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笙歌

疼痛，寒冷，还有黑暗……
    止不住的痛苦，她已经看到了地狱在向她招手。
    恍惚中，她好像回到了那一天，已经被自己放弃的人住在被放弃的宫殿，乱糟糟的地方，乱糟糟的自己。
    那么突然，两个人来到了她面前。
    一黑一白，黑的那个人长得一点都不比陛下差，可是他的高傲却是那么外放，她承认，他放荡不羁的气质其实那么迷人，他们站在一起，第一眼看去，基本上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身边那个人的存在。
    可是……
    她的眼角突然间出现了晶莹的泪滴。
    她知道当时的自己狼狈成什么样，虽然是将军之女，但是实际上也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没有了别人侍候，从高高在上的妃子一落千丈，每天都在冷宫中度过，没有可以倾诉的人，每一天到了黑夜，都是那么可怕。
    于是她放弃了自己，就像她当时最爱的那个人，放弃了她。
    乱糟糟的头发，脏兮兮的脸，身上可能还有异味，要是当时在镜子中看见自己，也许她都认不出来了吧……昔日那个受人敬仰讨人喜欢的莫妃，就像大街上的疯女人一般让人厌恶，漂亮的脸蛋被她弄得辨不出原样……
    所以……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么狼狈的她，会得到那么温柔的微笑。
    没有厌恶，没有同情，似乎只是单纯地想对她笑，给她温暖，那个笑容就像她身上洁白的长衫，那么纯粹，不染一丝尘埃，美好得让人惊叹。
    “他”说，“他”叫穆流霜。
    可是……她怎么会是一个女孩子呢……
    怪不得她的师兄一直都那么宠她，他们俩的关系一点都不像师兄弟。
    原来……是恋人啊……
    那么般配呢。
    可是……
    喜欢上她的她，要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呢？
    她居然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她要怎么办呢？
    挣扎，彷徨，犹豫……
    最后，那个浅红衣衫的女子淡定的问她，就算她是个男人，那她又能怎么样。
    是啊……她能怎么样。
    她是莫灵儿，以前，她是陛下的女人，她已经没有了贞洁，她跟着他们的初衷，只不过想再呆在他身边久一点……
    就算……只能是远远地看着。
    是啊，不管怎么样，她什么都不能做。
    心中开始揪痛，又热又咸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的浑身都好痛，她一定快要死了，好不甘心……
    她是女孩子又怎么样？
    难道她是女孩子，就不可以有女孩子喜欢吗？她就不可以喜欢她吗？
    那为什么，她也是女孩子，她就必须那么强悍，她就必须扮成男人，她就必须要逼着自己强大起来？
    所以，就算她是女孩子，她也可以喜欢她。
    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是一个女人。
    只是那么简单而已……
    眼前已经模糊了。
    颠簸让她的嘴中腥味更加重了。
    双眼缓缓合上。
    她好累……好累……
    就让她……睡过去吧……
    身体一下子轻了好多……似乎躺在一个软软的地方，有人在喊着她的名字……
    莫灵儿……
    穆流霜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人……居然是她……
    她身上只有单薄的衣衫，身上每一处都是青紫的痕迹，一看就是被人毫不留情折磨过，夜离天和斐炎的话更让她颤抖。
    她是傻瓜吗？
    居然一个人追着他们走？居然为了他们能进去牺牲自己？
    她真不敢相信天下有这么傻的女人！明明知道她是女人，还喜欢她，明明知道她骗了她，还义无反顾地帮助她！
    “莫灵儿，你醒醒！”
    俯下身有些惊恐地摇了摇她的肩膀，她瑟缩了一下，缓缓睁开眼，却那么吃力。
    她艰难地扬起唇角，似乎要给她一个最好看的笑容，却因为疼痛变得那么无力。
    “流……霜……”莫灵儿拉住她，已经破裂的嘴唇艰难地张合，“我冷……”
    穆流霜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怀中，莫灵儿看到就蹲在她身边的两个人，最终定格在她喜欢了好久的那个男人身上。
    “陛下……”
    好温暖啊……
    “坚持住……如果你能坚持到青珑，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活下来！”夜离天咬着牙，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她帮助，还是这一种情况下。
    莫灵儿安心地缩在穆流霜怀中，闻言吃吃地笑：“我要……死了……”
    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陛下……你……喜欢过我吗？”莫灵儿傻傻地问着这一句话。
    其实她知道呢……
    不管是她，还是媚妃，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
    他看着她们的时候，从来不是对着穆流霜那样霸道又温柔的眼神。
    夜离天怔怔地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却被她止住了。
    “你还是不要说好了……”不管是真话假话，都让她伤心。
    莫灵儿拉着穆流霜的衣襟，意识渐渐地模糊。
    好像连身上的疼痛都已经远去。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说出她最想说的话。
    “流霜……如果下一世……我们再遇见……如果……到时候你真的是一个男人，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我们不要做什么皇上的妃子，不要做什么天翔公子，就做普通的老百姓，每天你劳作，我就纺织……我们好好地……过一辈子……”
    她的声音已经渐渐微弱。
    眼睛已经控制不住地要合上。
    “好，我答应你，如果你是个女人，我是个男人，我一定会等你，好好保护你。”
    穆流霜急速地说着，想要她听完，可是她还没有说完，莫灵儿的头已经缓缓地垂下……
    再没有一点呼吸。
    可是她的唇角却还那么奇异地带着笑容。
    “……阿穆。”斐炎看着穆流霜的眼睛，还是低声道，“我们该走了，再等一会，就会被发现了。”
    他们只是临时找到了一个小树林，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一躲，他们烧了突厥的粮草，突厥肯定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我知道了。”
    穆流霜看着怀里的人，声音还有些颤抖。
    对不起……
    将她抱起来，放到一个灌木丛中，穆流霜和他们一起上了马。
    ……等她再次回来，一定会把她好好安葬……
    远处的火光已经接近了。
    突厥人就在他们身后不远。
    可是穆流霜从来没有那么强大的信念，那就是她一定要逃出去，为了东方烨，为了夏谭，更为了莫灵儿！
    一旦他们被抓住，他们冒险烧毁粮草便毫无意义！
    就算他们身后估计有几千人，他们也要逃出去！
    她还要平安地回来将莫灵儿埋葬，她还不知道夏谭是否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