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第614章


    木船扯帆往水寨中驶去,那里稀稀拉拉闪烁着灯火,多数人都沉浸睡梦中。
    “大人,大人,清虏正在渡河”
    陈虎威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扫视跪在自己身前的两个巡逻兵。他才躺下就被叫醒,心情不佳。
    “清虏过河?你们没有看错吗?是不是清虏正在往淮安城中运送物资?”
    “不是”斥候斩钉截铁的回答,“我们为了弄清楚情况,特地游近了看,清虏用小木船渡河,不点灯火,一船一船的往淮河以北运兵”
    “他们想放弃淮安城吗?”陈虎威立刻想到两日前从东海北上的水师。
    难道是施福他们在山东登陆了,清虏回兵救援?他默默摇头。施福的动作没这么快,他不确定施福在哪里登陆,但一定会在登州以北。兵法有云:攻其必救之地。只有登州、京师和辽东三地可算是清虏的要害。
    也许是施福的行踪被人发现了陈虎威摸着下巴坚硬的胡须,阴沉着脸不语。就是这样了,他心中认定了这个缘由。
    他多年积威,他不表态,两个斥候心中着急,也只能双膝跪在地面。
    “我看这两日清虏在路上和水上都扭转了颓势,与我大明兵马斗的旗鼓相当,怎会在此时突然撤兵北上?”陈虎威冷笑,“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谎报军情的罪名,你们知道吧”
    一个斥候大恐,争辩道:“大人,我们绝对没有弄错”
    另一人脑子灵活,看陈虎威的脸色越来越不善,拉拉同伴的衣角,道:“也许,也许是我们没看清楚,我们再去淮安城查看一番”
    “如此最好”陈虎威向外摆手。
    两个斥候失魂落魄的走出大帐。
    陈虎威目送两人退出去,翻身躺在凉爽的竹席上,他睁眼躺了片刻又迅速爬起来,在大帐中踱步走了三个来回,突然朝外喊叫:“把陈八给我叫过来”陈八是他当海盗大当家时的亲信,现在是军中参将。
    门口值守的兵丁答复:“遵命”脚步声逐渐远去。
    大帐内微弱的火光照耀下,陈虎威露出狰狞的笑容,“闽人也想从我手里夺功劳,且让你尝尝苦头”
    约莫一刻钟左右,帐外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大人,末将来了”
    “进来”
    一个颧骨高凸,三角眼的汉子掀开门帘走进来,笑着搭讪:“大人这里真是凉快,我整晚没睡着”
    “难怪来的这么快”陈虎威招手命他坐到自己身边,“刚才有两个斥候得了一些不合适的消息,我担心事情传到摄政王耳朵里,你去把麻烦解决掉”
    “哦”陈八脸色不变。这种事情他早已习以为常,在浙海中,他不知给曾经的大当家解决了多少麻烦。
    “哪个营的?”
    陈虎威喝骂:“哪个营的你还来问我?”
第718章 登州
    黑暗中呼啸的海风带动浪花使劲拍打着岸边,庞大的战船如幽冥来物。
    “有海盗”岸边卫所的兵士举着气死风灯笼发出恐惧的呼喊。这里离登州城十几里,所谓的卫所就是两排石头房子,一半是兵营,另一半养着卫所兵士的家眷。
    满清入关后,满人对水师没有兴趣,山东海岸从来没有出过大乱子,只有一些蟊贼走私,沿岸的卫所仍然保持了从前大明的编制,所以也保留了大明从前的传统。
    卫所兵丁与从前唯一的不同在于满头的乱发变成现在的马尾辫。
    海风太大,大海船无法靠岸太近。施琅乘坐的小舢板第一个靠岸。他一身黑色的布衣,嘴里含着他从七岁起从不离身的短刃,右手拿着一柄长戚刀,敏捷的跳下小船,向后一招手,便奔向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一群黑衣人紧跟在他身后。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飞沙走石的风,任何手势和喊叫都是徒劳,他们只有一个目标——岸边亮着光的卫所。
    黑衣人像奔跑的羚羊在黑暗中跳跃,砂石在地面的滚动,不知是被风刮起,还是被脚步带起。两刻钟后,两百身手矫健的兵丁把卫所团团围住。
    施琅一脚踢开大门,左手取下剔骨尖刀喝叫:“都别动,跪地投降”
    不用他招呼,院子里已经整整齐齐跪着一群人。
    “好汉,我们都是卫所的兵,家里穷的什么都没有,不要伤我们的性命,这里你们要什么拿什么”
    几十个黑衣人从施琅身后闪出来,一半人守在那一群跪地的人两边,另一半人去搜索屋子。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你们是……,你们是大明的……”
    直到此刻,胆子大敢抬头观望的人才发现,这群深夜总从海上登陆的“海盗”都留着头发,他们不是海盗,山东沿海从没有敢不剪辫子的海盗
    施琅恶狠狠的说:“我们是北伐的王师,奉命收复山东,你们以为我们是什么人”
    “你们能帮我打开登州城门吗?要不然留着你们也没用”
    水师兵丁一波接着一波上岸,闪电在东边海空交接处显出狰狞的身影。空中一声炸雷,让施福浑身一哆嗦。
    “暴风雨就要来了啊”施福站在船头远眺,幸好他们已经进入了海湾,“妈祖大神保佑,等打败了清虏,封侯拜将,我回漳州一定给您塑金身。”
    他一直保持着对大海深深的敬畏。
    孟康从小舢板上跳下来,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脑袋七晕八素,也不知道是他跟着别人,还是别人跟着他,一路往西边跑。
    “这是要去哪里啊?”他心中默默的呼喊。
    兵丁点燃火把。
    豆大的雨滴落在他脸上,竟然有点疼。
    “轰隆隆”滚雷从头顶掠过。
    才亮起的火把被倾盆大雨浇灭,海岸边完全陷入黑暗中。卫所的几座房子成了唯一的避雨处,但对已经上岸的几千兵丁,和正在上岸的几千兵丁来说,那两排房子聊胜于无。
    孟康好不容易见到施琅。
    施琅挥舞手臂,边打手势,边尽自己最大的声音喊叫:“孟总兵,在这些人嘴里问不出来来什么,他们在登州混的跟乞丐差不多”
    “这种天气还问什么问”孟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攻城啊这么大的雨,有人守在城头才怪”
    施琅大喊:“我也是这么想,就不知大雨会下多久”
    “猜有什么用,走啊”孟康看上去比施琅还有激情。
    明军士卒趟着浑浊的泥水前行,雨水像鞭子在抽打他们的后背。被强行揪出来带路的两个卫所兵士哭丧着脸连滚带爬。
    登州城像一尊大佛像,端坐在那里对远道而来的江南人张开了怀抱。
    约莫两刻钟之后,豆大的雨点变成细细的雨丝,炸雷变成了沉雷。
    施琅脚步轻捷,泥泞的道路似乎对他产生不了影响。他湿漉漉的头发挽在脑后扎了个辫子,随着的步伐一跃一跃的跳动。
    又过了两刻钟,雨丝重新变回雨点。
    向导哭丧着脸喊叫:“走到登州城下,天就要亮了”
    孟康一脚揣在他屁股上,让他摔了个嘴啃泥,:“带路,被废话”
    阴天,太阳不愿出来的太早。两个时辰后,他们摸到了登州冰冷的城墙。
    天还没有亮。
    飞钩兵泅过护城河,借助阴暗模糊的光线登上城头,施琅随飞钩兵同行,孟康从亲兵手里接过巨盾候在城外。
    城头的砖石被雨水冲刷的于于净净。施琅在城头转了一圈,没见到一个守军。
    飞钩兵包围了一个垛口。施琅钻进去,左手的尖刀连续捅在两个还在睡梦中的兵丁的胸口。没有惊动一个人,两百多个黑衣人闯进了登州城。
    飞钩兵打开登州东城门,在城内守军一般还处于梦想中时,明军水师攻下了北伐的第一个据点。
    雷声消失,正午时,空中的阴云被吹散,露出蓝色的天空。
    站在登州城头,能看见远处海面上波浪涌动。
    孟康刚刚换上烤于的衣服,施琅仍然穿着湿漉漉的黑衣。街道上行人稀少,多数是明军士卒,正在张贴布告。
    施琅老远就举手向孟康打招呼:“我们要去济南了吗?”
    孟康打了个响指,喝道:“换上衣服,今夜出发,我们从登州城内了俘获几百匹战马,正好派上用场”
    顾三麻子暂且充当了安民官,他们四个人,就他这张麻子脸还懂些民务。
    半下午光景,明军万人在登州城外列阵。
    施福前来送行,孟康带了三千亲兵,他把施家军的老底一半都交给侄子了。
    孟康早早去城外整兵,施福与施琅并肩出城。
    “尊侯,济南是大城,又是清虏控制山东的关键,未必会想登州这么容易拿下,你此行以小心谨慎为上,一击不中就立刻退回来,有我这些船在,可担保归路无碍”
    “叔叔,我一定要取下济南”施琅拍着胸脯,腰上长戚刀随走路的步伐拍打在屁股上,“叔叔花了那么多心思和银子,不就是为了冒险一搏吗?我们拿到这次机会多不容易,那可是从“陈阎王”口中拔食。镇海王命叔叔北上,虽说也是给叔叔找个出路,但亲疏有别,施家到底是外人,叔叔再回闽粤,能斗得过郑家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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