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大帝

第253章


官做得再大,在娘的心中,总是孩子。”
“夫人是要他的命呢?还是要……”
“唉!老爷不必说了,妾身明白这个道理。”
卫君孺说着,就问起公孙敖来:“公孙夫人巫蛊惑众,可公孙将军罪不至死啊!怎么也被皇上判了腰斩?”
“晚节不保啊!名义上是纵容夫人,实则是谎报军情,在李陵一案上说了假话。他不死,皇上如何向众臣交代呢?”公孙贺起身,准备去歇息,“说来他也是大司马的挚友,为了营救大司马,还曾得罪了陈皇后,可他……”
“这样说来,还真应该经常提醒敬声。”卫君孺又一次想起了儿子,她在心里暗地寻思,“明日妾身也该进宫看看皇后了。”
第三十五章 巫蛊又生宫闱乱
卯时刚过,刘据早早动身,准备去赴早朝。
史良娣一边吩咐宫娥伺候太子漱洗,一边吩咐黄门准备车驾。刘据看着灯影中的她,心中就生出春水般的感动。
算起来史良娣陪伴他已度过了十六个春秋,她总是泰然地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安心地做个温顺的皇家儿媳。
有时候,刘据因与父皇之间的分歧而郁闷烦躁时,反倒是她做了打开心结的钥匙:“父皇一生,搏击风云,自然比殿下知道得多,殿下还需深解父皇的用意。只要父皇龙体康健,大汉江山永固,殿下就是终生做太子又有什么呢?殿下如有谏言,不妨心平气和地禀奏,父皇从谏如流,又如何会拒亲子于千里之外呢?”
唉!她受母后的影响太深了。刘据总是这样在心中不经意地想。
他穿戴整齐,史良娣又呈上银耳汤:“今日早朝,殿下凡事一定谨言慎行,臣妾和进儿在宫中等殿下归来。”
刘据点了点头正准备出门,却看见春香带着一个黄门来了。
刘据问道:“母后有何旨意么?”
春香道:“皇后凌晨起来,在神明台接了晨露,和了玉屑,此可清心明目,请殿下带给皇上。”
刘据接过玉盏,正准备上车,春香又道:“殿下慢行!”
“还有事么?”
“皇后要奴婢带话给殿下,朝会上千万不要与皇上发生龃龉,凡事要克制些。”
“知道了!你转告母后,本宫自有分寸。”
刘据的心伴随着车毂的旋转而忐忑不安。前些日子,詹事侯勇从外面回来,说他去上林苑办事,不意驭手打了个盹,车驾驶上了驰道。待他急忙要驭手改道时,却看见了水衡都尉江充在那里。
“哎呀!你怎可如此疏忽?驰道乃天子专道,王侯将相犹不敢越过半步,何况你这个詹事?”刘据当时就如此斥责。
事情虽然过去了好些日子,可他不知道江充是否将此事告到皇上那里。
昨日,皇上命钩弋宫黄门总管苏文传来口谕,宣他前去朝见。他的心就一直不定,但愿父皇不是为了越过驰道这事……
而此刻,刘彻正在钩弋宫前殿等候臣下的到来。
过了夏至,长安的气候又进入暑季,刘彻正做着移驾甘泉宫的准备。
往年离京,依照惯例,他要在未央宫前殿召开御前会议安排朝事。可今年由于小恙不断,且身骨日益沉重,朝会就不得不改在钩弋宫举行。
自征和元年(公元前92年)以来,刘彻发现自己喜欢在回忆中打发时光了。
他会在批阅奏章的时候,忽然停下笔来,看见祖母太皇太后步履蹒跚地向他走来,那拐杖点击殿砖,敲出清脆的节奏。
他会在暮色中,望着一点一点被苍山吞没的夕阳而叹息。这时候,母亲王太后就会回到他的身边,那双忧郁的眸子就像儿时一样注视着他。
有时候,走在钩弋宫的回廊间,他会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口里喊着——卫青、去病,你们说说,今日大军可有捷报飞来啊?哼!他们——公孙贺、公孙敖、李广利,一个个都不中用。看来这兵还是要二位爱卿来带,朕才会放心啊!
这没头没尾的话常常弄得包桑惶恐不安:“皇上!他们已走了多年了,而今都在茂陵呢!”
“哦!他们都去了么?都走了?他们为什么要弃朕而去呢?”刘彻睁开迷离的双眼,嘟哝着。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公孙贺呢?他不是丞相么?怎么也不来看朕?”
包桑的泪水此刻就在心底流淌了。唉!这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皇上么?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健忘了呢?真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啊!说老就老了哟!
“皇上,公孙贺去年因为儿子公孙敬声擅自挪用北军军资一千九百万而被诛灭三族了,现今的丞相是刘屈髦啊!皇上难道忘记了?”
刘彻古怪地笑了笑道:“朕怎么会忘记呢?那个公孙敬声,说起来还是朕的亲戚,竟然敢在甘泉宫的路上埋下人偶诅咒朕,他们父子死有余辜!”
嗨!听听!包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会儿他又明白了。
他很欣慰,这些年后宫血案不断,牵扯的中人何止千百,可他因为洁身自好而始终没有离开过皇上。他宁愿就这样陪着皇上一直朝前走,直到有一天倒在人生的旅途中。
包桑这样想着,就闻到风中飘来一阵兰花的芬芳。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钩弋夫人迈着轻盈的脚步过来了。
阳光给夫人水色的脸庞涂上清荷的粉嫩,使本来就很青春的皮肤益发白皙透亮。如果不是皇上到北方狩猎,这样的女人在宫中是绝对找不到的。
“哦,是夫人到了。”包桑上前迎接。
钩弋夫人莞尔一笑道:“皇上还在忙么?”
“正批阅奏章呢!”
“本宫让御膳房备了燕窝汤,给皇上补补身体。”说着,她就向身后招了招手,两个宫娥捧着汤盏便走进来了。
“夫人对皇上体贴入微,令老奴感激涕零。请夫人去见皇上,老奴就在外边守着。”说着,包桑很知趣地出了殿门。
钩弋夫人来到刘彻面前,轻声莺语道:“臣妾拜见皇上。”
“这是在钩弋宫,又不是在未央宫前殿,夫人何必多礼呢?”刘彻笑着应道,眼睛直盯着她,问道,“夫人昨夜睡得好么?”
钩弋夫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两腮泛起玫瑰色的云霞——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昨夜折腾个不停,睡得好不好他还不清楚么?
“臣妾为皇上做了燕窝汤,请皇上尝尝。”
这汤经夫人一吹,果然滴滴生香,刘彻喝了一口,精神好了许多。想起刚才自己的问话,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皇上笑什么?”
“呵呵!”刘彻眨了眨眼睛,狡黠道,“不告诉夫人。”
这时候,从殿外传来孩子的哭声。刘彻问道:“是胶东王吗?”
“正是皇儿。”
“夫人快去看看,乳母怎么搞的?让皇儿如此啼哭?”
“臣妾这就去看看。”
望着钩弋夫人的倩倩身影,刘彻自语道:“光阴荏苒,转眼弗陵都四岁了。”
老年得子,刘彻把刘弗陵看得比其他皇子更金贵。
那年的四月,他北巡到了河间县。在一个雨后天晴的日子,他忽然起了狩猎的意念。
水衡都尉江充急忙安排下去,第二天早上,一干人便飞鹰走狗、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在围场里,猎犬紧紧地追着一只小鹿,那弱肉强食的场面让刘彻顷刻间忘记了老迈,他挽起银弓,“嗖”的一箭出去,那惊慌失措的小东西就不见了。
漫山遍野的羽林军,循着皇上指点拉开了网。
他钻出丛林,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
在一面缓坡前,那只受了伤的小鹿正躺在一位女子怀里。那女子目似明珠,面如满月,唇含丹露,肤若蕴玉。
也许是鹿儿伤口流淌的血刺痛着她娇弱的心,眼看着泪珠从那双眸子里溢出,落在可怜的小生灵身上。
羽林军正待上前抢猎物,却被刘彻拦住了。那一刻,他觉得这尘世凝固了,听不见鸟鸣犬吠,远去了马嘶人沸。在这位女子面前,阳光、春风、青山和绿水都黯然失色。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女子和她怀中的小鹿。
而她此刻正心痴神迷地为小鹿无辜受伤而流泪,及至发现面前有位仪表不凡的男子用如醉如痴的目光打量她时,白皙的粉脸立时布满霞绯,怯生生地喝道:“你好生无礼,何以如此看着我?”
刘彻自来到人间,除了父皇母后可以训斥责备外,没有人不畏惧他。现在竟有一位山野女子敢骂他无礼,他先是一惊,继而新奇地问道:“敢问小姐,此鹿可是你家的么?”
女子道:“不是我家的又怎样?”
她生气了,他反倒被她的气恼逗笑,又问道:“小姐家居何处?”
“我家就在山下,干你何事?”女子怀着警觉的心理,抱着小鹿往后退,她一不小心被身后的荆棘绊倒,那双瘦小的手立时溢出了血。
他至今想不起来,当时到底是出于恻隐之心,还是被那美艳所倾倒。他忘了汉皇的威仪,忘了有那么多眼睛看着他这个人间至尊。他忙不迭地扔下了手中的弓箭,扯下袍裾一角,替她包了起来。只是这时候,他才惊异地发现,原来这美貌女子生了一双蜷着的手。
那种难以言状的缺憾顿时铺满了刘彻胸怀,他不无怜悯地轻轻抚着女子蜷缩的五指。就在那一瞬间,奇迹发生了,倏然间那手豁然展开,光洁如玉,手心有两个形如银钩的胎痣。
她兴奋,她惊讶,她相信这流血的小鹿为自己引来了贵人,她竟然忘记了恐惧和彷徨,摇晃着自己的纤纤细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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