黑死馆杀人事件

第30章


你说很在意这点,真的很不简单,因为,我认为这次的火精绝非如前次那般阴险朦胧,根据凶手的古典喜好,应该会让洛德曼的炮弹冒出如海星般的炸裂白烟。”
“啊?同样还是华丽的歌喜剧吗?”熊城不高兴地咋舌,“既然那样,如果你有根据,请说出来听听。”
“当然是有了。”法水随性地颔首,脸上却浮现无法抑制的亢奋之色。“这是因为此次的火精并未如先前的水精与风精进行性别转换。要知道,出现在五芒星咒文中的四大精灵,水精、风精、火精、地精,乃是分别代表物质构造的四大要素,不必说,那也是中世纪炼金术师所想像出来的元素精灵。直至目前,水精与开门的水、风精与高八度音演奏虽然皆只知道符合其要素,但是若再加上转换性别的解释,立刻就能将内含的神秘予以公式化。熊城,水精如果不变成男性,应该没有办法打开那扇门吧?所以,我感到很不可思议,为什么我们之前会忽略掉如此精密的一部分犯罪方程式呢?”
“什么,犯罪方程式?”法水的意外之语彷佛在熊城胸口撒满灰尘,让他忍不住大叫出声。
但是,所谓的真理通常不过是极端牵强附会的滑稽剧,而且,随时皆可能以平凡的样貌掉落在自己脚下。那么,法水所揭明的一面,究竟是何等让两人哑然失色的事实呢?
“你见过贝克林描绘史比尔登格湖水精的装饰画吗?在苍郁针枞树林下,水蚀湖的湖水幽暗发光,那是类似将靛蓝溶入黏土般的颜色,黏稠沉淀。水面上疑似鲛背的乃是水精如水藻披散的美丽金发。熊城,我并非专业鉴赏家,并未企图让你们联想到猎屋或独木桥之类,只是想请问,到了让水精变成男性的阶段,最先必须产生变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说到这儿,法水脸上略泛红潮,说出梅菲斯特指责五芒星并不周全的台词(因为五芒星之圆有一处谬误,所以梅菲斯特能利用其间隙破坏浮士德的封锁咒语侵入):“看吧!那咒印并未完全布满,面朝外侧的角如你所见的稍微张开。”
“啊!原来如此,‘头发与钥匙的角度有水!这真的应该要向博学的教授致敬,让您为此汗湿’。”检察官以同样洒脱的语气,回以梅菲斯特的台词。但是,基于不同的意义,他完全被凶手与法水所震慑了。
那天晚上丹尼伯格夫人成为尸体的房门因注入锁孔的水的湿度而伸缩,成为能够自动开关的德恩博士的隐形门,此举所必要的水与头发隐藏于卡迪亚古老咒文内尚不足为奇,更令人惊讶的是,让该设计在力学上奏效的锁扣之角度以有如机械图般的精密存在于破解五芒星封锁的梅菲斯特之台词中。这么一来,该方程式当然必须转求于被认为是事件中最大疑点的风精之上。但是,寻求解答的检察官脸上却浮现失意之色。
“那么,共鸣钟室的风精与那高八度音演奏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其λ呢?θ呢?”检察官略带喘息地问。
“别开玩笑了,那怎么可能是该类游戏性冲动的产物呢?那绝对是恶魔最严肃的脸孔,不是吗?支仓,专心一致与高度运用可能会释出极端恐怖的幽默,所以,风精的幽默绝非刚才那样的逻辑推演所能击溃,而且还具有与水精截然不同的狂暴性兼幻想性,更有甚者,所谓风精本是无法目视的气体之精灵,因此可说是毫无特征。”
法水几近冷酷地说着,转身面向熊城,露出满脸杀气:“不过,凶手的犬儒主义倾向最终将自掘坟墓。你们试着比较水精与未进行性别转换的火精,一定会发现解答与前两例正好相反的行凶方式,凶手并不用隐密的手法而是堂而皇之地出现,采行布勒根堡火术之精华,当然,应该也不会尝试用线将准星与板机连结,向相反方向射击,更不会用在手指缠上利用汗水收缩的棉纸来伪造指纹的卑鄙手段,换句话说,其手法绝对是排除一切阴险伎俩的骑士精神。但是,如果我们没有准备,仍采用见惯前两例所出现的复杂微妙技巧之观点,绝对会产生错觉,也就是说,凶手是基于这样的企图才进行相反暗示。这次,我绝对要反过来嘲弄他一番。”
(瘦狼编注):犬儒主义学派是古希腊四大学派之一,一般认为是苏格拉底的弟子安提斯泰尼创立的,另一人物第欧根尼则因为住在木桶里的怪异行为而成为更有名的犬儒主义者。当时奉行这一主义的哲学家或思想家,他们的举止言谈行为方式甚至生活态度与狗的某些特征很相似,他们旁若无人、放浪形骸、不知廉耻,却忠诚可靠、感觉灵敏、敌我分明、敢咬敢斗。于是人们就称这些人为‘犬儒’。犬儒主义是一种带着厌倦情绪的负面态度,对于他人行为的动机与诚信都采取一种不信任的态度,犬儒主义的本意是指人应当摒弃一切世俗的事物,包括宗教、礼节、惯常的衣食住行方面的习俗等一切世俗,提倡对道德的无限追求,同时过着极简单而非物质的生活。
当然,这句话一定对今后的护卫方法产生决定性的方针。不过,法水的智慧与脑力乍看彷佛在下次犯罪行动上已制敌机先,尤其是有关火精的一句话,极可能导致凶手的幻灭。然而,回顾他至今与凶手之间反复往来的权谋策略之轨迹,他这次的推断似乎是过于急躁了些。不过,他对五芒星咒文的探讨并非仅止于此。
“但是,我相信在五芒星咒文中还潜藏着更深奥、更核心之物。亦即,或许是比这次事件的犯罪动机还更为深奥的秘密。若做稍微广义地解释,则是在黑死馆的地底盘蹲着几项秘密之根,因纠结重叠而无从了解动机所在,所以,我尝试利用各种角度一一反映于该咒文之上。”说到这里,法水脸上浮现疲惫之色,充分显示出他昨天一整天的凄怆努力。
依他所言,因为相信凶手是一种展示狂,所以先将调查箭头针对传说学方面。
他从涉猎过的阿纳托尔·鲁布勒《普利顿传说学》与加瓦德的《恶魔》中,企图自中欧死神传奇里找出符合潜藏在性别转换深处的犯罪动机。另外也从舒拉哈亨《史亚尔兹布格城》与其他书籍中,试图了解有关妖精在语源学上的转变。他认为,如果水精与水魔(nicks)两者间有所一致,那么在被认为是女神布莉西亚(也就是nikeia或nicks合为一体、具善恶两面化身的瓦吉因神之妻)化身的白夫人传说中,也许能够发现异样双重人格的意义。紧接着,他更试图比较《Volksbuch》或史特拉斯堡的神秘诗、哈根或海斯德巴哈、最后是歌德的《浮士德初稿》、第二稿与第三稿,结果,只有在初稿中发现于第二稿以下完全模糊的地灵(以温迪尼基尔菲·萨拉曼达·柯波特为眷属的大自然精灵)之雄壮哲学形貌。
然而,法水对与五芒星有关的咒文之解说形同演讲,导致高度紧张的气氛逐渐缓和,在晒着阳光的两人之间开始流动着朦胧云层般的睡意。
检察官讽刺地叹息;“这件事就暂时搁置吧!现在应该以弹药塔为优先,不是谈蔷薇园话题的时候。”
不过,紧接着的瞬间,法水的脸上忽然闪动着光辉,怒吼声有如钢鞭般一扫内心沉郁,深吸两、三口烟后开口:“开玩笑!谁受得了如此华丽的魔王衣裳存在于弹药塔与炮墙之中。支仓,我对魔法史的调查终究没有白费,我已从路易十三世的机密宫闱史中发现饱受其苦的五芒星咒文之真面目。不,还是换另一种说法吧!当时虽然采取若即若离的态度,但是,与新教徒的保护者格斯塔夫斯·阿道夫斯(瑞典王)对峙的乃是有名的主教宰相利休留。支仓,你知道利休留机密宫闱史的内容吗?知道暗号解读专家法兰西亚·维地或洛西纽吗?知道炼金术师兼暗杀者欧吉里攸吗?也就是说,问题出在这位邪恶主教欧吉里攸身上——啊!这是何等恐怖的一致啊!被害者的姓名、凶手的姓名都出现在杀死那位龙骑兵王的鲁查伦战役的战死者之中。”
(注)一六三一年,瑞典王格斯塔夫斯·阿道夫斯得到德国新教徒的拥护,与旧教联盟在普洛夏作战,攻陷莱比锡与洛西,又和瓦连斯坦的军队战于鲁查伦。他虽然获得胜利,却在战后的军阵中被欧吉里攸安排的一位轻骑兵狙击,而该名暗杀者也当场被萨克斯·洛因伯格侯爵所射杀。当时为一六三二年十二月六日。
瞬间,检察官与熊城被卷入连自己也莫可奈何的眩惑漩涡中。凶手的姓名这意味着这桩事件的落幕。但是,依据所涉猎的古今中外犯罪调查史,因史实而揭发凶手、解决事件、恍若神明般的例子前所未见。两人骇然呆愣,尤以检察官更是脸泛强烈责难,严肃地指责逐渐热衷于不可能实行之世界的法水。
“这又是你病态的精神错乱吗?请不要再卖弄下去了,如果说壶兜或手提炮能解决事件,那么请好好说明这种史上空前的证明法!”
“当然,以刑法价值而论,这部分尚未趋于完全。”法水呼出满室烟雾,平稳地开口。“不过,最被怀疑的脸孔却散落在迷惑我们的许多疑点中。亦即,从每项疑点中均能发现共同因子,而且也能将之归纳在某一点上,如此一来,你们应该不会硬要将之视为偶然的产物吧?”
法水用力一拍桌子,强调:“我断定这次事件的凶手是犹大,你们说呢?”
“犹大?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熊城愣住,勉强挤出声音。也许,他是彷佛听到如雷呜般不谐调的弦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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