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萱生了。
剖腹产,与她五年来念念所想的一样,是个大胖小子,取名叫季阳,算计这么多年,嫁进季家这么多年,她总算是如愿以偿了,却一切都不是想象中的模样。萧明萱的病房内,凄冷一片,萧家只来了她母亲贺曼一个人,父亲弟弟据说是萧氏嘉阳药厂出的药吃死了人,忙着解决公司的事情脱不开身。
直到中午,季家来人了,老太太心急火燎地下车,被季云扶着进了医院,要看自己的宝贝曾孙,紧接着赶到的是季唯则,季薄川,季家叔伯长辈,就连整天不见人影的季潜也到了。
这样一闹腾,病房总算多了点人气。
顾绾宁是陪着祝清来的,看得出来,祝清也有些掩饰不住的开心,到底是自己第一个亲孙子,刚一赶到,立刻就抱着小宝宝摇来摇去,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宁宁,你要不要抱抱?小乖宝可沉了。”祝清抱着咯咯脆笑的小婴儿,问身边的顾绾宁。
顾绾宁小心翼翼地望着祝清怀里的孩子,眼神有些紧张,小婴儿胡乱动了动小手,顾绾宁吓一大跳,她缓缓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宝宝白嫩的短手指,就被小婴儿一下子抓住了一根食指,就立刻僵住不敢动了。
祝清被她紧张的表情逗笑,说她,顾绾宁凝重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缓缓露出笑容。
“妈,孩子我就不抱了,我从没抱过孩子,担心弄疼他。”顾绾宁不舍地握了握小婴儿软嫩的手指,对祝清说:“这里人多空气有点闷,我到走廊上透透气。”
“嗯,那你早点回来,待会儿跟薄川一起回主家一趟,”祝清提醒她:“你们可别再闹了,不然妈妈真生气的。”
“嗯,不会了。”顾绾宁浅浅地笑了笑,出了病房,临出房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萧明萱。
萧家母女两人,在这间热闹喜悦的病房内,显得尤其格格不入,萧母眼睛一直都是红的,显然是哭过多少次了,萧明萱毫无动静地躺在病床上,麻醉药效过去,生生挨了一刀的痛感遍及全身,连动弹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目光麻木,偶尔眼神转动的时候,就是看着在季家人手上传来传去的那个孩子。
孩子,她险些丢了命产下的孩子,她却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今后也不会再有——从今往后,她的孩子会喊另一个女人妈妈,再也不会记得,曾经有一个人将他艰难生下,去了半条命,痛到撕心裂肺。
顾绾宁听说了,萧明萱在生产的时候大出血,性命垂危,当时季家坚持只要保孩子,萧母几乎是跪地苦求,求医生救救她女儿,好在最后有惊无险,母子平安,顾绾宁还从护士口中得知,萧明萱昏迷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哭闹着要找孩子,结果腹部伤口挣裂,染了一床的血,照看她的小护士当场就吓哭了,立刻又将人送进了手术室,重新缝针。
最后却依然没能碰到孩子一根手指。
站在外间寂静的走廊,顾绾宁看着楼梯口一个个上楼来的产妇家属,无一例外地,全都面带喜色,这些人,也许都只是平常人家,却纷纷都为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而喜悦,偶有面露纠结之色的,也是在为难孩子究竟该用哪一个更好的名字。
多好,这样安宁的日子多好,顾绾宁默默地想。
“在想什么?”季薄川一转眼就发现她不见了,四处找了好久,才发现原来她是跑到走廊角落来了。
将带来的风衣给她披上,季薄川伸手抱了抱她近日愈见消瘦的腰,脸蹭着她的颈项,低声问:“不喜欢人多?我也不喜欢,等我跟奶奶打声招呼,咱们就回去吧,至于主宅,你要是嫌麻烦不愿意过去就算了,我让妈过来陪陪你。”
“我可以一个人的。”顾绾宁转过身来,听出他话中的意思,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我可以一个人,我不是让你放不下的麻烦,你不需要特地找个人守着我,你有事情可以去忙你的,我不会再做恐怖的事情了,那天我只是一时情绪紧张……”
说道后来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了,情绪愈加烦躁,狠狠咬着自己的唇。
一时情绪紧张?季薄川还从没见过哪个人紧张到寻死的,但见她此刻气色不太好,就不想再跟她争辩有病没病的问题了,他握着她冰凉的手指,一根根将她的手指卷进掌心,低声安抚说:“好好,你不要人陪也可以,但你出门的时候一定要给我说一声。”最后又警告地说了她一句:“不准撒谎,也不准私下跟别的男人见面,否则收拾你。”
顾绾宁情绪放松下来,缓缓埋进他的胸膛,轻声答应。隔了很久,她才突然迟疑地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说:“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坦白,是关于孩子的,其实我——”
“你等一下,我接个电话。”季薄川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松开她,走到一边按下了接听键。
顾绾宁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对着她,低声对着手机说着什么,尽管他有所顾忌地刻意压低了语调,语气却依然不怎么好,大概是工作上的麻烦。
顾绾宁一手紧紧揪着横栏,看着几步远处季薄川的背影,突然一阵心慌意乱,脑海中各种杂七杂八的画面烟火一样,噼里啪啦在她眼前炸开来,炸得她好不容易积满的勇气一下子消散殆尽,再也没办法第二次提起。
我的确是不正常的了——顾绾宁此刻终于在心底向自己承认这个可怕的事实。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季薄川,这些天来,她大脑中总是出现各种奇奇怪怪的画面,各种歇斯底里的混乱声音,这些画面和声音都像是一个处于极度惊恐下的幼童发出,一次次凄厉地提醒她:不安全,你现在很不安全,藏起来,你必须藏起来。
顾绾宁害怕极了,这一个月,每到晚上,她时常半夜半夜地睡不着觉,每到夜晚,脑海中那个叫嚣着‘不安全、躲起来’的声音都会愈发激烈,明明惊恐到极致,她却还要假装熟睡,死死压抑着不让自己颤抖,在季薄川晚上悄悄替她盖被子的时候,她装作被吵醒的样子,借口去客厅喝杯凉水,结果再也不敢回房间,一个人躲在厨房角落、沙发一隅,瑟瑟发抖几个小时,直到他又一次出来找到她。
她曾经委婉地向傅小茶求证过,傅小茶说她那是出现了幻觉,言语关切地劝她接受医生的帮助,可只要一提到医生,顾绾宁就会想起曾经在疗养院遇到的那个恶心精神医生,一提到医院,她就会想到精神病院内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患者,想到被关进疗养院多少年无法出的季潜。
然后更大的恐慌扑面而来,压得她就快喘不过气。
她不敢再要孩子了,更不敢再提抚养萧明萱孩子的事,因为她害怕,她害怕自己像伤害季唯则那样,再伤害他的孩子——那个记忆中本该温文尔雅的男人,到底是因为她,受尽了折磨,如今她不能再连孩子都狠心抢去。
季薄川接完电话回来,顾绾宁明显看得出他面有异样,知道应该是公司出了麻烦事,她在这些事情上向来说不上话,便对他说:“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走吧,我待会儿跟妈妈一起回去。”
“是公司刚发往欧洲的一批货出了问题,”季薄川担忧地看着一脸平静的顾绾宁,迟疑片刻说:“绾宁,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你就跟妈……算了,我还是留下陪你吧,我叫别人去。”下了决定,最后他牵过她的手,边朝里面走边说:“这里正对风口,别站太久,去里面吧,闷了咱们就回家了。”
“你有事就别顾着我了行不行!”顾绾宁突然重重甩开他的手,一阵头疼眩晕感上来,差点让她没能站住,见他没有反应,她又连忙惊慌失措地握着他的手,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什么,她一次次重复都说不出来,头疼欲裂。
“绾宁。”季薄川见她这样,终于忍不住,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眼眶酸涩到胀疼,他疲惫地紧紧抱着她,声音干涩地说:“绾宁你别紧张,有什么话好好说,好,我忙我的,我不守着你,你别激动,手机别关,好好带在身上,有什么事就立刻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嗯。”顾绾宁声音嗡嗡地回应,在他怀中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季薄川走了。
顾绾宁心知祝清难得能回来一次,说不定以后多少年都见不到宝贝孙子一眼,便体贴地留给了她时间,让她多陪陪宝宝,自己一个人到医院楼下的咖啡厅歇息,季唯则进入咖啡厅的时候,就看到她眼神幽幽地望着玻璃窗,杯子中的咖啡已经凉透了。
“绾宁,找我什么事吗?”季唯则在她对面座位上坐下来,咖啡厅里人来人往,他见到她脸上明显的泪痕,吃了一惊。
“是关于孩子的事。”顾绾宁安静地搅动着杯子中的冷咖啡,声音温婉一如当年,细声说:“唯则,我仔细想过了,我不能抢走你的孩子,我不是孩子的母亲,孩子需要一个真正温柔完美的母亲,不是萧明萱,更不是我——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可你一定会对孩子好的,所以,不要用这种伤害自己亲骨肉的方式来讨好我了,我不值得。”
季唯则竟然觉得她此刻脸上的表情飘渺得陌生,紧张说:“绾宁,你误会了,既然你那么喜欢这个孩子,那我们——”
“我不会再跟你在一起!”顾绾宁眼睛直直盯着季唯则,眸中坚决缓缓凝聚,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再一次跟你在一起,更没有想过,要跟你一起抚养这个孩子。唯则,你从来不知道,你曾经爱过的,是个怎样恶心的女人。”
顾绾宁手指紧紧捏着冰凉的咖啡杯,骨节泛白,缓慢而艰难地开口,“唯则,我和你大哥,很多年前……就在一起了,在你跟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在你信誓旦旦说毕业就会立刻娶我的时候。”
季唯则闻言眼神一僵,浑身绷紧,死死盯着她惨白的脸色。
“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你还记得第一次,我们剧烈争吵,整整分开了一周……”顾绾宁终于控制不住眼泪直下,哽咽着说:“从那以后,我就已经跟你大哥在一起了,可是后来你又一次次跟我道歉求和,甚至向我下跪求婚,我动摇了,我心里清楚嫁给你可以让我一朝麻雀变凤凰,我一次次告诉自己,你就是我最合适的丈夫人选,于是我又选择重新跟你在一起。”
说到这里顾绾宁自嘲地涩涩一笑,泪流满面:“你一定完全不能理解,一个年轻、并且自恃貌美不甘平凡的女孩,可以虚荣到何种程度……”
“后来,我怀孕了,我自己心里清楚,孩子是你大哥的,纸包不住火,我想找你坦白,却被萧明萱抢先一步找到我——”顾绾宁通红的眼眶望着面若死灰的季唯则,“你肯定无法想象,当她戏剧性地挺着肚子告诉我,怀了你的孩子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怎样的诡异:我就像是古时被叛死刑的罪犯终于得知皇帝大赦天下一样,我竟然松了一口气……后面事情的发展却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她爱你爱到疯魔,在我本打算从你生命中安静退场的时候,蓄意陷害我,最后我们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现在终于相信了,这就是轮回报应。”顾绾宁泣不成声:“唯则,这些话留在我心里太久了,我怕再不告诉你,我会忘了,会记不得,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怎样的错事,伤害过哪些人,怕下了地狱想赎罪都找不到对象。”
“事情就是这样了,如今我都说清楚了,我们终于可以,再也不见了。”顾绾宁深深吐出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一点一点从座位上艰难地起身,却突然眼前一花,身形倏地晃荡。
“绾宁!”季唯则终于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把踢开凳子,紧张地扶住她,捏着她手腕的手大力到近乎折磨,他此刻跟她一样双目通红,死死的,似乎用尽全身力气的,死死地盯着她,“绾宁,我们都做过错事,我们都错得太离谱,现在一切都恢复原样了,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我们忘掉从前那些不好的记忆,重新来过好不好?”
顾绾宁一点点掰开他的手,眼皮敛下,“唯则,那时候没有抓住的,可不可以就不要再强求了?”
“绾宁……”
“求你给我留条活路好不好?求你了。”哽咽着说完最后一句话,顾绾宁重重拉开季唯则的手,身形踉跄地出了咖啡厅。
作者有话要说:精神病其实一点都不萌,很惨的,身为一只负责任的大帅比,我不能误导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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