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着傻叉去种地

楚卿的家在城郊一条河边上，离繁华的市区有一段距离。还没到家就有五六个仆从扑上前来争先恐后帮忙拿行礼，好不热闹。一双黑漆漆的手伸过来拿走郑叁肩上的包袱，郑叁转过头去，只见包袱悬在半空，被吓了一跳，尖叫出声。只见黑夜中一排白亮亮的牙齿闪着寒光，冲他微笑。
    楚瑜连忙到他跟前解释：“郑大哥，这是从家仆从黑炭，他长得黑，到了晚上就看不见了。”对郑叁说完话，楚瑜对黑炭说：“黑炭啊，不是让你晚上别出门吗？吓到人了可不好。”
    黑炭点头哈腰赔不是，始终笑着，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
    郑叁惊魂未定，到了门口有光的地方，才看清这是一个很黑的人，穿着黑衣黑裤黑鞋，头戴黑帽，露出来的脸和手都是黑的，只有牙齿是白的，连长相也和其他人不一样。郑叁像见了怪物，对这个叫“黑炭”的仆人心有余悸。
    跨过高高的门槛，正门上挂着一副牌匾，牌匾上三个遒劲大字“铁剑门”。
    郑叁同楚卿认识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楚卿家里是做什么的，他问：“楚卿，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楚卿回答：“铸剑的。”
    楚人尚武，铸剑可是个好职业，能挣不少钱。好家伙，看他家这么大的庭院这么多的仆人，必定是有钱有势。他原以为楚小哥是个流浪剑客，想不到竟是铸剑坊的小开，也不知他跟着自己种地是为什么。除此外郑叁有个疑问，你们自己家铸剑，那掉到河里价值五十金的剑是怎么回事？
    “你那五十金……”郑叁刚开口就被楚小哥捂住了嘴，他意识到这话不能说，瞥了楚卿一眼，意思是待会儿方便的时候给我解释清楚。楚卿点点头，楚瑜转过身来，问：“对了，大哥，你出门的时候父亲不是给了你五十金吗？我看你现在也不是很好的样子，钱花光了吗？”
    楚卿回答得结结巴巴：“是……是啊，三儿，待会儿见了爹娘不要跟他们提这事。”
    楚瑜拍拍胸口，道：“大哥说的话，我一定照办！”
    此时夜已经深了，但厅堂的灯还亮着，一对三十来岁的男女正围着炉子吃火锅，一副饿急了的模样。
    “爹！娘！你们又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吃！”楚瑜愤愤不平一屁股坐下，抄起碗筷就往锅子里伸。男人道：“阿兰病了不能吃辣的，我才和你娘趁着她睡了偷偷地吃几口啊。每天陪她喝清汤寡水，路都走不动了。”
    女人一见楚卿走进来，眼睛立马亮了。这个是个眼睛很大的女人，和楚卿有得一比。看来，这位便是楚卿的娘了，看上去怪年轻的。他爹看着也年轻。
    “楚卿！走了半年多，你总算肯回家了。我和你爹到处打探你的消息，你竟然连信都不回。你爹说你笨，不识几个字，写不了家书。可我想你至少能写个‘一切安好’什么的吧？为娘可为你伤透了神。”楚卿他娘抱着楚卿不肯撒手，哭了半晌才发觉进来的除了她两个儿子，还有个陌生人。楚卿他爹和楚瑜只顾着吃，也没打个招呼。
    郑叁站在边上挺尴尬，楚卿他娘发现了站在一旁的郑叁，不好意思道：“这位先生是？”
    楚卿指着郑叁隆重介绍道：“娘，这是我郑大哥，我们在路上认识的，他帮了我很多忙。”
    “幸会幸会。”楚夫人对着郑叁微笑，下一刻便转过身去对胡吃海喝的儿子和丈夫吼道：“你们两个站起来，快给楚卿还有郑先生让个座。楚瑜，你到外面叫厨子再弄些饭菜过来。”
    楚瑜乖乖站起身到外面叫仆人去找厨子，等他大哥和郑叁都坐下了才就坐。楚卿还没吃饱，郑叁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是这火锅味道够冲的，辣得他睁不开眼。郑叁虽有些郁闷，还是愉悦地吃了起来，不花钱的饭，就不要太计较了。
    吃饱喝足，仆人们献上美酒，楚爹喝得醉醺醺的，趴在桌上就睡了。楚夫人让小厮把他抱了回去，连对郑叁说了几声招呼不周，让两个儿子陪着郑叁，自己先去睡了。
    郑叁是个随便的人，也不在乎有没有人陪。等消食了，洗洗就准备休息。
    楚卿送他去客房，郑叁朝他使了个眼色，道：“你还没跟我说呢？那剑是怎么回事？”
    楚卿摸着脑袋道：“嗯，我们家是铸剑的，可我想学更好的铸剑技术，让铁剑门发扬光大。”
    郑叁问：“然后你就花了五十金在别的地方买了一把破剑？”
    楚卿争辩道：“才不是破剑！那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剑客们对武器的热情郑叁不懂，因此也就不去反对楚卿了。五十金能买多少东西啊，省吃俭用能过一辈子了。
    “你家里也算不错吧，怎么就乐意跟着我种地呢？”对于这个问题，郑叁比上一个问题更加疑惑。
    “嗯……”楚卿的脸红了红，说：“我觉得我该自立了，不该待在家里。”
    好志气。郑叁叹了一声，觉得楚卿的想法不错，是个有抱负的年轻人。不过跟着他种地算什么？还不如在家里继承家族事业呢。说到底还是脑子不好使。
    郑叁感慨了一会儿，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是夸了他两句。楚卿很高兴，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郑叁，十分郑重地说：“郑大哥，我一定跟着你好好干！”
    翌日，郑叁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伸懒腰，十分舒坦。楚家的房间真宽敞，楚家的床真大，居然还有熏香。郑叁刚把衣裳穿好要开门出去，两个仆人就拿着洗漱用具进来服务。郑叁享受了有钱人的待遇，神清气爽。
    他想了好几回都没想通，楚小哥怎么就舍得从这样舒适的家跑出来，跟着他去种地呢？这只有一个解释——他是个傻叉。郑叁也不多想，反正楚卿力气大，干种地这种活，再合适不过。
    此时楚家还没开饭，郑叁被两个仆人带着在院子里转悠。楚家的庭院比较粗犷，毕竟是铸剑世家，粗犷一点也无可厚非。郑叁走着走着，听见几声□□。走过一个转角，庭院角落处黑炭坐在水池里，两个仆人正卖力地给他洗澡。这□□就是从黑炭嘴里发出来的。
    虽然黑炭黑得发亮，连脸都看不清楚，但郑叁觉着他似乎很痛苦。
    “这是怎么了？”郑叁问道。
    仆人道：“先生有所不知啊，这黑炭每天都要洗三回澡，这已经是府里的规矩了。他刚来的时候又黑又瘦，夫人怜惜他受虐待，没吃没穿没澡洗，所以每天都让他吃好吃的，然后给他洗澡。谁知这黑炭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夫人不甘心，所以这三年来连续不断地给他洗，夫人总认为多洗洗就能变白了。”
    这应该是天生的吧？郑叁以他仅有的常识如此判断。他道：“小兄弟，你觉不觉得这黑炭的黑是天生的？”
    仆人不屑道：“黑炭也老这么说。我觉得啊，他肯定是懒，因此说是天生的来诓骗夫人，就是不想洗澡。”
    郑叁擦了擦头上的汗，心想幸好自己还算白，不然楚夫人指不定也这样让他一天洗三回。
    逛完了庭院，到了吃早饭的时间。桌子边上坐了五人，分别是楚夫人、楚老爷、楚瑜、楚卿、还有郑叁。
    楚夫人笑道：“本来阿兰也要来的，可那孩子害羞得很，听说有生人就不敢上桌了。她脸上的痘还没好，怕您看了笑话。”
    郑叁赔笑道：“哪里哪里。”
    楚老爷明显宿醉未醒，脑袋一晃一晃的，双眼漆黑，头上顶了两个大包，看样子像是用拳头砸出来的。楚夫人拍拍楚老爷的脸蛋，说：“老爷，您清醒一下吧，吃了早饭再说。”
    楚老爷微微点头，默默喝粥。
    楚瑜精神不错，殷勤地给楚卿夹菜，一边道：“大哥，你许久未曾回家了，一定很想念家里的饭菜。”
    郑叁敏锐地发觉楚卿似乎没睡好，眼皮底下一圈黑，这可是难得的现象。
    楚卿在自己家里吃饭自然不用控制食量，敞开了肚子吃。郑叁这才发觉，楚小哥原来能吃十碗饭，而且不止楚卿能吃，他们全家都能吃。
    郑叁默默地吃饭，想着远在夷陵的几块地。楚国四侠有没有偷懒？他的麦子长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