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大帝

第258章


李陵往碗里斟满酒,然后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随着就是一连串的叹息。
“小弟之降,实属万不得已之举。整整一年,小弟都在等待朝廷来人接我回去,可最终等来的是什么呢?是皇上误把李绪当成了小弟。我李氏一族,一百多口人死于刀下。我的妻子,我的儿女……还有司马兄,因为为小弟辩白而遭受腐刑。”
苏武是第一次听到这血淋淋的消息,很是震惊:“皇上一向明察秋毫,为何会听信不实之信呢?”
“唉!一言难尽。皇上曾派公孙敖与路博德出塞接应小弟,可他们道听途说,未曾见到小弟,就谎称小弟已降匈奴。皇上未明真相,自然不肯饶恕小弟。”
可苏武内心还是不能接受李陵投降的现实,但他并不打算批评李陵,也不打算劝他回归。路在每个人脚下,历史并不是写在司马迁的竹简里。他从没有想过与汉节分离,或为了活命而低下头颅。
“酒喝到这里,小弟有话要说。”李陵给苏武斟满酒,然后把碗举过头顶,生怕苏武打断了自己的话,“小弟此番前来,一是看望仁兄,二是单于闻小弟与兄长素来交好,因此让小弟来劝仁兄,单于愿虚心相待。”
苏武接过酒碗,放在地上道:“贤弟来看望愚兄,愚兄不胜感激。至于降胡,贤弟无须多言!”
“降不降尽在仁兄,你我兄弟一场,八年方得重逢,仁兄总该让小弟把话说完吧?仁兄既然不能归汉,即便于此不改初衷,可茫茫北海,有谁知道仁兄孤守忠义呢?”
苏武诧异地看了一眼李陵,感慨当年同游渭河的时候,他是何等的慷慨激昂。
“贤弟此言差矣!夫君子者,正其心而修其身,贵在反之求诸己,子曰:‘为仁由己,岂有他哉’,愚兄自己内心求得安宁即可,何须他人知道呢?”
“糊涂呀,仁兄!你这样做有什么好结果呢?大概你还不知道走后家中的情景吧?你到匈奴不久,太夫人闻说仁兄被扣,忧虑成疾,郁郁而去,是小弟亲办的后事;嫂夫人年少,得知兄不归来,改嫁出走,留下一女两男,至今十年,生死不知。”
李陵说到这里,语调更加忧郁:“且陛下春秋日高,法令无常。自元狩以来,丞相、御史大夫以下官员被诛者数十家,就连皇后之姐卫君孺、姐丈公孙贺、外甥卫伉皆不能免,何况你我呢?往事不堪回首,仁兄到底为什么如此苦苦坚守呢?”
苏武饮完碗中之酒,消瘦的脸上充满了血色。趁着中午天热,他敞开衣襟,拍打着肋骨清晰的胸膛道:“愚兄不才,了无功德,一切皆陛下赐予,位列将军,封爵拜侯。愚兄每思及此,无以为报。而臣事君,犹若子之事父也。子为父死,死而无恨,请贤弟不要再说了。”……
当晚,李陵和苏武同室而寝,相语竟夜。苏武只是听,不再回话。
到了第三天,苏武觉得再这样每日重复降与不降的话题,不但自己痛苦,对李陵也是一种折磨。
清早起来,他干脆直截了当地对李陵道:“贤弟在此已逗留数日,如此下去,单于会起疑心的。贤弟还是早点回去复命吧!”
李陵面露难色,抚着苏武的掌心道:“难道就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吗?请仁兄听小弟这一次吧!”
“贤弟勿复再言!愚兄自被扣匈奴,已历十载。若是要降,何须等到今日?贤弟再欲劝降,无异于逼兄自戕。”
“仁兄何必如此呢?”
苏武一脸严肃道:“愚兄自到匈奴,已死过多次,亦不在乎这次。”说着,他便拔出腰刀,在腕上划开一道口子。
“唉!仁兄,小弟什么也不说了。”李陵扑了上去,夺下腰刀,不尽的愧疚伴着刀的落地油然而生。
“唉!仁兄真义士也,相比之下,小弟之罪天不能容。”说着,他跪倒在地,向苏武拜了三拜,将带来的牛羊肉和马奶酒悉数留下,并留下一匹马,然后自己率卫士走了……
“贤弟!”苏武追着李陵的马队喊着,却终究没有看见他回头。
“走了,都走了,从此北海又只有苏武和你们了。”苏武抚摸着头羊自言自语道。
马队在遥远的天际化为一抹黑点,苏武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失落。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兄弟一场,尽管在一些重要的问题上无法一致,可抛开这些,他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看自己,这份情显得多么珍贵。
苏武的这种思绪渐渐化为浓云,在他心头越积越重。哦!他记起来了,昨夜两人同榻叙话时,李陵告诉他,说又要打仗了。
“贤弟!但愿你不要做使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啊!”苏武在心里祈祷。
第三十八章 林深山静心不宁
清晨,是甘泉山最美的时刻。东方渐露的曙红,将远山近水装扮得若隐若现,朦朦胧胧;不一刻,陇原与青天连接处,燃烧起瑰丽的朝霞。于是,那山、那水、那树全都染上了一层酱紫色,在晨风中迎接那不凡时刻的到来。
终于,太阳像一颗成熟的蜜橘,跳出云海,跃上山头。于是,整个世界便立即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雾的氤氲在山谷间漂荡;
花的芬芳在溪水旁弥漫;
黄鹂的歌喉在枝头婉转;
鹿群的身影在林间出没;
坐落在甘泉山南麓的甘泉宫,宫殿依坡而建。站在坡上,便可以望见红墙碧瓦的殿堂鳞次栉比,环抱它的甘泉山,虽没有南方山水的钟灵毓秀,却因这黄土而具有苍凉厚重的气韵。
据说当年秦始皇曾为它的起伏逶迤和厚重苍翠而沉醉,遂在这里修建了林光宫。项羽进兵咸阳,帝都化为灰烬,只留下甘泉山深处的避暑胜地。
而今,旧宫依然栉风沐雨,新宫又琼楼叠翠,绵延数里。自刘彻登基以来,每年六月都会来这里避暑纳凉。
元鼎六年秋,甘泉宫忽然长出一株九茎灵芝,奇香馥郁,流光溢彩。有方士奏道,此草乃仙人所赐,皇上若趁此修建高楼,必可上达天庭,夜遇仙人。
刘彻立即诏令在长安筑蜚廉观,在甘泉宫筑益寿、延寿二观。三观均以《道德经》中所授之玄机构造布局,观中央建着一座高十数丈的台榭,上绘乾坤八卦图,每日香烟缭绕,以迎神灵。
后来,又有好事者说,神、人之间虽存感应,然下界须有路。刘彻于是又命人造一座通天台,上置各种祠具,等候神仙到来。
刘彻的心,经过这青山绿水的洗涤,去除了许多的烦躁和俗事,逐渐归于宁静。
昨夜,披着融融的月色,他同钩弋夫人临窗而坐,听夏夜的山风徐徐从窗前吹过,心境惬意极了。
借着月光,钩弋夫人的额头像玉雕一样平滑光洁,一双水波滋润的眸子衬托出青春粉嫩面容,是朦胧夜色掩饰不住的秀丽和端庄。
他有些不能自已地揽住了钩弋的纤腰,她有些不好意思,一任皇上拥着自己,就那么懒懒地靠在皇上的肩头,柔声道:“皇上……”
“与夫人在一起,朕甚快慰。”
“皇上还为太子烦恼么?”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立他?”
钩弋沉默了一会儿,她知道,大凡为一个人生气,就表明很看重他在心目中的位置,皇上如果真想废掉太子,还用如此艾怨么?
钩弋压根儿就没有让儿子取代太子的想法,更不愿意看到他们父子反目。
“皇上!请听臣妾一言。表面上看来,太子似乎有不合礼仪之举,可依臣妾观之,此正是太子忠诚可嘉之处。”
“哦?”这个平日从不过问朝政的女人,居然说出这一番话来,使刘彻感到新鲜,“何以见得呢?”
钩弋夫人微微一笑道:“以皇上之尊,诸位皇子,三公九卿,谁不畏惧呢?有些人为讨皇上欢心,总不免说些顺耳奉承的话,倒是太子,说话直来直去,显得真诚呢!”
她一手按着刘彻的手心,眼里流露出少有的成熟:“太子已在位几十年,屡次参与朝议,受皇上耳濡目染,自不会乱了方寸。再说,废立关乎国运兴衰,也不是一句话的事,愿皇上三思。”
这样的私房话说起来,要比御前会议的气氛轻松许多,尤其是出于他所爱的女人之口,就带了脂粉香,便悄悄抚慰了刘彻心头的不平。
月光下细细端详着这个可爱的女人,一件藕荷色的深衣,一对白酥的丰乳,像两座高耸的山峰,呼之欲出。刘彻便不安分了,他拉起钩弋的手,就朝殿内走去。黄门、宫娥们会意,很快就掩上殿门。
往常的日子里,都是宫娥们伺候夫人脱衣的,可今天钩弋的一番话引起了刘彻的兴致,他干脆把宫娥们拒之殿外。
“朕今日要亲自为夫人宽衣。”
像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他更愿夫人一点一点把美丽展现在自己眼前。他先慢慢地解开她的衣带,然后又轻轻拉下她粉色的护胸,于是一对玉兔似的双乳突兀地隆起在灯火下,浑圆而又坚挺。待整个衣襟解开,夫人平滑雪白的小腹微微起伏着,柔韧而又光滑。
这简直就是个玉人儿,从她眸子里荡出的每一丝波流,都炙烤着刘彻的欲望。他们遐想的风帆,在情爱的大海里游荡……
这是刘彻最舒心的日子。可人在尘埃中,是不可能超然事外的,真是忙来发愁,闲来也发愁。尽管行前总是一再对丞相和太子表明,他想找一僻静处,安心静养几天。可是,没过几天,他就觉得不问军国大事,是一种折磨。于是,御前会议也搬到甘泉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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