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之前要吃药

  然而现在，它终于觉得无法容忍下去了。这是暴君！是□□！是苛政！是腐败！是注定要被广大人民群众推翻的！
  [所以快给我停下来，知道了吗！再继续这种愚蠢的行为信不信酿了你啊！]
  “咕噜噜噜噜噜噜……”黑子爱理把毛巾叠好放在头上，沉入浴缸的水中，金鱼似的吐着泡泡，水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盯着人工智脑那两点红色看，用沉默来表示拒绝。
  “咕你妹夫的噜啊！”
  GNHV587忍无可忍地冲到她面前，一个头槌撞过去，用新型金属锻造出来的机械的硬度自然不可小觑，直把她撞得砰地一声晕了过去，躺在浴缸底咕咚咚地冒泡泡。
  “喂，等等！根据数据显示，人类窒息久了貌似是会死的……”人工智脑弹起来围着浴缸狂转圈圈，却因为自己泡到水可能短路而无法勇闯深海救用户，别提有多捉急了。
  就在GNHV587以为这回玩脱了的时候，她才挣扎着扶着浴缸边坐了起来，结果气还没喘过来呢，就手一滑又“哗”地一声摔了回去，溅起水花无数。
  GNHV587：“……”
  老子的用户不可能这么蠢！
  “咳咳……”黑子爱理扒着浴缸边把嘴里的水吐了出来，呛了好久才缓过来。迟钝星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怪自家智脑太粗暴差点淹死她，而是扒拉着自己的湿发叹气：“我还特意扎起来了呢，结果还是湿了……”她摸了摸脸上摔出的淤青，“嘶”地痛呼一声。
  本来还有那么一丁点愧疚的GNHV587顿觉心中的愧疚宛如被玩家击中的怪，“JIU”地一声说消失就消失了。
  它闪着屏幕上的两点红光，义正言辞地说：[总之你绝对不能这么草率地行动！好感度都没开刷就告白……这个顺序总觉得哪里不对啊！现在你给老子耐心一点，只要攻略成功了，本系统……本系统……老子……]
  难堪的沉默在浴室里如水汽般弥漫。
  [只要攻略成功了……我、我随便你搞！]五分钟后，GNHV587终于强忍下心中的不堪与屈辱，别开红光闪闪的眼睛，忍辱负重地说道。 
  [……]黑子爱理差点又滑到浴缸底部：[……不用了，谢谢。]
  真是想太多了……谁会对一个圆滚滚滑溜溜的球有兴趣啊？
  [真是肤浅！]被无情地断然拒绝后，GNHV587反倒炸毛了，[像本系统这样珠圆玉润为人圆滑处事老练的智脑这年头已经不多了，你竟然还敢嫌弃老子！吃了几个海胆！]
  圆滑倒是真的很圆滑啦……黑子爱理盯着它优美的身体弧度默了片刻，最后只能挤出一句“不敢”。
  [那你还在嫌弃什么？！竟然敢嫌弃老子我？！]
  被人工智脑的两点红光定定地注视着，黑子爱理纠结了片刻，倏地以拳击掌。
  [不是嫌弃，只是……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神马——！那种软绵绵的普通人类怎么比得上危险又迷人的本系统！你看看老子的肌肉！这钢铁一般的肌肉！不正是你们这些弱肉强食的愚蠢人类所追求的吗？！]
  觉得自己的魅力遭到了严重侮辱的人工智脑更加鸡冻了。
  “……”
  说到底，为什么话题会变成“为什么你不喜欢一个迷人又可爱的人工智脑”呢？叹了口气，黑子爱理从浴缸里站起来，差点脚一滑又啪叽一声摔下去，还好这次幸运值比E稍高一些，她及时扶住了墙壁，才幸免于又一次的毁容事故。
  激动得机油四溅的GNHV587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既然这样就给我好好攻略啊！就你现在的好感度能干嘛！还能让他一口答应你的告白然后乖乖被你正面上吗！如果你设定的目标失败了，就算积分再高老子也排不到第一啊！]
  积分是通过换算周围的人的愉悦指数来积累的，因为GNH系统就是为了增加幸福指数而被研制出来的。但说到底，用户的幸福指数才是排在第一位的。如果用户设定的目标没有达成，那么就算周围人的愉悦指数再高，只要用户不幸福，那么系统做的一切都是白搭。
  擦干身子穿好衣服，黑子爱理对着镜子打开吹风筒吹头发，吹风筒的声音刚好能够压过人工智脑那尖锐无比的电子音：[……我知道，就算告白了，也一定会被拒绝吧。]
  [那你还……！]GNHV587红色的小眼睛愤怒地闪烁起来。
  [但是就算这样，我也想要向他告白。]
  突兀地，她关上了手中的吹风筒，水蓝色的眸子透过镜子与人工智脑的红色光电“对视”。
  [那个人可是我喜欢了十年的人啊……但在现在的他眼里，我却只是刚认识的同班同学而已。在作为一个同班同学和他告白之前，我必须要先把他不知道的这份感情告诉他。]
  不是所有感情都有一个结局，不是所有话都来得及说出口。
  她永远闭上眼的那一刻，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沉入永恒的黑暗前，她唯一的所愿，不过是站在那个人面前，好好地说出那句最俗气却也最珍贵的话。
  把那个他永远不会知道的，默默地、绝望地、卑微地、用尽全力而无能为力地爱了他十年的自己，一直以来静静埋藏在心中的感情，告诉他。
  你不认识我，但我……却已经爱了你整整十年。
  [而且我觉得忍足君指导得很好。]黑子爱理微微一笑，[我对那封情信还是挺有信心的。]
  “认识你的第一天，想你；认识你的第一天，想你想你；认识你的第三天，想你想你想你；
  啊！亲爱的！你是太阳！是光明！是爱情！是命运！是糖果！你对我的重要程度，就像圣诞节上的火鸡！你是如此地残忍，如此地无情，如此地无理取闹……哦！你这折磨人的小东西，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勇敢地爱着你！我纯洁地爱着你！我愚蠢地爱着你！我像一只飞蛾一样爱着你！
  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
  希望将来的某一天，我们能并肩坐在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忍足侑士被满纸的感叹号戳得眼睛都快瞎了，捂着眼睛不忍直视。片刻后，他像是要把刚才看到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一样，深深地呼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问她：“黑子同学……请阐述一下你的思路好吗？”
  这种肉麻到恶心的情书你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简直是神作啊有木有！
  黑子爱理被他论文答辩般的语气弄得怔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马上立正站好，正色回答忍足老师的问题。首先，她指着开头那堆“想你”，语速缓慢字字清晰地说：“按照忍足君的说法，首先，要表达自己痛苦的思慕之情。”
  指尖又滑到了下面。
  “然后，要引用言情小说中经典的语句。”手指又指向了那堆“我XX地爱着你”，“还有引用诗句，这个引用自勃朗宁夫人的《我是怎样的爱你》。最好还要引用流行的歌曲，以及表达对将来的希冀。”
  最后，黑子辩手歪了歪头，指着“火鸡”和“飞蛾”补充：“还要善用比喻，才更生动活泼，形象感人……不对吗？”
  忍足侑士：“……”
  她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
  事到如今，告诉她勃朗宁夫人大概不愿意自己的名作被这样引用，以及无论火鸡对圣诞节来说是多么不可或缺，也没有人愿意被比喻成火鸡大概也为时已晚了……
  忍足侑士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就瞥见她正揪着校服衣摆的手，用力得发白。
  “那、那个，忍足君，我不是很擅长表达自己的心情……所以，还请多多指教！”
  说完，又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沐浴着来往人群好奇的目光，忍足侑士强忍着尴尬推了推眼镜。同学你也太谦虚了点，什么不擅长，分明是完全不懂要怎么表达好吗？
  “不用了……其实只要黑子同学你好好地把自己的心情表达出来，就已经足够了。”忍足侑士把手中的信折好放回信封里，交还给面前的少女。
  内容再怎么雷人，看到这封从头到尾不算起草也一共誊写了五遍的情书，谁都应该明白她有多认真。
  “……嗯！”黑子爱理微笑着点了点头，再一次鞠躬道谢，“真的很感谢忍足君。忍足君真是个好人！”
  她的眼睛干净明亮闪闪发光，仿佛某种刚出生的小动物，忍足侑士只好默默地收下这张好人卡。
  送完好人卡，黑子爱理拿着信站在教室门口，深吸了口气，全然无视GNHV587的威胁。
  [住手住手住手！虽然本系统昨天听你说完后就没有再发言，但那可不是同意的意思，老子也没有被你打动，只、只是掉线了而已！喂，你听到没有！不要去作死啊！你再这样我身体里可就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要觉醒了哦！真的要觉醒了哦！]
  然而，还没等他找出合适的BGM来衬托他的威武霸气，黑子爱理就已经“刷”地拉开了教室的门。
  此时正是课间，同学们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女生们正在讨论最近新出的化妆品和杂志，男生们打打闹闹模仿着电视上的角色，以黑子爱理的同桌铃木真央为首的一众死宅正在讨论最近的漫展。
  身后走廊上人来人往，室内鞋踩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倾向。
  黑子爱理紧紧攥着手里的信，闭了闭眼，然后慢慢地睁开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