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覆山河血色凉歌

第593章


吩咐完这一切,夜璃歌便回了龙赫殿。
“外面怎么回事?”
“你不用理会,去处理朝务吧。”
“好。”傅沧泓点头,并不细究。
整整三天时间过去,禁军营里却丝毫没有动静,夜璃歌揣摸着时机成熟了,便去了禁室。
看守禁室的宫侍将门打开,夜璃歌一脚踏进去,一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饶是她目力过人,也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瞧清楚里边的情形,但见阿月一身破衣烂衫,目光呆滞,正双手抱膝,坐在稻草堆里。
夜璃歌走到她面前立定,轻轻地喊了声:“阿月。”
过了许久,阿月方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了夜璃歌一眼,又埋下脸去。
“阿月,你后悔吗?”
“后悔?后悔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不肯说出实情?”
“我,我没有实情。”
夜璃歌摇摇头:“如此说来,你是甘愿接受惩罚?”
阿月的身体轻轻一颤,然后用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
夜璃歌再看了她一眼,折身走出禁室。
“娘娘……?”掌事的迎上前来。
“给她送些食物和衣裳,不要虐待她。”
“是。”
按说,这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依夜璃歌的身份和地位,完全可以不予理会,而那个小宫女,她的命运只好自生自灭,但是不知为何,夜璃歌的心中,却起了丝淡淡的怜悯。
不过很快,她便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毕竟,宫里每天都要发生许多事情,需要她处理,如果不是几日后,曹仁再次来禀报,她几乎已经忘记,自己曾关照过一个小宫女。
“娘娘,阿月她招认了。”
“阿月?”夜璃歌愣了一小会儿,才想起有这么个人,“她招认什么了?”
“她招认自己,偷了御厨房的食材,想拿出去换些银子。”
“她一个三等宫女,身处内宫,禁卫重重,就算偷了药材,要如何才能拿出去?”
“这……奴才也问过了,可这丫头嘴紧,死活不肯说。”
“不肯说?”夜璃歌一转念,已然有了主意,“既然查无对证,那就把她放了吧。”
“放了?”曹仁一怔。
“对,放了。”
“奴才遵命。”
当阿月走出禁室的瞬间,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天空,她愣怔良久,方才回过神来,慢腾腾地朝前走去,直到进了自己的屋子,她紧绷多日的心弦方才放松下来,扑倒在床,抱着枕头呜呜大哭起来。
从这件事发生的最初到最后,始终没有人理会她,直到她哭够了,才起身把脸洗干净,和往常一样做事、吃饭,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月终于忍不住,在一个夜晚,偷偷潜至禁军营房。
她趴在草丛里,学虫子唧唧地叫,等了许久,方才看见一个黑糊糊的影子从营房里走出来。
“阿德哥。”一看到他,阿月心中顿时涨满了惊喜,先时的恐慌和悲伤,也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从草丛里跳起来,扑进男子怀中。
可男子却一把推开了她。
“阿德哥?”
“我不是你什么阿德哥。”朦胧夜色里,阿德的神情很冷,很冷,“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啊?”阿月顿时懵了,她实在想不到,自己的阿德哥竟然会翻脸不认人。
“你走吧,最好不要让任何人发现。”阿德转过身去,甩步走向营房。
阿月站在那里,夜风冷冷地吹来,她浑身的血液忽然冰凉。
这就是她的感情?
这就是她所信任的人?
曾经的山盟海誓,居然禁不起任何一点撞击。
她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神情凄凉而绝望……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七章:夫复何求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4-1-5 1:18:08 本章字数:3829
阿月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屋子。
对于她而言,对于一个在深宫里时刻胆颤心惊求生存的女子而言,感情是她生存下去的唯一寄托,可是现在,这份寄托没有了,消失了。
活着。
活着还有意义吗?
阿月瞪大双眼,呆呆地躺在床上,看着帐顶。
一天一夜过去了,没有人瞧她。
两天两夜过去了,还是没有人瞧她。
也许,就这样死了,被一条薄薄的席子裹着,抬出去,朝某个坑里一扔,也就完事了。
像她这样的人,命贱如蚁,多一个,少一个,并没有人在乎的。
夜,慢慢地黑尽。
头晕眼花的阿月爬起来,扶着墙壁慢慢朝外走,院子里静悄悄地,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其实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到哪里去,想到哪里去,只是下意识地朝前走。
最后,她走到一方池塘边,停了下来。
月亮又大又圆,高高地悬在天上,抬头朝天空看了看,阿月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恍惚,没有真实感。
要是跳下去,感觉会怎么样呢?
阿月这样想着,果然抬起脚来。
后面,一声轻轻的叹息传来。
“谁?”阿月蓦地转头,却见一抹淡淡的影子,站在深郁的夜色里。
“我不会救你。”很冷的一句话,飘进阿月耳中,“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救你。”
“我知道。”阿月的心,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出奇空明。
“如果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活着吗?”
“活着……太累。”
“活着太累?也是,那么,你就去死吧。”对方似乎存了心要给她添堵,竟然这样说。
阿月本来就绝望了,她再次转头,一缕歌声忽然悠悠传进她的耳里:“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阿月怔怔地听着,听着,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那美丽的景象,求死之心也渐渐地淡漠了。
待她真正回神时,四周寂寂,哪里还有什么人?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幻。
就在刚才那短短片刻里,这个女孩子心中发生了惊涛骇浪般的变化,她从此将变得勇敢,坚强,无畏,只是,从外表上看起来,她和从前一样。
阿月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静静地等待着黎明到来,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她走出屋子,和所有宫侍一起干活。
日出日落,星斗转移,这世间不会因为少了谁,便停止运转,也不会因为多了谁,就更加精彩,活着的人,将继续活下去,不管有没有希望,而过去的一切,也已经成为过去……
……
“今岁户部存银已达四千万两,皇上,这是帐册。”严思语说着,恭恭敬敬将帐本呈递御前。
傅沧泓接过,只很随意地略作浏览,目光却转向户部尚书:“朕想知道,今岁各州郡增添人口多少?可有老弱贫病而无依者?”
“皇上真是仁德,微臣替天下百姓深谢皇上,经户部核实,现全国各州郡有人口一亿四千八百五十一人,凡老弱贫病者,皆有所依,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户部尚书踌躇。
“你为何不说?”
“微臣有个大胆的想法。”
“且说来。”
“在各州郡广设济善堂,援助那些需要援助之人,再则,便是惠民署、清净斋,也需要朝廷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
“嗯。”傅沧泓点点头,“那你便会同各部仔细核算,然后上呈于朕,朕希望,朕希望有一天,民无怨声,路不拾遗,匪盗不兴,天下大治。”
“臣等遵旨。”
待众臣退下,傅沧泓又伏案批折,处理完所有政务,方才返回内宫。
进得殿门,绕过屏风,却见夜璃歌正端坐在桌后,提笔挥墨。
傅沧泓走过去,在桌边立定,仔细看时,却见她绘了幅千里江山图,其浩荡辽阔,气象万千,令人叹为观止。
“歌儿心中,果然藏着千沟万壑。”傅沧泓忍不住赞道。
夜璃歌并不理睬他,直到最后一笔画完,方才搁下笔,深吸一口气:“沧泓,这是我为你画的,你看看如何?”
“为我画的?”傅沧泓略吃了一惊。
“是啊,再过些时日,就是你的生辰,我也无别物可赠,所以手书一幅,你看看,如何?”
“妙啊。”傅沧泓连连点头,“这可比什么都强。”
夜璃歌点点头,走到旁边的寿山炉旁,揭开盖子,往里面加了几块香炭,袅袅的烟丝在空中弥漫开来。
“沧泓,你处理了一天朝事,想必也累了,先歇着吧,我给你沏壶茶。”
傅沧泓心里乐不可支,自然依从,走到一旁坐下,目光跟着夜璃歌打转,看着她亲手沏了杯香片递过来,他伸手接住,送到唇边,慢慢地饮下,双眼却始终凝在夜璃歌的脸上。
“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是我夫人,我不看你,看谁?”
“都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没有厌倦?”
傅沧泓摇头:“我永远都不会厌倦,永远都不会。”
两人便沉默下来,一时谁都没有言语,任由时光静静地流淌着。
其实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有时候,也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
弹琴、下棋、赋诗、论政……夜璃歌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才智,足令天下万万男子臣服,傅沧泓自然是偷着乐。
他很愿意陪着她,很愿意看她做自己喜欢的事,很愿意尽自己的可能宠她,很愿意……总而言之,只要能跟她在一起,他做什么都愿意。
得此佳人,夫复何求。
从前,夜璃歌牙尖嘴利,锋芒毕露,可是,现在她越来越安静,就像一帧淡淡的画儿,无论安插在哪里,都足称完美。
傅沧泓开始了他一生最恬静的时光,每日里上朝议政,下朝后回到后宫,便陪着夜璃歌,两人郎情妾意,片刻不忍分离。
庭院里的琼花开得愈发地娇美,尤其是清晨时分,沾了露珠的花瓣,就像一位婀娜的佳人,不胜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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