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之前要吃药

桦地崇弘默默地把纸巾递给他。宍户亮早已习惯这种场面，和西园寺桃华两个人尴尬地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粉红色的光芒闪得旁人一看过去就会瞎掉钛合金狗眼。
  能够坐在喜欢的人身边，当然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如果是平常，黑子爱理早就紧张得手心冒汗了。
  而她现在的手心也的确冒出了汗，却并不是因为坐在喜欢的人身边，而是因为对面的那个人。他正笑着和泷荻之介谈话，神色自若一如平日，然而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出的，却是那一刻，他冷静得可怕的模样，以及镜片后没有半分笑意的眼睛。
  ……
  “在学生会办公室里，我推门进去，刚好看见你穿着迹部的外套，看到我后，你后退一步踩到了旋转椅，后脑勺还撞到了身后的落地玻璃。”
  ……
  “我们早就见过的吧……在你跳级上来之前，在我没有经历过的未来里。”
  ……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
  当年她的确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地被他撞见了自己绅士的一面，才破罐子破摔厚着脸皮请他出个主意，最后才会从纯粹的工作伙伴关系变为多年的朋友。
  但是现在的他怎么会知道？如果他知道了，那是不是代表……那个人也知道了？知道有一个人默默地爱了他十年，回到过去装作初次见面的样子，千方百计想要欺骗他？
  十七岁少女一样的天真举止是假的，优秀的工作能力和成绩是假的，向他告白时所谓“一见钟情”的说辞也是假的，嘴上说着的“喜欢”也是假的。
  ——只有这份感情，这份早已从少年时代的喜欢沉淀成爱恋的感情是真的。
  但就算这么说，他又会相信吗？还是把她当成那些为金钱名利所迷的人，对她口中的所谓感情不屑一顾？
  她所熟知的那个年轻多金的财阀少东见多了这样的人，他是君临商界的帝王，尽管已位于银座的顶点，锐利骄傲的目光却投向了更广阔的世界。位于金钱与权力的漩涡之中，看惯了各式各样的面具和伪装，洞察了人心的所有阴暗与算计，对周围人们的虚伪假面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同学聚会时，她曾无意间听见忍足和他的谈话。年纪轻轻就成为外科主刀，被寄予厚望的忍足侑士问他为什么迟迟不结婚。尽管财阀的控制权早已落在手中，外人想起迹部财阀也只会第一时间想起迹部景吾，然而在老一辈的心里，到底只有成家过后才算是名正言顺的掌权者。
  靠在转角的墙壁上，黑子爱理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仔细听那个人的回答，生怕漏掉一句。
  那时正忙于财阀改革的迹部景吾哼笑一声，声音里满是漫不经心与意气风发：“反正都是冲着财势和家世来的，只要听话，谁都一样。”
  忍足侑士打趣道：“其实还有冲着脸来的也说不定啊。”
  两个阔别已久的好友互相打趣，低沉的笑声在夜色里响起，好听得令人落泪。黑子爱理靠在冰冷的墙上，仰头望着缀在天上的残月，到底没有走出去。
  其实还有冲着你这个人来的。
  但那个人太懦弱了，连说出口都没有勇气，只怕连成为你定期联络的朋友都失去资格。
  而现在，会不会连成为朋友都做不到呢？
  GNHV587蹲在她面前弱弱地解释：[因为老子……我还在试用期，如果发生撞击或者其他什么意外，搞不好就会把你的脑电波传送到别人那里，所以……呃，如果说他恢复了记忆，也是有可能的……]
  黑子爱理没有心思再听它的解释，咬了咬唇站起来：“忍足君，可以跟我来一下……”
  “黑子。”迹部景吾握住她撑在桌上的手腕，没有理会她的诧异就拉着她往阳台走，“跟本大爷过来。”
  “诶？但但但是……”
  黑子爱理踉踉跄跄地被拉到阳台，门也被嘭地关上，包间里的吵闹声顿时小了很多，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夜风微凉，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目光投向了下面那片灯火辉煌的世界。
  这家店几乎在大楼的顶层，从这里俯视下去，纸醉金迷、车水马龙的银座一览无余，华灯初上，霓虹缤纷。作为东京最繁华的商业区，银座无论什么时候都像现在这样川流不息、灯火辉煌，一片浮华喧嚣。
  黑子爱理不喜欢这样满目浮世繁华的地方，她喜欢的，是希腊那样的只有蓝白两色的纯净，是巴黎颓废又唯美的冷雨白鸽，是意大利街头懒散又香醇的咖啡气味。但无论她打着所谓“寻找自我”的旗号，周游世界多久，画了多少被世人盛赞的所谓名作，却都会回到这里，站在银座人潮涌动的街头，仰望那栋建筑。
  最高的地方，是那个人的所在。
  没有勇气也没有力量攀登，只能借着其他地方的景色逃避，却终究无法麻痹自己，回到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怔怔仰望着那个最孤高的存在。
  然后，像是上天对她的嘲讽，在她终于决心告白时，却因车祸而死去。死前的那一幕，她至今无法忘却。
  汽车整部翻倒在公路边，仿佛被顽童翻过身子的甲壳虫，徒劳地等待着死亡。黑烟伴随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不断滚滚冒出，手机被摔在不远处的沥青路面上，屏幕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上下颠倒的世界里，她伸出颤抖的手，努力想要碰到那支嗡嗡震动着的手机，纤细的指尖尽力伸展着，却终于在仅剩一毫米的距离时，无力地垂下，睁大的眼睛失去了焦距，最后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生命如此美丽，却又如此脆弱。然而人的感情却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坚韧，所以当她奇迹般地获得了重生的机会，被人工智脑问到最终目标设定为什么时，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回答。
  向那个人告白。向我默默地爱了十年的人，好好地说出自己的这份心情。
  无论他是否知道，都想要好好说出来。
  “那个，迹部君，其实我……”
  “还没有注意到吗？”灰紫色发色的少年这样说着，薄唇勾起，一步步把她逼到了墙角，“迟钝也要有个限度吧？”
  “……诶？等、等等，这是……”这是神马情况？！
  被禁锢在少年的身体与墙壁之间，黑子爱理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打在了自己的额上，整个人顿时僵硬成了一块木头。
  “忍足那家伙应该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吧？”迹部景吾低下头，灰蓝色的眼眸里交织着她看不懂的复杂神色，“迷恋着自己无法得到的男人整整十年……你还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啊。”
  水蓝色的瞳孔紧缩，黑子爱理怔怔地看着他，头脑一片空白。
  他在说……什么？
  [喂喂不会吧……]GNHV587惊呆了，[不就是告个白而已犯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地单独拒绝你吧？嗯？等一下，这种电波频率是……233？！]
  GNHV233摇旗呐喊叫得正欢：[就是这样！快发挥你发电机一样的放电功力，跟她说“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快到我的碗里来”吧！……啊咧，等一下这个频率怎么像是那个家伙的……]
  迹部景吾勾唇看着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少女，磁性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既然说清楚了，那么本大爷……”
  “……我明白了。”黑子爱理深吸了口气，“我明白了，所以，请别再说下去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低下头，不想被他看见自己流泪的狼狈模样。
  啊啊啊，果然……还是被拒绝了啊。就算重来一遍，也还是有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东西。
  [怎么会是你——！]
  [卧槽尼玛你怎么也在这里——！]
  迹部景吾怔了一下，伸手强硬地把她的下巴抬起来，果然看见她脸上交错的泪痕，眼睛里还闪着泪光，不由皱起眉冷声道：“你哭什么？”都被拒绝了那么久，还为那个人哭成这样？
  “我……”黑子爱理想挣开他的手，却因为力量悬殊无法做到，只能胡乱擦了把泪，“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在你面前露出这样难堪的样子，真的对不起。
  就连最后的时刻……自己都没办法留一个好一点的印象给他吗？
  握住她手腕的力道轻了一点，迹部景吾定定地盯着她，灰蓝色的眼眸沉淀成深邃的暗蓝：“你……”
  暗恋了十年后被拒绝，你却直到这个时候……都没办法舍弃这份感情，接受其他人吗？
  [老子跟你拼了——！竟然在出场测试时抢了老子的第一宝座！]
  [伦家又没错，怕你吗！只是个第一而已，老娘想拿多少就有多少？你犯得着为了这种事和我绝交吗？！]
  两个人工智脑愤怒地闪着屏幕上的红色光点，因为程序失控而电流四射，蓝紫色的光电越闪越激烈，直到——
  “嘭！”
  包间内的人听到这声巨响，哗啦一声拉开阳台的门，急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没、没事……”
  黑子爱理坐在地上，双手背在身后，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回答：“什么事都没有……”
  她的身后，有一只十厘米的小人，灰紫色的发，深蓝色的眼，连眼角的泪痣都做得栩栩如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咬牙切齿的声音因为分贝过小，完全被淹没在了声音的海洋里。
  第三十二话·END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肯定有人想揍我QAQ所以我还是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