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明朝

第64章


......自是边境休息,东起延永,西抵嘉峪,七镇数千里军民乐业,不用兵革,岁省费什七。”
  王崇古在万历元年九月,被召入京,督理军营,三年九月,受任刑部尚书,五年四月,被调到兵部,继谭纶之缺。十月间,他告老退休,
  继王崇古宣大山总督之任的,是方逢时。其后,继他的兵部尚书之任的,也是方逢时。方逢时湖北嘉鱼人,与王崇古同年中进士,历官知县、郎中、知府、辽东巡抚,在隆庆四年调任大同巡抚。俺答的孙子把汉那吉向他投降,他报告王崇古,和王崇古“定计挟把汉以索叛人赵全等”,终于完成了安抚俺答与吉能的大工作。王祟古内调以后,他在总督任上,颇能萧规曹随,功绩也不算小,其后,继王崇古作兵部尚书,作到了万历九年四月,才退休。
  在张居正当国的期间,内乱不是没有,但张居正皆能选用将才,予以“平定”。
  内乱之中,最厉害的是四川的“都掌蛮”、广西的“古田壮”,与广东的“罗旁瑶”。“都掌蛮”的首领叫“阿大”,据有兴文县东南的九丝山,称王。另一头目,叫做“阿苟”,据有凌霄峰,和阿大相倚角,张居正派曾养吾当巡抚,留刘显为总兵官,拔郭成为副将。那时候(万历元年),有很多朝臣攻击刘显,张居正一概不听。果然,刘显感恩图报,很愿意接受曾养吾的节制,而曾养吾又是一位驾驭武人的能手。刘显等人诱擒了阿苟,夺回凌霄峰,随即围攻九丝山,攀登绝壁,斩杀阿大,取得土地四百余里,卤获了九十二只铜鼓,
  “占田壮”的首领,叫做韦银豹。他的父亲韦朝威在孝宗弘治年间造反,杀了副总兵马俊,其后降而又叛,叛而又降。韦银豹本人之叛,是在世宗嘉靖末年。他和另一头目黄朝猛两度抢劫广西省城的银库,杀了参将黎民衷,声势浩大。
  张居正在隆庆三年叫殷正茂当广西巡抚,负责剿办。殷正茂到任以后,便调集了土兵汉兵十四万人,交给俞大猷。俞大猷那时候是广东总兵官,被调来广西帮忙。以俞大猷之才,对付韦银豹与黄朝猛,游刃有余。他分兵七道,连破几十个寨子,只有最后的一个潮水寨比较费力,打了几十天才打了下来。黄朝猛被自己的部下杀了,韦银豹诡计多端,用了一个与自己面貌相同的人替死,但是,在逃走不久以后,也被捉住。
  不久,殷正茂被升为“提督两广军务”。于是,惠州的蓝一清与赖元爵,潮州的林道乾、林凤、诸良宝,琼州的李茂,等等,也都被殷正茂调兵遣将,一一“荡平”。
  万历三年,殷正茂受任为南京兵部尚书,遗下的“提督两广军务”之缺,由凌云翼接任。凌云翼在万历四年秋天调遣张元勋、李锡等将领,大举进攻广东“罗旁瑶”,打了四个月,打到万历五年的春天,瑶人首领潘积善,投降了,“罗旁瑶”所住的地区,在德庆州上下江,东西两山之间,有七百多里。韩雍在宪宗成化年间把西山的一部分镇压下去,剩下的是这些东山的部落。他们深处林莽,常常出来活动,兵来则退,兵去又来。
  张居正能重用戚继光、李成梁、王崇古、方逢时、曾养吾、殷正茂、凌云翼,等等,确有知人之明。
  外患与内患之外,另一种患是水患。
  明朝初年,黄河在洪武二十四年决口。决口的地点在河南原武县境。洪流泛滥到安山湖,把会通河淤塞了三分之一。所谓会通河,便是元朝所修筑的山东省一段的运河。明成祖有意迁都北京,对运河十分重视,派了宋礼去浚。宋礼用了二百天的工夫,完成任务。
  此后,河患虽则常有,皆不甚大。到了嘉靖年间,它便严重起来。嘉靖六年,黄河溢出堤外,流入沛县之北的庙道口,淤了运河几十里长。明世宗派盛应期去办,盛应期开了一条新河,从昭阳湖东北到留城口,约长一百四十余里,用六万五千个伕子,二十万两银子,作了六个月,未能如限完工。谏官认为这是劳民伤财,世宗便命令盛应期停止工作。盛应期要求再作一个月,世宗不许,于是功败垂成。
  嘉靖四十四年,黄河又发睥气,在沛县飞云桥决口,流进了昭阳湖,又把运河淤了一百多里。世宗派朱衡去办理。朱衡也开一条新河,长一百九十四里,总算是筑成了。然而,这只是治标而已。
  隆庆四年,黄河在邳州与睢宁决了口。穆宗派潘季驯去治。潘季驯把所决的口子堵住。
  万历五年,黄河在崔镇决口,向北流,淤塞了清河口,逼得整个的淮河向南搬家,冲坏了高堰(高家壩),弄得高邮宝应等县成为一片汪洋。负责治河的“河漕尚书”吴桂芳与“总河都御史”傅希挚意见不合,吴主张疏浚老黄河故道,傅主张堵住决口,“束水归漕”。迁延到了次年的夏天,张居正派潘季驯去负专责。潘季驯在过去也只是一个懂得治标的人,但是他有了经验,又肯实地研究,把他的心得报告张居正作为建议,说黄河“故道久湮,虽浚复,其深度必不能如今河”,应该“筑崔镇以塞决口,筑遥堤以防溃决。又淮清河浊,淮弱河强。河水一斗,沙居其六,伏秋则居其八,非极湍急,必至停滞。当藉淮之清,以刷河之浊,筑高堰,束淮入清口,以敌河之强,使二水并流(为一),则海口自浚。”张居正接受他的建议,让他放手去做。果然,做到了万历七年冬天,潘季驯把黄河与淮河同时治好。
  在潘季驯尚未完工以前,也有不少的人攻击他,正如当年戚继光等人之被攻击一样。但是,张居正给予潘季驯以大力支持,对一切闲言闲语置之不理。
  治水成功,水患变成水利。张居正特地把水退了以后的荒地,按户分给江北各县灾民,三年以后才征赋。明朝自从中叶以来,政府不做该做的事,而收不该收的钱。农民在种种高压之下,也就无精打彩,把该垦的地不去垦,该种的田不去种了。再加上,土豪劣绅与贪官污吏相勾结,有田而不报,即使报也以多报少。在洪武二十六年的时候,全国已垦已种的田地,有八百五十万零七千六百三十二顷。到了弘治十五年,就只剩下四百二十二万八千零五十八顷。经过张居正一番整顿与鼓励,万历九年的数字竟然一跃而为七百零一万三千九百七十六顷。比起洪武年间的情形,虽仍有不及,但是比起弘治年间的情形,真是进步得太多。
  万历九年的数字,是经过三个年头的严格丈量而来。有人怀疑这数字的确实性,说张居正“尚宗核,颇以溢额为功。有司争改小弓以求田多。或拮克见田(苛征暴敛现有的田)以充虚额,北直隶湖广大司宣府,遂先后按溢额田增赋云”。说这种话的人,不知是何居心?依他们的意思,最好田地不必丈量,办事不必综核,因为一丈量综核就难免没有少数的坏官“争改小弓以求田多”,倒不如殷噎废食,大家省事,大家静候亡国,饿死!至于说,因为有了“溢额”就免不了“遂先后按溢额田增赋”,似乎田亩尽管溢额,而所溢出的田亩绝对不可以征赋。这是一种什么想法?
  《明史食货志》却也保存了几句公道话:“帝用大学士张居正议,天下田亩通行丈量,限三载竣事;用开方法,以径围乘除,畸零截补。于是豪猾不得欺隐,里甲免赔累而小民无虚粮”。
  明朝初年,各府州县本有记载田地的“鱼鳞册”,与记载户口的“黄册”这两种册子,由于中叶以后上下官吏的偷懒与舞弊,久已与事实不符。张居正大刀阔斧,不怕得罪人,才把事实重新弄个清楚。(他有没有采用当时福建所已用的经册、纬册与“归户册”,待考。)
  田亩的数字,或可用大田化小的办法变多;户的数字,即没有办法化一人为两人来变多。洪武二十六年的户口,是六千零五十四万五千八百一十二人。弘治四年,降为五干三百二十八万一千一百五十八人。张居正在万历六年所查出来的,是六千零六十九片_二千八百五十六人,不仅比弘治四年多,也比洪武二十六年稍稍多了一些。这倒未必是因为有他当政,而人民立刻乐观,于短期内纷纷增加生育(或减少杀婴与打胎)。主要的原因是:在他综核之下,经手调查的人不敢马虎从事。
  张居正生平自称别无他长,只是耐得了烦。耐烦二字真能做到,并不容易。古今乐于做官的多,而舍得下工夫去办事的少,张居正倘若没有忠君(爱国)的心,没有视匹夫匹妇之疾苦为自己的疾苦之同情心,没有恒心与毅力,就一定耐不了总揽全国行政工作的烦。
  儒家的理想宰相,是一个雍容大度,提纲挈领,对天子坐而论道,调理阴阳的人。下面各部门的麻烦的事,让下面的人去管。这样的宰相只适合于天下已定的太平时代。乱世或衰世,像明朝正德以后,迄于嘉靖年间的情形,就必须有张居正那样的一个火辣辣的角色,事必躬亲,才能拨乱反治。
  他注重行政的系统,可见他不是不懂得分层负责的道理。他所不同于以前的托干大学士的,只在把“负责”二字做到名副其实。他自己负责,也要求下面的人负责。他不许六部的尚书分他的大权,老实不客气地让他们知道:在他们之上有一个内阁,而内阁的负责人是他自己。王夫之说得好,明朝政治的最大缺陷,是太祖在洪武十三年废掉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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