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覆山河血色凉歌

第595章


傅延妙拍手大笑,“父皇害羞了,父皇害羞了!”
夜璃歌定睛细看,傅沧泓确实红了脸。
“死丫头,敢拿你父皇开涮。”傅沧泓抬手在傅延妙的脑门儿敲了一记。
“痛!”傅延妙捂着脑门儿,夸张地痛喊。
“母后。”却说傅延珏,也走了过来,夜璃歌定睛看他——他的个头已然拔高不少,眉宇间也变得粗朗起来。
“珏儿。”夜璃歌嗓音柔和,“快坐下来,吃吧。”
“嗯。”傅延珏点点头,在桌边坐下,拿起自己的碗筷。
夜璃歌的目光环视一圈,抬头叫道:“曹仁。”
“奴才在。”
“去接郡王的人呢,为何到现在还没回来?”
“奴才,这就去瞧瞧。”
待吃完饭,一家人偎在炉边,随意闲聊,眼瞅着殿外的天色黑沉下来,傅延祈还是没有出现,夜璃歌不由有些担心起来,可瞧瞧几个孩子,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直到傍晚时分,殿中再次摆开膳席,一身风雪的傅延祈方才大步流星地步入殿中。
乍然看见他,夜璃歌忽然怔了。
莫说她,其他人都怔住了。
才十三四岁的少年,身材已经挺拔得像棵青松,下巴上长出淡淡的茸须,尤其那一双黑眸,似极了傅沧泓,顾盼生辉,让人不敢直视。
“大哥,你真帅!”傅延妙竖起右手大拇指,由衷赞道。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回来了。”傅沧泓的面色很淡很淡,似乎对他的到来漠不关心,“入座吧。”
“谢父皇。”傅延祈面色沉稳,十分安静地在夜璃歌身旁坐了下来。
“大哥。”延妙立即把一个喷香的调料碟并碗筷推到他面前。
傅延祈低低道了声谢,却不吃菜,先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
“今儿个天也晚了,用完膳就各自歇息去吧,有什么话,以后再慢慢说。“
“是,父皇。”
接下来的时光很安静,一家人默默地用膳,又稍坐片刻后,三个孩子各回自己的寝殿。
“祈儿那孩子,愈发像你了。”夜璃歌一面替傅沧泓脱去寝衣,一面随口说道。
傅沧泓沉默,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傅延祈的归来,他非但没有半点惊喜,反而心怀芥蒂。
“你怎么了?”
“没什么。”傅沧泓摇头,“大概,是上了年纪。”
“上年纪?”夜璃歌失笑,“我看你正是英姿勃发,华年正盛,怎么会上了年纪?”
“真的?”傅沧泓眼中顿时充满惊喜,把先时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任何人的赞誉,甚至朝政上的极大成就,都着实抵不过夜璃歌一句轻轻的赞美。
“当然是真的。”
“有你这句话就好。”傅沧泓朗声大笑,一弯腰将夜璃歌抱起,大步流星地朝床榻的方向而去。
云起殿。
傅延祈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那漆黑的夜空——原本以为,自己只要离宫呆上些时日,就可以忘掉那个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看到她,仍然有种心如鹿撞的感觉?尤其是时间愈长,这种感觉反而愈强烈?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相思吗?
相思,自己才多大年纪,懂什么相思?
只是这份愁绪,要如何排解才好?
他一直痴痴地站着,站着,看着龙赫殿的方向。
天刚蒙蒙亮,傅延祈便起了床,其实,他睡的时间很短,只是在宫外养成了习惯,只要天一放亮,自然会醒来。
拉开殿门,他迈步走出,洒扫庭院的宫女宫侍看见他,纷纷蹲身行礼:“参见郡王殿下。”
“免礼。”
傅延祈一行说,一行走到香樟树下立定,阖拢双目,盘膝而坐,开始运功调息,直到整个人精神抖擞,方才停下来,拭去额头上的微汗。
“皇上起驾——”院墙外忽然传来宫侍长长的唱声,傅延祈心内一动,站起身来,疾步走出院门。
“郡王殿下,您这是?”明姑正立在殿门外,抬头瞧见他,于是问道。
“本宫来给母后请安。”
“殿下请。”
进得内殿,却见夜璃歌侧躺在湘妃榻上,未作梳妆,神情慵懒,不知道为什么,偏是这样的她,眉宇之间更有几分妩媚,让傅延祈无法挪步,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女人,体内情不自禁地起了反应。
少年的脸颊变得通红,赶紧转开头去。
过了许久,夜璃歌方才醒来,猛可里瞧见他,便徐徐坐直身体:“祈儿?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儿臣参见母后。”傅延祈这才蹲身行礼。
“不必拘礼。”夜璃歌摆摆手,“明姑,还不快看座,奉茶。”
明姑一叠声地答应着,赶紧入内服侍。
傅延祈撩袍坐了,转头看着对面的木屏风,双手不由抓住袍摆。
“昨儿睡得还好吗?”
“谢母后挂怀,儿臣歇得还好。”
“唔。”夜璃歌点点头,仔细端详他,“这些日子,你倒是清减了不少,且说说看,在宫外都学到了些什么——”
“儿臣——”傅延祈只说了两个字,便顿住,他向来不善言辞,尤其是在夜璃歌面前,更何况,他口里说的,和心中想的,完全对不上号,又怕自己言多有失,所以拼命克制。
“嗯?!”
“儿臣在民间,见百姓们都安居乐业,且商社、茶馆、食府,无不兴旺发达,百姓们还说,当今皇上是圣明之君,皇后更是千古难觅的奇女子……现在民间的风气也开化了许多,儿臣见到很多女子,如男子般经商、讲学,甚至……”
傅延祈却蓦地止住话头,一阵突如其来的燥热自五脏六腑间燃起,就像燎原的野火般。
“你怎么了?”夜璃歌奇怪地瞧瞧他的脸色。
“请容儿臣告退。”傅延祈说完,十分狠狈地“逃”了出去,一径飞奔至玉液湖畔,才完全地冷静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他抬头看向那白云袅袅的天空,忽然间想仰天大吼。
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挑起,脑海里晃来晃去的,还是那个女子巧笑倩兮的影子。
不该回来!
不该回来啊!
傅延祈,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他一拳一拳击打着树干,直到御柳树树承受不住,发出嘎嘎的碎响。
“殿下……”
“小侯子。”
“奴才在。”
“你说,”傅延祈极目望向对岸那淡淡的树影,“你说我该怎么办?纵然尽了全力,我还是忘不掉她,忘不掉,我忘不掉……”
“殿下。”小侯子努力咽了口唾沫——殿下的心事,他自然明白,可是这事儿犯忌讳啊,要是皇上知道了,殿下的处境可就——
“殿下,外面那么多姑娘,难道您,您就没有——”
“没有!没有!”傅延祈重重地一挥衣袖,“外面那些女人是什么货色,你又不是不知道……看我这嘴,你一个宫侍,我怎么跟你说女人……”
小侯子摸摸脸颊,那儿光溜溜的,一根胡子都没有。
殿下的话,他确实似懂非懂,可他好歹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傅延祈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很危险,十分危险。
“你走吧。”傅延祈挥挥手,“让我一个人呆着。”
“奴才……告退。”
    正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嫌隙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4-1-7 1:15:08 本章字数:4112
拾起地上的石头,一块块往水里扔,看着水花四溅开来,傅延祈仍然无法摆脱心里那种蛛网似的东西。
蛛网的另一头,缚在另一个人身上,她的喜怒哀乐,痛苦和悲伤,无不牵扯着他。
要怎么做,才能将你忘记?
傅延祈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是在这宫里,要做什么,才会不被人察觉呢?对了,去静禅院,或许在那里,可以求得解脱,想清楚这一层,傅延祈立即朝静禅院而去。
静禅院里很安静,古柏吟吟,宝相端严,这样的环境,的确平息了傅延祈内心的焦燥,他盘膝坐下,开始进入冥想,心绪终于慢慢地变得宁静,淡和。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傅延祈才重新睁眼,院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下来,他站起身,慢慢朝外走,可刚刚步出院门,那尘世的烦恼便如影随形而至,他毕竟年纪太小,无论抗拒外界的一切,尤其是,和她相关的一切。
傅延祈茫然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没有人教他该怎么做。
他下意识地朝前走了两步,其实是准备出宫,可是走着走着,他又出现在了龙赫殿前,远远瞧着那里温暖的灯火,他的呼吸就不由变得急促起来。
他想走,却走不掉,想逃,却逃不开,他于是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脑袋里一片空白。
“殿下?”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幽幽从旁侧传来。
“唔?”傅延祈回头。
“殿下为什么不进去呢?”
“我……”傅延祈摇摇头,终究是转头,慢慢地走开了。
小宫女摇摇头,自己进了内殿。
烛火摇曳,夜璃歌坐在桌边,正与傅沧泓、延珏、延妙用膳。
“奇怪了,延祈这孩子,怎么还不来?”
“他啊,大概是在别的地方吃饱了吧。”
夜璃歌瞅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到底打住,等延珏延妙都退去了,方道:“为什么你对延祈这孩子,总是不冷不热的?”
“我……”傅沧泓也觉得自己有口难辨,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往往是掩藏不住的,尤其是在最亲最近的人眼里,更是透明得有如一张纸。
“我只怕,确实很难同他亲热。”傅沧泓坦然道,“因为每每看到他,我就忍不住想起过去……这也是人之常情,对不对?”
夜璃歌默然——没有一个人的人生,会是完美的,很多人都希望,自己的人生可以完美无缺,可是自他们降生到世上的那一刻起,就存在着种种的缺陷,就像傅沧泓,他本性并不喜欢血腥,不喜欢斗争,不喜欢厮杀,可是他的出身,却决定了他必须要面临那残酷的一切,从而养成冰冷的性格,这种性格让他能够从容有度地应付一切险恶的形势,却相对而言,漠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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