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强一样活着(一个街头骗子的自述)

第6章


  我越哭越伤心,女警察开始奇怪地看着我,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啦?”我泪水犹如泉涌,女警察停下脚步,我音量慢慢增大,就像慢慢开大收音机按钮一样。
  她又问我:“你怎么啦?”
  我不回答她,继续哭,周围慢慢有观众围观过来,我听见有个老太太叹息道:“现在的警察太霸道了,这小伙子挺可怜的。”
  她开始有点不知所措了,如果我是她的上司的话,我一定会拍着她的肩膀说:“小同志,你还是太嫩了点。”
  “姐姐”,我叫她。
  我斟酌了很久才选择这一个称呼,女人其实很在乎她的称呼,如果你叫她警察同志的话,会嫌太生分,下面就不好谈感情了。如果叫她妹妹的话,又嫌太轻薄,大家只是第一次见面。
  我边抽泣边说:“姐姐,我错了,你放了我吧!”
  “知道错,下次就不要再犯了。”她又恢复镇静,不过我想她的心境已经不一样了。
  “等会儿回警局做点记录就会放了你,不会关你的。”她向我解释。
  跟你回警局?那我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围观的观众越来越多,我便顺势向大家哭述了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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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有个身世很可怜很可怜的小男孩,他从小就被遗弃了,每天在街上讨饭吃,还经常要不到,只好在垃圾桶里找别人吃剩的东西。有一天,他找到一根狗狗吃剩的肉骨头,本来他以为狗狗已经不要吃了才拿的,谁知道那是一块脆骨,骨头也是可以吃的,结果他被狗狗咬伤了,那个小孩子就是我。
  夜来了,我躺在街角的电线杆旁,用手摸着被狗咬伤的肩膀,那里还在痛,我挣扎一下,想把身体换个位置,牵动了伤口,一股剧痛袭来。我看着昏暗的路灯,飞虫在灯上舞动,下雪了,这样的夜照例要下雪的,因为我就要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在凄冷的夜里死去,在我意识快要消失的那一刻,我看到一张和蔼的脸,有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扶住了我。
  我被阿姨捡回家,她是靠收破烂为生的,我们很穷,不过我们很幸福。我一天天长大,我们苦难的日子就要结束了,我就快要可以孝顺她了。可是她……
  我偷眼看看周围,所有观众都紧张地看着我,不敢出声。
  我停下来,任泪水肆意地流下来,我继续说:“可是她病了,需要很多钱,我不得已才出来卖光盘的。这个光盘是赊来的,你如果没收了,我阿姨她就……
  我嚎啕大哭起来,这个故事今年我讲了十六遍了,每次都有提高,一次比一次吸引力更大,一次比一次催泪效果更好。
去年这个时候,我阿姨买了两个梨子。她把小的给了我,大的给了她儿子小虎,如果她知道我会编这样的故事咒她的话,一定很后悔当初那个自私的决定。
  我发现我陷入一片泪的海洋,唉,习惯了,每次都这样。
  “太可怜了!太可怜了!”一个大妈说,然后塞给我十元钱。
  “姐姐你放了我吧!”我哀求女警察。
  “是呀!是呀!”周围群众纷纷附和
  女警察犹豫着,我看她眼圈已经红了,显然也受到了我故事的影响。
  我咧开嘴,嘴角开始抽动,我喃喃地说道:“我阿姨,我阿姨……”
  我看她犹豫不决,迫不得已,我只好再次掀起一轮新的高潮了。
  我正准备开始,她忽然拦住我,然后说:“够了,别哭了,拿着你的箱子走吧!”
  我因为不能继续发挥而有点失望,群众纷纷散去,我没有走,因为我还有话说。
  看我还不走,她也有点奇怪,问我:“怎么还不走?”
  我说:“姐姐,你长得真漂亮,你就像我家表姐一样,让我们镇上的一大半男人见到她都走不动路。”
  她居然被我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妈妈说,该说谎的时候要说,没必要说谎的时候就不要说,所以这次我没说谎。
  我家表姐在镇上相亲了八十多回,其中四十回对方落荒而逃,还有四十多回对方确实走不动路了,是吓的。
  不过我表姐最后还是找到了很好的归宿,对方是一个考古学家,非常喜欢这种天天置身于侏罗纪的感觉。
  我表姐夫对我也不错,他经常半夜去墓地工作,得手的东西卖掉后,会买很多好玩的东西给我。
  我对女警察说:“姐姐,我走了哟!”我向她鞠了个躬。
  做人要有礼貌,我转身离开,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我,我想她一定是在心里为我这个身世可怜但意志坚强的人默默祝福。
  我转过街角,现在我可以放心开怀地笑了,忽然有人拦在我面前,我急忙收住正准备绽放的笑脸,哀愁再次笼罩着我。
  我细看面前的人,是一个粗壮的男人,刚才我在说故事的时候他也是观众之一。
  他悲壮地看着我,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不要担心,你阿姨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一定会支持你。”
  我低着头,小声说:“谢谢你,谢谢你。”
  他从口袋中拿出几张钞票,我暗自点了一下,居然有三百块之多。
  天呀,难道他不只打算在精神上支持我吗?要给我钱,而且还是三百块这么多吗?
  我以前在镇里骗过路的行人,最多一次只骗到过十五块钱,大城市呀,就是不一样,早知道这么好,我早来了。
  他把钱塞在我手中,我激动地看着他。
  他说:“我决定多买点你的A片,让你多赚点钱。”
  13
  我抱着箱子开心地走着,一下销售了三百块的光盘,我也有好几十块的收入了(赊来的光盘成本高)。时间还早,我打算去四毛工作的那家电影院看看,四毛说那家叫金城大剧院,就在刚才卖光盘那条街的路口,不过我刚才跑了很多小巷,有点分不清道路了。我一边走一边找,就在下一个路口,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女孩子正站在路口好像在等什么。我凑上前去悄悄看她,真的是上次丢手机的女孩子,我犹豫了一下,考虑是该就此走开,还是上去打个招呼。
  她忽然转头看到我,愣了一下,因为我今天的打扮和那天大大不同了,她认出了我,轻轻地笑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我仔细打量着她,我在记忆中搜索却连点片段都找不到。
  “你好!”她主动打招呼,她一边看我一边笑。
  “你好!”我说,这个女孩子我确定只是第二次见到,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种很亲切的感觉。“正好有事经过吗?”她问我。
  “我来送东西的。”我用手赶快托住箱子底,生怕光盘再掉出来。
  “哦,我在这里等人。”她告诉我。
  “你叫什么名字?”我忽然想问,其实我知道没有问的必要,茫茫人海中,你能见到的通常都不是你想见到的那个人。
“我叫林小欣,‘欣欣向荣’的‘欣’。”她大方地回答我。
  猩猩我知道,但是“猩猩象荣”的“荣”是什么东西?
  从路边的楼内走出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微秃,衣着高档,我们做这一行是会看人的,有没有钱一望便知。他走到林小欣旁边,有点诧异地望望我,可能奇怪林小欣为什么和我搭讪。
  “小欣,可以走了吗?”他问林小欣。“噢,可以。”林小欣回答他。
  林小欣对我笑笑,挥手和我再见,她转头走向那个男人,她转头的时候,头发轻轻飘动,我看到她脖子上有一块暗红色的浅印,可能是胎记。
  我更加确定我没有见过她,因为这种胎记非常少见,如果见过,我应该印象深刻,可是,这种熟悉的感觉哪里来的呢?
  她挽着那个男人的手,向路边的一辆轿车走去,车子看起来很不错,不过我不认识是什么牌子。他们神情亲密,不过是那种长辈和晚辈之间的亲密,而不是另一种亲密。
  我们镇上陈大嫂的女儿据说在城里做了有钱人的二奶,其实二奶这种职业,在中国古代就有过其准确的定义。古代人称老婆为“夫人”,称小老婆为“如夫人”,但是现在社会是一夫一妻制,二奶还算不上小老婆,所以二奶正确的叫法应该是“赐同如夫人出身”。
  陈大婶的女儿富贵而不忘本,有次她和先生回乡省亲,开着小车来的,买了很多东西,见了镇上的小孩就撒糖,给陈大婶挣足了面子。
  陈大婶的女儿小时候和同龄男孩子打架完全不落下风,不过跟那个男人一起到镇上的时候,却像小脑平衡系统受到过损伤一样,身体不停扭动,那个男人随便说句话,她就笑得花枝乱颤,脖子也随之摆动,那个男人有时候和她亲昵一下,她就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我看林小欣和那个男人上了车,我对林小欣有种特别的好感,并不是因为她是被我坑钱最多的一个,而是因为她是很少的那种对我自然从容的人。
  转过几个弯,我终于看到了金城大剧院的招牌,我没有问路,所以绕了不少路,除非需要骗人的时候,我没有和路人问路的习惯,他们通常都不会搭理我们这种人。
  并不是只有长在狗身上的眼睛才叫狗眼。
  记得四毛告诉我音响室在三楼,我径直上楼找到音响室,音响室的门开着,我看见四毛一个人在里面弄仪器。
  四毛很小的时候就在音乐声的熏陶中成长,那时候四毛爷爷戴着墨镜在路边装瞎子拉二胡要钱,四毛在旁边爬来爬去,造成祖孙俩境遇悲凉的氛围,四毛能一直把这个爱好坚持到现在真不容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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