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婚姻

37 轰轰隆隆


    欧雨声走进自己办公室时已接近十一点,他刚回公寓换了身衣服。似乎他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回这间公寓了,这里弥漫着太浓烈的单身味道,独自睡在这的夜晚,他渐渐的已开始失眠。
    以后,即使听了夏小星的话,他不天天去找她,他也会每天过江吧。
    这里,他已经呆不住了,就算夏小星不在,他也想睡在新家里。
    他坐下不到三分钟,龙辉就来了,身后跟着个部门经理。他精明扼要的对部门经理做了指示,那经理就退了出去,他转头看向龙辉。
    龙辉懒散的坐在旁边的椅子里,问他:“怎么来的这么晚?早上有个会你忘了?都在问欧总怎么没来,大家都不习惯你不守时。”他以准时出了名的,手下人人都知道。
    他低下头,随手翻着刚刚部门经理送来的报告书:“会议你代替我主持了?”
    龙辉“嗯”了一声,他看他一眼,“那不就结了。”又去看报告书。
    就听龙辉懒懒的问:“你是不是有事?”
    他抬起头,龙辉看着懒洋洋的,但眼神却是锐利的,他在他的目光中停了几秒:“我看着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龙辉点了下头。
    他顿时没作声。他们彼此太了解,他的情绪变化没能逃过龙辉的眼睛,等他开口,说的却是让龙辉意想不到的事情。
    “我正想对你说件事,叫调查公司收手吧,停止对叶枫的追踪,别再查了,到此为止。”
    龙辉的眼睛微微睁了一下,随即什么都没问,只点了下头:“知道了,我等会就通知他们。”可停一下,又想起另一件事,“法国那边的调查也停止吗?前两天接到他们的电话,说已有了他以前那个同居女友的行踪。”
    欧雨声沉吟半晌:“别的就不要查了,只让他们查一件事,就是他怎么出的车祸。”
    龙辉应着:“好。”目光在他身上抡一圈,然后说:“雨声,你没事吧?”
    他抬起头:“我有什么事?”
    龙辉慢悠悠的站起身,眼睛了然的看着他:“没事就好,我回我办公室去打电话,让他们停止调查。”说着就出去了。
    他望着门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又去看报告书,只是不到一分钟,他就把报告书甩到了一边。
    龙辉说的一点都没错,他是有事,有心事,只是他不想说给他听。
    他没法说出口,那种感觉,他只能自己体会。坐在椅子里,他脸上没有轻松愉快的表情。拥抱了夏小星一晚上,她还答应了他回家,他心里却有失落的感觉。
    他知道原因在哪,因为夏小星的眼泪。
    那一刻,她在为别的男人流泪。
    或许她始终是爱他的,可这份爱,已不及当年纯粹,他终究还是把她弄丢了一部分,以前那个不顾一切,执着顽固,百分之一百爱着欧雨声的夏小星,他再找不回来了。
    叶枫再没在琼天大厦出现,他不再来等她下班,连续几个礼拜,夏小星都没看见他。
    她没给他打电话,也没发短信,叶枫也没有,像有默契似的,他们都不再和对方联系了。可这一次,夏小星知道他没消失,叶枫在C市,在某个地方,手机也不会打不通,只要她拨,他必定会在电话那端叫她“小星”,只是,她不能再轻易的打给他了。
    她和小安在公汽站等车。
    时候已是深冬,气候愈来愈冷,又连续几个阴天,太阳始终露不出脸,天幕垂的很低,灰沉沉的,仿佛要飘雪的样子,可南方天气,那雪终究是没做成。
    只是阴着,到了傍晚,就更是萧瑟,暮色里,只给人寒凉的感觉。
    小安两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缩着脖子问她:“星姐,好久没见到叶哥了,他是不是不在这里上班了?”
    她看着公汽来的方向,随口答他:“可能吧,”又说,“你的车来了。”
    小安向着车跑去,一边跟她告别:“星姐,下周见。”
    她也说:“下周见。”就又看向车来的方向。
    眼睛却没有聚焦,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虚幻的。
    周末,车堵得更是厉害,好不容易她的车来了,却挤满了人,她干脆等下一辆。欧雨声这周出差去了,否则让他知道,大约又会发火,为了她不开车,他已经闹了好几次了。
    幸好后面一辆车来的很快,人也没那么多,她上去,抓住椅背站好,抬头望向车外,忽然就怔住。
    叶枫!
    公汽站牌下,等车的人群里,那张清俊的脸,分明是他。
    他在望着她,隔着三四米距离,隔着一块玻璃。
    有人还在上车,她张了下嘴,想喊他,又想起自己是在车里,嘴又闭上了。下一秒,她又想下车,可是周围已经站满了人。
    犹豫间,车已经启动,她只能透过玻璃,也望着他。
    车缓缓的移动,叶枫的脸随着车在转动,视线越拉越长,她往前倾着身体,终于看不见他。
    车外是熟悉的街景,胶片似的连续不断在她眼前掠过,她呆呆的站着,眼前只有叶枫望着她的那双眼睛。
    他怎么能这么蠢,夏小星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这样的来爱?
    一站又一站,不停的有人上车下车,人恍神的时候总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她愣着,感觉只一眨眼,就到了市委小区。
    下车她就掏出了手机,那个号码她现在已经烂熟于心,“嘟”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她等的几乎有了情绪,不等他说话就喊:“叶枫!”
    他却不回应她,话筒里长久的寂静无声,恍惚听到他的呼吸声,隔着无线电,仿佛也是沉重的。
    许久,他才“嗯”了一声。
    他没有叫她小星。
    她想不起该说什么,只好问他:“你站在车站干什么?”
    他不回答。
    她像训小孩一样的训斥他:“你是个傻子吗?你又不是十八岁,车站有什么好玩的,站在那里吹冷风,除非你有毛病!以后别再这样干了!听到了没有?”
    还是没有回答。
    她忍不住生气了,对着手机喊:“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声音就变了调。
    话筒里依然寂静无声,她终于也不再说话,默默的举着手机,过了一会儿,她先挂掉了。
    过了马路,她往家里走,口袋里传出电话铃声,她掏出来看,是叶枫,他又打了过来。
    她看着,有点不想接,铃响了很久才放到了耳边。
    这一回,她没出声,叶枫在那头轻声的叫她:“小星。”
    她鼻子微微一酸,抿住唇,她离开人行道,走到一棵树下,听他在那端又不出声了,她开口随意的对他说起了话:“我快到家了,你呢?”
    “我也是。”他开始正常的说话。
    她没话找话说:“你住在哪?”
    他老老实实回答:“我住我表哥家,以前我的房子,出国的时候卖掉了。”
    她想都没想就问:“你还出国吗?”话一出口才后悔,好不容易两人才恢复正常的对话,不该在这时候提这样有关未来的话题。
    果然叶枫在那头沉默,过了好久才说:“你要是不想再见我,我就出国。”
    她心里难受,声音就大了:“我几时说过不想再见你,我就叫你不要缠着我,你随便去缠哪个没结婚的女孩,人家都会答应你,你干吗要缠着我呢?”
    “我以后不缠你。”她听到他在说,“我隔一段时间见你一次总可以吧。”
    她气急败坏的喊他,“叶枫,你真是死性不改!”心里不舒服,她只能转移开话题:“快过年了,你有没有计划到哪去玩?”
    叶枫认真的回答她:“没有,都不如家里舒服,你呢?”
    她说:“我也是,过年就陪陪我妈。”她又扯别的,“党校已经放寒假了,我现在全天都在广告公司上班,不过明天要去党校值半天班,这种机关单位,就是这样。”
    叶枫问:“值班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一个同事,”说着她笑,“其实就是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
    叶枫也笑,笑完却说:“明天我可不可以来看你一下?”她一怔,没回答上来,他又说,“我就在党校门口看看你,和你说几句话就走。”
    她停半晌,叫他一声:“叶枫。”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叶枫又说:“我就和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我不缠你。”
    她喊一声:“随便你好了!”就收了电话,早知是这个结果,她不该东拉西扯的安慰他的。
    晚上睡在了床上,她接到欧雨声的电话,他在哈尔滨的一个宾馆里。电话里,他告诉她被合作方逼得喝了不少酒,头又晕又痛。她知道这个合作方不是政府部门就是某个大的企事业单位,否则没人能逼他喝酒。
    她说:“你吃点水果或是喝点果汁,不要喝浓茶,那样头更会痛。”
    欧雨声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我只有白开水。”
    她顿时不作声,电话里安静了几秒,欧雨声在那端低低的喊她:“小星。”
    听出他声音里有点醉意,她轻轻的应他:“嗯,我在。”
    欧雨声却没说话,只是又喊她一声:“小星。”
    她又“嗯”。
    停许久,才听他说:“我想抱你。”
    夏小星隐约听懂了他的意思,也许,他想说的是,我想你,或是我爱你,可是,他是欧雨声,就算是醉了,他也吐不出这样的三个字。
    第二天中午两点,她走出党校的大门,在十几米外的绿化带旁看见了叶枫。他像很怕冷的样子,穿了件深蓝色的羽绒服,系着一条暗红色的大围巾。这样两种有点相撞的颜色,在他身上,却和谐的统一着。
    出了点淡淡的太阳,虽然少的可怜,又忽隐忽现的,可终归有了光芒。夏小星向他走去,叶枫向她微笑着,光洁的额上落了点阳光,像蒙了层清辉。
    她瞪他:“你有什么话,快说,说完我要走。”
    叶枫还是笑:“我正在想,想到就对你说。”
    她白他一眼,越过他身旁,径自向前走。
    叶枫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眼中一片黑暗,对着她背影喊:“小星。”声音里有点悲伤,像在挽留。
    她回过头:“你想在大街上说话啊!”说完又转身。
    叶枫的笑容霎时又重新出现,快步跟了过来。
    两人并排往前走,夏小星说道:“我去选窗帘布,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吧。”叶枫扭头看她,她目视着前方,解释着,“欧雨声新买的房子,过年以后我会搬进去和他一起住,窗帘要重新装。”她是有意说给他听的。
    叶枫不做声。
    她咬一下唇,喊他的名字:“叶枫。”
    他迅速打断她:“你不要说,我知道。”顿一下,又说,“过完年,我就出国。”
    夏小星咬住唇,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是赶你走。”可其实,她就是在赶他走,不离开她身边,他怎么可能重新开始。
    气氛有点凝滞,外人看来,也许他们更像一对正要分手的情侣。
    夏小星说:“那个房子我马上就会收回,收回卖了就还你一半的钱。那个女人约我过两天去拿钥匙,她说她回老家去过年,走之前,把钥匙交给我。”她像是有点内疚,“我对她说,我要把房子卖了去还债,那个女人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女人。”
    叶枫看向她:“你准备一个人去拿钥匙?”
    她点头:“嗯,拿了就走。”
    叶枫一下站住,伸手拉住她胳膊:“小星,我陪你去吧。隔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就去吧,她手里肯定不止一把钥匙,让她给你一把,别的她走的时候留在那个房间里好了,并不一定非要两天后再去拿。”
    她犹豫着:“不好吧,我已经和她说好了。”
    叶枫坚持着:“你现在给她打个电话问问看,就说你两天后很忙,今天有空,问她行不行。”
    夏小星还是犹豫:“不用了吧。”
    叶枫一脸的认真:“你把她的电话给我,我来打。”
    她有点吃惊:“叶枫。”
    叶枫望着她:“我有点不放心那个男人,两天后你一个人去我有点担心,到时你肯定也不会找我陪你,不如今天去。再说那个房子卖了的钱是要还给我的,我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夏小星最后听了他的意见,真的给那女人打了个电话,两个人坐着出租车就去了。
    到那三点多,按了底下的门铃,上到三楼,又像上次一样,右边门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就听见一个男人在骂,“蠢货,贱人,白给人睡,连个房子都留不住。”然后是狗叫声和女人的哭喊声。
    两人在门口愣着,过了一会儿,听到里面一个重物着地的声音,仿佛是有人摔倒,一声凄厉的狗叫伴着女人的惨叫传遍了整个楼道。
    他们身后的门打开了,一个脑袋探出来张望了一下,嘴里嘀咕一句:“又打上了!”铁门“咔”一声又锁上了。
    夏小星和叶枫对视片刻,她说了句:“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叶枫顿了几秒,似乎下定了决心:“来都来了,谁能保证下次不是这样?”说着,他就抬手敲了门。
    门立即就开了,又是那个壮硕粗鲁的男人。
    他伫立在两人面前,挡住了整扇门。从他的身侧望进去,那个女人趴在地上,身边倒着一张椅子,矮脚的京巴绕着女人转着圈,不停地吠着。
    夏小星和叶枫的目光都聚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他的视线在他们俩脸上穿梭了几回,然后伸手就想关门。
    叶枫一把推住门,说:“等一下!”他瞟一眼门里的女人,又看向那男人,“我们是来拿钥匙的,刚才电话里说好了的。”
    那男人的五官立刻挪了位,回头看一眼女人,就骂道:“这烂货说的话不算数!你们给我滚!”
    叶枫脸一正,厉声道:“你说话客气点!”他人长的周正,气息又干净,身上自然带股正气,历叱之下,那男人的嚣张不免减了三分,可马上,他又卷土重来,这次,他是对着夏小星说的。
    “她肚子都被你老爸搞大了,拿一套房子不是应该的吗?婊!子陪人睡觉还要给钱的,何况她还不是婊!子。”
    他正口吐污言,一直趴在地上哭的女人一下爬了起来:“你够了没有?你已经捞了几十万了,房子就还给别人吧,房产证上是人家的名字,你霸着,早晚还不是要被赶走的。”
    那男人转身骂女人:“你个**!就是你没本事,所以房子才没到手!”
    女人哭着抓着手里的钥匙走过来:“那些钱都给你,我一分都不要,你别无理取闹了。”说着,就把手里的钥匙向他们甩过来。
    男人看她靠近,只想着去拦她,却没料到她会把钥匙从他头上丢向他们,待要伸手去抓时,钥匙已被叶枫一把接住了。
    叶枫随即拉一下夏小星的手腕,说了声:“走!”就向着楼梯转身。
    那男人立即像发了狂似的一下扑出来,嘴里喊着:“把钥匙还给我!”便上来抢。
    叶枫一手捏着钥匙,一手去抵挡他,夏小星伸手拉那男人,可他已扑到叶枫身上,和他扭打了起来。楼道面积窄小,叶枫本来就站在楼梯边缘,被他身子压上来,重心不稳,脚就往后退,夏小星看见他要踏空,急着喊他:“叶枫!当心!”就想把男人从他身上扯开。
    可是已经迟了,叶枫一脚踩空,在楼梯上摇晃了一下,仰面跌了下去。
    那男人也没想到是这后果,反应过来,急急伸手去捉他,已是来不及了。
    就看着叶枫摔了下去。
    夏小星一愣之下,一把推开那男人,大喊着:“叶枫!”几步奔下楼梯。
    叶枫躺在楼梯脚下,没有声音,她小心抱起他的头,没看见他哪里有出血或磕伤的痕迹。
    这种商品房的层高都不会超过三米,楼梯并不很长,摔下去会受伤,但一般还不至于致命,此刻,夏小星最怕的是他的脑袋受到撞击,或是脖子被扭伤。
    不敢大动他,她只高声喊他:“叶枫!叶枫!”
    可是,她猛然发觉事情似乎往不好的地方去了,因为,叶枫的脸霎时白的像金纸。
    她眼泪一下流了出来,拼命喊他的名字:“叶枫!叶枫!”
    这时,楼上楼下有人涌了过来,她抬起头喊着:“谁帮我打一下120!”有人拿起了电话:“我来打!”她低头又叫他。
    叶枫终于缓缓的睁开眼,看见她在哭,低声唤她:“小星。”
    她眼泪滴在他脸上,连忙答应着,问他:“你哪里觉得不舒服?”
    叶枫轻声说:“没摔坏哪里,就是心脏有点难受。”她愣住,不知他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开玩笑。
    他吃力的对她挤出一个笑:“你把我手机拿出来。我给我表哥打个电话。”
    她急急忙忙去摸他羽绒服的口袋,感觉到一个硬疙瘩,就伸进手去掏了出来:“号码?”她问着。
    叶枫的嘴唇已在发紫,吃力的吐出几个字:“你按。快捷键,就是。我表哥的。号码。”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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