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夏如烟

第102章


剪著剪著夏昭时突然听见林烟十分淡定地来了一句:“喂,等一下。”
  夏昭时以为林烟是肚子不舒服,有些紧张地抬起头,目光询问。林烟不语,隔了几秒。
  “……咦,”他歪著脑袋摸摸那时才刚刚隆起一点,弧度浅浅的小肚子,又再细细感受了几下,最後仿佛终於确定了那般,一字一句慢条斯理,故意吊著夏昭时的胃口,坏心地说,“你女儿动了耶。”
  “……!”
  夏昭时一怔,下一秒就好像疾风骤雨空袭过境,飞快扔下剪了一半的指甲刀和林烟的脚丫子,直接亮著爪子扑上去,急切兴奋但又不忘小心地轻轻覆在了林烟的肚子上。
  那一刻,什麽斯文含蓄,什麽彬彬有礼,什麽君子气质,什麽绅士风度……夏昭时通通都不要,通通都顾不上,也通通都懒得管了。那一刻他的脑中只有,也只剩下,这一个,几乎将强悍如他都冲昏击倒的惊喜念头──他是父亲。
  而他的孩子,正在他爱人的身体里,发出了自己对於这个世界的,第一次反应。
  除了孩子最终诞生被抱在手里的那一刻以外,这一刻,应该就是让为人父母的人们,最能生出为人父母的感觉的一刻了。
  细微轻弱而又妙不可言的微妙动静从夏昭时宽大温暖的掌心下若有若无,但绝对不可否认地静静传来。那是来自生命原始的澎湃,那是生命混沌最初的朝拜。不知何时林烟也慢慢将双手轻轻覆盖在了夏昭时微微颤抖的手掌之上,带著一种安慰而欣慰的“母性”力量。
  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逢。
  新生命总是令人感到欣喜的。尤其当那新生命,还是自己创造的时候。
  那感觉实在难以形容,无法言说。除非真的当了父母的人,否则真的,不能体会。
  如今时隔又再将近四个月,当初那浑身上下直冒傻气的“傻爸爸”形象,已渐渐从夏昭时的表面褪去──植入深深的灵魂里。
  两个人就这样脉脉温情了许久,林烟本来都已经闭上眼睛快要睡著了的,怀孕让他容易疲惫,非常嗜睡。突然眼睑一眨想到什麽,眼珠在合盖的薄薄眼皮下微微一动,却没睁开,不紧不慢地扔下一句:“对了,明天,我要出去。”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没有更多说明。
  夏昭时闻言手上动作霎时一顿,眸色蓦深,捏著林烟这几月渐渐长出了些许肉的软软手掌把玩许久,到底没有问林烟明日究竟要到哪里去,又究竟要去做什麽,只是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同意:“嗯,小心点,”想想又补充,语气虽仍温柔,但这就不容反驳了,“让Jim跟著你。”
  你不说我也懂,你说了我可以装不懂──这是,独属於他们之间的默契。
  林烟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反对。虽然他不喜欢被跟随束缚,不过他还是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十分特殊,更出不得任何意外的。他很珍惜自己肚子里这一块肉。哪怕,她把自己害得这麽丑。
  毕竟……好吧,某种程度上,这孩子也算是,夏昭时送他的“礼物”。
  他都喜欢,他都珍惜。
  生子番外(2)
  一辆加长Rolls-Royce稳稳停在费城市中心的一家还未营业的酒吧前。现在是下午四点,酒吧当然还未营业。不过,这也不单单只是一家普通的酒吧而已。
  车停了很久都没人从里边下来。因为司机谨遵夏昭时的吩咐将车开得很稳,而林烟现在的身体又极易疲倦,因此行到一半就沈沈睡著了。Jim不打算叫醒他。直到一个小时左右过後,林烟动动眼睛悠悠转醒,Jim往後视镜里看了看,确信林烟是真的休息够了,这才从副驾驶座上下来,走到後座替林烟打开车门,伸手扶他。
  林烟睡饱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像跟著睡醒了。林烟刚小小地动了下身子,它就在里边儿动静颇大地翻了个转儿。林烟一时措手不及不禁低低“唔”了一声,发出呻吟,扶住肚子直皱眉头,说不出话更动不了身。
  Jim一见此景顿时吓了一大跳,原本十分克制地悬在车外的身子猛地往里一倾,满脸忍不住急切而关切地紧张询问:“你怎麽了?是肚子疼?那还要进去吗?不如今天就先回去吧。”
  林烟暂时没理他。当然也没功夫理他,皱著眉头伸手在动作剧烈的大肚子上缓缓打圈抚摸了几下,等到肚子里的孩子总算把醒後运动做完,感觉稍微好点了,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头也没抬地冲JIm淡淡扔一个字:“走。”
  说著也不拒绝对方的搀扶,直接搭上对方朝自己伸过来的粗壮胳膊,小心翼翼迈下了车。
  这家酒吧表面上是一家夜间经营的普通酒吧,实则暗藏玄机,背地直通豪厅,而那儿,还经营著一家24小时营业的顶级风月场所,食色性赌,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说实话以林烟现在的身体状况,著实是不应该来这种地方的。Jim想不明白自从林烟怀孕後就把林烟护的跟什麽似的的夏昭时,怎麽这一次,竟会出乎意料大跌人眼镜地,同意了林烟这样根本胡闹的出行要求。
  他当然想不明白。因为这是,只属於林烟和夏昭时的,独一无二的信任与默契。
  如今正是一年最末,十二月的费城冷意逼人,林烟本来就怕冷再加上现在尤其受不得寒,因而不管是自愿还是被逼,衣服都穿得很厚。而这让原本就因为怀孕所以长了不少肉的林烟看起来,整个人显得愈发的“珠圆玉润”。事实上就在今天出门以前,林烟还一边照镜子一边郁闷:晕,这也太他妈的像一颗球了……
  他以前死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死也想不到!
  刚一踏入走廊,过高的暖气就让林烟有些受不了地取下帽子摘掉围巾脱了外套(怀孕的人虽然受不得寒,但是体温也比正常人偏高,容易发热)。厚厚的羊绒毛衣被那揣了的肚子撑起来一个颇为雄壮的壮观弧度。林烟十分接受不了撑著後腰以及迈著八字步这样愚蠢笨拙而又 孕态十足的行走姿势,两只手始终搭在前面托著腹底,身子微微往前倾斜,一路慢慢地走。而Jim一直紧紧跟在林烟的身旁後面几步,那如临大敌的状态就跟老母鸡护雏没啥两样,一双眼睛连眨也不敢多眨一下地死死胶著凝固在林烟的身上,生怕他下一步一个不小心就踉跄不稳直接摔了,心里忐忑惶恐得不行。像这麽一路护送下来,Jim觉得这比以前自己执行的任何任务──无论那是多麽困难多麽艰巨抑或多麽危险的巨大任务,都还要累上百倍。
  来到大厅,四处烟雾缭绕,头顶灯光昏暗。同性生子在这个时代尽管已经成为可能,然而还并不普及,仍是少数;再加上林烟五官精致容貌绝伦,厅内许多人晃眼一瞥,还以为是哪个在这里逍遥玩乐的花花公子的正牌老婆,居然不顾怀孕的身子,跑到这儿来捉奸来了呢。
  林烟管也不管周围人对他或惊奇或可怜或同情或等著看笑话──当然在所有这些不尽相同的诸多情绪里面,都仍然不约而同地夹杂著同样倒抽冷气的,被狠狠惊豔到的眼神目光,尽量屏住呼吸(事实上这时候林烟已经开始有点後悔来这里了,这些该死的烟气!),动作小心但尽他可能的快速,目不斜视一路往前,最後堪堪停在了一间豪华昂贵的VIP包厢面前。
  定了定神,林烟毫无犹豫地抬手敲门。几秒锺後房间里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的急促脚步声和一阵一声高过一声的,极不耐烦的咒骂抱怨。难听至极的饶舌外语,林烟听不懂也不想听懂。
  门被粗暴地打开。来看门的是一个身材壮硕的高大白人。本来他打算的是无论来者是谁都赶紧打发走的,结果一对上眼前这一张冷若冰霜而又登峰造极的东方脸庞,先不由失神了片刻,旋即视线下移来到林烟的肚子,渐渐睁大眼睛张开嘴巴,一脸的不敢置信,瞠目结舌。
  自从孕期迈入第五个月,肚子大得一发不可收拾以後,林烟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别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盯著他的肚子拼命瞧,尤其某些人的表情还那麽那麽的……啊啊啊!真是让他相当相当的不爽!深吸口气,林烟努力无视掉跟前这个白皮佬的既赤裸又讨厌的灼热注视,偏头穿过一旁的空隙,对著房间里某个正冷冷背对自己的男性身影,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地一字一句:“李一南,你要是现在不见我,那以後,就都别想再见我了。”
  因为这时候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无论男女,都已然将头转向门外,看著林烟。所以李一南形单影只鹤立鸡群的背对漠视,在这数十双毫不避讳又干脆直接的好奇眼睛里,就显得尤为的刻意突出,强烈鲜明。
  林烟扔下话立刻转身,转到一半却顿了顿,琢磨了下,缓缓开口,声音低沈:“这是我第一次在冷战里主动跟对方讲话,也是我给你的最後一次机会,李一南。要怎麽办,随便你。”
  待这一句说完他真的抬脚就走,去到了旁边某个,Jim早就打好招呼,让人专门准备好的独立小房间里。没有浓烈呛人的烟味,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这才比较适合他如今的身体。
  林烟一走房间静了半秒,尔後立刻就热火朝天地炸开了锅。
  “喂,李一南,刚刚那人就是害你生不如死地堕落了好几个月的幕後真凶啊?我靠!算我以前白骂你了!你当我没说,我现在完全能够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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