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生十年:一只老猫眼中的人生

第14章


每天一千五百字并非每次都可以完成,而一旦债务堆积,招弟小姐心理就会变得急躁。
招弟小姐上班的内容是翻译各种机械说明,她的耐心,在上班时已经被耗掉一半。上下班都在不断查词做翻译,令她很容易感到疲倦。
与此同时,行简君的耐心也在被消耗着,有一两次,我听到他半开玩笑说:“我现在下班就回家,怎么又像回到了前恋爱时代呢?”
招弟小姐安抚他,“周末一定出去玩,我还包饺子,好吧?”
可是,周末她也没有包饺子。
一个星期天,行简君看了好一会儿电视之后,发现招弟小姐还僵在电脑前,完全没有换衣出门的打算,终于,他把遥控器一丢,说:“招弟,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招弟小姐忙道:“马上,马上好,我把这周的欠债还完咱就出门。”
行简君说:“你开工一个半月,八十万字,你做了多少?”
“唉,才六万吧,一开始速度跟不上……”
“那么,我们这种状态,还要持续多久?”
招弟小姐终于转过了头,“你……不高兴了?”
她似乎有点委屈,“这几个周末,咱们也都有出门啊。难道我们非得天天在一起?”
行简君说:“那当然不是。但你这么忙,我连给你打个电话都要掂量,唯恐打扰了你。周末出门,你也总在惦记进度。你想想,我们有多久没一起做过饭,你有多久没给小白洗过澡,这样的生活,你觉得舒服吗?”
“我不舒服啊,我脖子现在还疼呢……”她转了转脑袋,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黯,声音便低了几分,“我才做了一个半月翻译,你已经忍受不了了……”
行简君似乎没有听清,“女孩子嘛,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我们现在又不缺钱,正应该好好享受生活。”
“我不是为了钱才接这个活……”
“那就为了在封皮上署个名?”行简君似乎有点好笑,“唉,真是个傻姑娘,人家一忽悠,你真当自己是翻译家了?”
他说这话本没有任何恶意,可是“翻译家”三个字正好刺中了招弟小姐心里那隐秘却热切的期待,她露出了不悦。
她说:“我是想当翻译家,那又怎样,不要小看翻译。不是说,翻译也是一种再创作吗?”
行简君摇摇头,“翻译是翻译,创作是创作,翻译没有创作中最根本的东西,就是思想……”
招弟小姐突然脱口而出,“什么有思想?画画是吧……”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是一愣。
招弟小姐立刻觉出自己失言,但她似乎还心存气恼,并不肯道歉。
半晌,行简君苦笑一下,“唉,你也是惹不得的……我没有小看翻译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你这么累——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
招弟小姐闷闷地关掉电脑,“不做了……我们出去玩吧。”
第二十五章 生病了
那天,招弟小姐出门时还阴云密布,回来时已晴空万里。
她把两枝硕大的白百合插进水晶花瓶,屋子里立刻弥散起浓郁的香气。
她换上新买的紫色碎花长裙,黑开衫薄毛衣,在镜子前转来转去。不能不说,这身衣服剪裁得比较高明,竟生生地让招弟小姐修长了几分。
行简君连忙称赞好看,又打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取出一条项链,亮闪闪的白链上镶着几颗紫莹莹的小石头。
他殷勤帮招弟小姐戴上,一边赞道:“你的皮肤真好,又细又白,很衬这紫色。”
招弟小姐得意地笑,“打小人家就说,我就这么一个优点。”
临走的时候,行简君还有些不放心,“今天真的不生气了吧?”
招弟小姐不好意思了,“我也不是那么有理……其实,我并不是因为你说翻译怎样才生气,我……”
没等招弟小姐说完,行简君握住了她的手,“我明白,都是我不好。”
停了停,他说:“招弟,请相信我,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现在心里只有你。”
“嗯。”
行简君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笑道:“招弟,我又发现你一个优点,你不高兴了也不会赌气,一哄就好。”
这场小争吵当天就被行简君化解掉了,接下来,他表现出了难能可贵的牺牲精神。平时他不打扰招弟小姐,即便是周末,他也尽量让招弟小姐有一上午时间做翻译。有时他会买了菜洗净切好,招弟小姐只需动手炒一下,饭后他们出去玩玩,晚上又早早地把招弟小姐送回来。
招弟小姐本来就不是强势的人,这样一来就很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她倒常会主动提议要去哪里玩。在你谦我让中,新的规律逐渐形成,平时他们基本上隔天见一次,周末工作半天玩半天。
其实,翻译这个活儿,正如行简君所说的,与创作有着本质区别,体力劳动的成分恐怕更大一些。招弟小姐认为自己热爱翻译,实际上是被那百万册的名作效应所迷惑。在新奇劲儿过去之后,面对着八十万字的一座大山,要一个字一个字地累积上去,已经习惯了舒服日子的招弟小姐不禁深觉艰苦。
她一方面想逃避那座大山,一方面认为不能冷落了行简君,后来估计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出于哪个原因,反正她越来越热衷于约会,有时行简君坚持把她送回来,她还觉得意犹未尽。
可是她的债却越欠越多,本来说好两个月交一本稿子,拖十天半月还罢,拖久了出版社那边催得就急了。
眼见快四个月了,她的第二本稿子却只做了不足三分之一。
招弟小姐终于开始面对现实,我看到她下班后火烧火燎地跑回来,一进门就直奔电脑,干得昏天黑地,饿了随便抓个东西啃啃,夜深了才一边揉眼睛一边去洗澡。
有时她干脆脸不洗牙不刷,累极了就直接往床上一倒,第二天早晨一边摸着脸自责“又毁皮肤了”,一边去洗澡。
我暗暗怀疑,如此赶出来的稿子,究竟会是个什么模样。
好不容易第二本稿子交了上去,可是离第三本的最宽松截稿期也只剩下一个半月了。
招弟小姐绝望地翻翻日历,破罐子破摔,“不管了,这个周末要放假!”
周末睡了个大懒觉后,她慢腾腾地起床梳洗打扮,嘴里还哼着歌以示悠闲。不过在行简君过来之前,她还是忍不住翻开第三本样书,查了一通字典。
他们高高兴兴地出门了,说是去划船。
可是下午他们很早就回来了,招弟小姐的脸色有些发白。
行简君扶她在床上躺下,问:“肚子还难受吗?要不要吃点药?”
招弟小姐摇摇头,“大概是让雪糕冰着了,喝了热茶已经好多了。现在就是有点困,睡会儿就好了。”
“嗯,你好好休息。我在厅里看电视,有事叫我。”
招弟小姐一觉睡到天黑,醒来时又有了精神。
她蹭到行简君身边,“不好意思啊,好不容易过个周末,又被我搅了……”
行简君温和地笑,“这就好了?你也怪可怜,肯定是这些天累坏了,晚上我请你吃顿好的。”
“我请吧,我刚拿了稿费,我们去吃海底捞?”
吃饭回来,已经九点多钟了,行简君稍微坐了会儿就回去了。
看看时间还早,招弟小姐又打开电脑进行织布工作。
织布是她对翻译的戏称。有一次她对行简君说,你看我一行一行地往下码字,多像织女啊。
然后这位织女又说,知道一行字多少钱么,两块……做得顺手的时候,会想五十行字就赚一百块,也不错哦。不过有时候,一行字就把你憋得上蹿下跳。
这天晚上,招弟小姐织了不一会儿,就托着脑袋说好晕。
她自言自语,“唉,到底上了年纪,不经累了,想当年……”
她匆匆洗漱了一下就上床睡觉,可是肚子却疼了起来。
她翻来覆去地滚了一会儿,开始大声呻吟,我和公子小白都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局面,一时间只能惊慌地看着她。
她似乎有些恶心,捂着肚子跑进卫生间,却吐不出什么来。
灯光下,我看到大粒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滚了下来,我想到了行简君,却无法通知他。那时,我第一次痛切地感受到了无法与人类交流的不便。
好在招弟小姐也终于想到了行简君,拨了电话。
行简君急三火四地赶来了,他大概已经睡下,头发还有些乱。
他一脸惶急,抱住招弟小姐,“不怕不怕,坚持一下,咱们这就去医院,马上就不疼了。”
招弟小姐见到他,精神好了一些,“没事的,我能走……”
招弟小姐当晚就住院了,是胃溃疡急性发作。
由于过去这些年来,我一直生活在年轻人之中,所以对于人类五花八门的疾病,我所知的并不多。所谓的胃溃疡,是我听说的第一个头痛脑热之外的疾病,我一时间无法把它和结实的招弟小姐联系到一起,更万万预料不到这种病会给她的生命投下最黑暗的阴影。
不过这一次,招弟小姐的病并不重,很快有了好转,一个星期后就出院了。
招弟小姐住院后,行简君又把我和公子小白带回了他的房子。他找到一个养胃粥谱,晚上把食材准备好,有时是红枣山药,有时是苹果麦片,有时是蔬菜鱼蓉。他定了闹钟,清晨起来把粥煮上,再回去睡一会儿,粥好了之后趁热送到医院,自己再去上班。中午他给招弟小姐订了一家有名粥店的外卖,下班后他就去陪招弟小姐,很晚了才回家。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