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色记事簿

第6章


可怜我天人交战,他们谁都不知道,只有侯灿玉,他从来都是一副先知先觉的样子,也许看透了我的刻意疏远?……也有可能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吧? 
  「妈妈,我好像变心了,怎麽办?」 
  正经八百地向妈妈告解,她诧异了下,说: 
  「你还年轻,有很多选择,喜欢的对象不必马上固定,喜欢很多个也没关系呀,只要最後一刻挑得出最喜欢的就好了!不过,最喜欢哪个要靠你自己决定,还有,别让他们知道你心里是这麽想的唷!」 
  妈妈完全地纵容我。比起同龄叛逆的孩子,我所得的自由太多,反而无所适从。 
  褥暑缠绵不去,秋风尚未送爽,我升上国三。 
  仍是与他们一道,但频繁的缺席,让他们或多或少感觉到我的疏离。 
  在校园撞见的时候,神经最粗大的骆家尧反而最直接。 
  「最近很少看到你耶?」我无语,他又关心地追问:「跟君启扬吵架了?有什麽我帮得上忙的?要不要我出面?……」 
  我望著他的梨涡发怔,天使的脸孔可爱得让人感动。我一时感叹说: 
  「如果可以一直喜欢你就好了!」 
  「啊?你想喜欢我?」他一呆,再打哈哈。「我这麽有魅力,你喜欢我也是正常的,不过『朋友妻,不可戏』,你可不要红杏出墙勾引我喔!」 
  正中痛处!我心里一拧。 
  第二个提出疑问的是陈豪生。 
  「恋爱的人都像你一样,不是高兴得像白痴,就是奄奄一息像死人?」他的口气依然差。 
  「你嫉妒吗?」我学侯灿玉的口吻,故意反问:「你是嫉妒我恋爱?还是嫉妒君启扬跟我谈恋爱?」 
  这大概是我空前的反击,陈豪生竟然气红了脸,他粗声粗气说: 
  「谁嫉妒啊!你臭美!」 
  苗头有点不对,他的反应像是……我说中了什麽? 
  是我多心了吗?陈豪生让我想起幼稚园时,某个常欺负我的小男生。 
  刚被收养时,我念某公立小学的附属幼稚园。园方规定升降旗出入要排队,要手拉手,出入左右排队伍互换。固定与我拉手的男生总是以指甲掐我,我不敢声张,直至两手掐痕布满,再也藏不住,终於有一天被母亲察觉我的手竟然找不到几寸平滑皮肤,父亲怒气冲冲找上幼稚园园长,那男生於是被园长拿著把剪刀警告,再犯要剪断他的手指,我才算脱离「校园暴力」的阴影。 
  那男孩平常专跟我抢秋千、抢同伴,总不让我好过。别的小朋友总是笑他常偷看我,嘲笑他是「男生爱女生」,他气不过才欺负我。 
  那是初次意识到有男孩子可能「喜欢」我。说不上感动,心里只有莫名其妙。但我迟钝的神经这下被侯灿玉一刺激,异常敏感,达到草木皆兵的地步;若陈豪生对「喜欢」的表示仍停留在这种幼稚园阶段,我敬谢不敏。 
  但愿是我多疑,事情已经够复杂了! 
  可是……奄奄一息?最该紧张的君启扬,只觉得我「没精神」而巳;反而是侯灿玉的意见比较多。 
  「你脸色很差,怎麽了?」他侧下头端详问。 
  那是因为假日走在路上都能碰到他,真是活见鬼!衰到家!我默默低头绕过他,侯灿玉伸手挡住我,有些好笑地说: 
  「放心,我不会告诉君启扬的,你不用这麽害怕。」 
  总算还记得「接吻」那一桩!我抬头,不明白他为什麽可以这麽轻松自若;我惭愧挣扎,他却像个没事人。 
  「你一点都不心虚?不觉得对不起他?」我望进他眼里间:「你真的把我当成君启扬的女朋友?」 
  侯灿玉的笑容倏地一敛,反问:「不然呢?」 
  从未见过他这一面,我警觉有什麽地方不对劲,认真严肃地说: 
  「我感觉……你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对不起君启扬,上次的意外,你根本不觉得严重?……你一下鼓励我去勾引他,一下断定我会变心……再不就嘲笑我想勾引你,然後又莫名其妙建议我转移别的目标……我都快被你搞疯了!」 
  我语无伦次地说出心里话。 
  一直不解人们为什麽传说恋爱是酸甜苦辣俱备,我明明只尝到甘美一味,难道真是对象弄错了?我喜欢的不是君启扬,而是侯灿玉? 
  所以现在的痛苦是应该的?…… 
  「离开他吧!」 
  我恍然回神。「你说什麽?」 
  「离开君启扬。」侯灿玉平静地说:「反正你并不喜欢他,不是吗?」 
  「谁说的?我……我喜欢他!我……」 
  虚软的声明被打断。 
  「如果你真的喜欢君启扬,为什麽要对我下手?明明是你主动的,你希望我有什麽反应?还有,你本来喜欢的不是骆家尧吗?可惜他对你没意思,正好君启扬追求你,你就接受了!後来有机会『接触』陈豪生,你对他也有点动心的样子;连我……你都有点兴趣,不然不会有那麽多的『动作』,不是吗?」他冷笑,温柔的视线变得犀利,穿透我内心。「所以对你来说,只要是我们四个--甚至不是我们四个,你跟谁都可以『谈恋爱』,对不对?」 
  他攻其不备,轻易将我整个人拆解得赤裸裸,无所遁形。我羞愧得发热又发抖,抿著唇,无话反驳。 
  之前听同学表示「随便哪个都好」,我啧啧称奇,难道我根本没立场讪笑她们?难道我跟她们是一样的? 
  「你想要我怎麽做?不当你是君启扬的女朋友?然後呢?希望我对你下手?」侯灿玉淡然问:「如果让你继续待在君启扬身边,我们是不是一个个都要被你『骚扰』过才算?」 
  他数落的罪状,正是我近日的烦恼;我哑口听训,心里亦是茫然。 
  「我不懂你到底是什麽心态,可能你只是喜欢恋爱的感觉,也可能你根本搞不清到底喜欢谁,才会见一个、喜欢一个。」他扫我一眼。「你还是离开君启扬的好;你也不希望让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吧?」 
  那张白玉般的脸,无瑕而冷漠,我怔怔盯著,怎麽看都不对劲。明明侯灿玉并不在乎我对他的「骚扰」,连提都不怎麽提起,现在为什麽藉此逼退我? 
  有点……心痛的感觉。 
  「既然你认为我一开始就会变心,为什麽不早点阻止我跟君启扬交往?」我昏眩地间:「干嘛等到现在才说?」 
  「因为,我想看看你到底可以玩出多少花样。」 
  「你在……耍我?」 
  「是你自己心不定,是你自己耍自己。」 
  面对侯灿玉的指责,我无力招架。昏昏茫茫之间我抓住最後的谜团问: 
  「那……为什麽你那天没拒绝我?」 
  「只是有点好奇而已。」他状似思索地侧著头。「想知道你到底可以做到什麽程度?是不是真的见一个爱一个?下一个目标是我还是别人?……就这样。」 
  困扰我多天的吻,只是他一时的好奇、好玩,加上我的自作多情? 
  我问不下去,也辩解不下去了! 
  应他的要求,我带著不舍,自此挥别他们。 
  然後向周遭承认我被甩了!再摆出失恋状,脆弱哀怨让人不忍过问内情,杜绝一切名为关心、时则打探八卦的同学们。 
  恋爱时,旁人的艳羡从不值得我虚荣,分手也就没什麽好诉苦。细数我与君启扬家家酒似的相处模式,有什麽好炫耀? 
  隐私不必对人交代,多好!哪怕天之骄子的恋爱模式根本小儿科到了家,也任人想像成惊天动地的罗曼史。 
  之後陆续传出他们的花边新闻,件件是多角恋爱;他们几个不知怎地,同争起一个女孩,女主角不断换人。 
  我并不激动,只有点酸;我的地位就这麽轻易被取代了? 
  无颜见君启扬,无缘问他近况怎麽样?新人复何如?怪的是,之前侯灿玉义正辞严地逼退我这「祸水」,现在怎和朋友争起女友来了? 
  他就不会为我这麽做!连接受我的吻都只为了好奇…… 
  酸呀!酸得分不清是为君启扬多些,还是为侯灿玉多些。 
  将熟未熟的十六岁,我考进市立第二女高,读的是前段班。这是托他们的福,为我打下好基础;现在没有他们,我就吃力了! 
  同学们谈笑用兵,课馀还懂得来点玫瑰色调剂;而我这脑容量有限的,就念得战战兢兢,只有羡慕她们的分。 
  「星期天跟一中的联谊,你们去不去?」甘淑萍拿著邀请函问。 
  下星期一有三科小考呢!我在一旁猛眨眼。 
  「一中不是只找一女中联谊吗?找我们二女中的干嘛?」廖允芝凑过来说。 
  「很有可能他们班是一中车尾,没什麽自信找同一级的,就乾脆往下找喽!」高芳如想想又说:「可是我们A班好歹是二女中的头,干嘛要跟一中的尾巴联谊?」 
  「他们又不见得是一中的尾巴--哎呀!你不去没关系,李曼媛一定要去!」甘淑萍对我说:「看你这个样子,说不定连眼男生说话都不敢,你一定要去见识看看!」 
  这……真是热心呀!我呵呵陪笑。如果坦承我见一个、爱一个,具有「淫妇」本色,应该不会被抓去浸猪笼吧? 
  看过海才知河浅,属於我的玫瑰色记事簿,从国中毕业那页起,以下空白。 
  若是我没看过海,他们的影子就不至於没来由地缠绵在心里,玫瑰色记事簿或许早就有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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