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大师的恶梦

第22章


  “喂,阿樽,等一下!”有一个追上来了,“叫你等一下!喂,别逃!”
  书包被那人从后面揪住了,还没来得及挣脱,手臂已被另一人抓住。那人说:“过来这边!”樽夫就这样被他们拖到空地中央,并且围了起来。一共有三男一女,每人都目露凶光,脸上净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想装没看见是不是?”
  “又在装蒜了!”
  “每天都穿同一件衣服,真丢脸呀!”
  “叫做樽夫,真好笑,谁取的怪名字呀?”四人都口出恶言。樽夫不答,只是咬着下唇。
  “哼!你不服气是不是?”
  “福田,有屁快放呀!”樽夫依旧不答话。他已从多次经验中得知,无论说什么都没用。
  “喂,福田,你外婆是不是发疯以后跑去杀人?”
  “我妈说过,不能跟这种小孩交朋友。”
  “像你这样的,我们还说要跟你玩,你可真要感谢我们。”
  “疯婆子的外孙,还有人对你这么好。听到没有?你外婆是……”
  “你们错了!”樽夫大喝一声,他原本都低头不语,因被辱及外婆,终于忍不住了,“我阿嬷不是你们讲的那样!”
  “不是疯子是什么?拿着菜刀乱杀人,杀掉好多人,没有吗?”那名男孩说着,伸手就揪住樽夫的衣领。樽夫虽然很害怕,但仍鼓起勇气瞪着对方。
  “什么?你这样瞪我是什么意思?快说!”
  “我……我阿嬷……”
  “是神经病对不对?”
  樽夫一巴掌打过去,但随即被抓住衣领掀翻在地。另一名男童一脚踢来。樽夫呻吟一声,按着腹部像虾子般弓起身子。对方开始围殴,拳打脚踢。樽夫背部虽然有书包挡着,被踢中后还是觉得很痛,遮住肚子的手臂,也痛得要命。他无力反击,只能弯着身子不住惨叫呻吟。
  “疼不疼呀?福田,很疼吧?”一名男童嗤笑道。其余三人也同声大笑。
  “哭吧!快哭呀!”
  “可别向老师告状哦!”
  “不然会更惨哦!”
  “乖一点的话,我们还回来陪你玩的!”
  樽夫口中皮破血流,血从嘴角流出来,他用右手去擦,然后张开眼睛望着手上的鲜血。
  ……红色的血……——他咬紧嘴唇——我和大家一样,都有红色的血,为什么……为什么就只有我要被人欺负成这样?为什么……是因为妈妈给我取了“樽夫”这个怪名字吗?或是阿嬷的关系?还是……
  那四位同学正走向别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樽夫慢慢起身,瞪着他们的背影,一股怒气徐徐涌上来。他以前从未气成这样。那些家伙,太可恶了——当时他心里如此想。
  樽夫紧握双拳,手上血迹斑斑。他眼神呆滞,目光黯淡。
  4
  伊园若菜心碎肠断,痛不欲生。改建后的家,客厅很大,窗户也很大,又朝南,所以白天光线充足。但那明亮的光线,却反而让若菜更加痛苦。
  客厅内有一台电视机。她一天当中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那电视前面度过的。即使节目不好看,她也不关掉。她几乎整天都望着荧光幕上那些千篇一律的明星脸孔,听着他们那虚伪的笑声,然后长吁短叹……日复一日,始终不变。
  每当外面传来汽车的引擎甚或喇叭声时,若菜就会毛骨悚然浑身颤抖,然后将视线徐徐移往自己的下半身。那里有一双细细的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完全没有血液流通。那个部位既无感觉,也不能动。她原来的纤纤玉足已被切除,如今换上的是冰冷的义肢……
  轮椅生活已超过半年。去年秋天,她放学回家时遭遇车祸,失去了双脚。事故的详细情况,若菜自己也记不清楚。当时因撞到头部,有些记忆都丧失了。
  后来人家告诉她:当时有一只小猫被困在马路中央,进退不得。她见状便跑过去欲救小猫,不料遭车撞飞,摔至对向车道,倒地不起,不巧此时有一辆满载货物的大卡车驶来,眼看就要辗过她,那司机慌忙转弯,但仍迟了一步。她虽逃过死劫,双脚却遭辗碎,就是这种“双重事故”。
  虽保住一命,但因小腿部位遭巨轮辗过,骨成粉,肉化酱,无法治疗,只好切除。手术后,若菜在病房中恢复意识。当她得知此一残酷事实的时候,立刻陷入半疯狂状态,乱嚷乱叫,大哭大闹。泪尽之时,她的心已被凿出一名为绝望之黑洞。医生和家人再怎么安抚劝慰,也无法将此洞填补修复。
  出院回家后,生活起居都少不了轮椅与义肢,如今虽已大致习惯,但胸中那黑洞始终未填满,仍跟原来一样大。为何命如此?——若菜从小就知道世上有许多不幸的惨事,但她始终相信那些灾劫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即使在母亲阿常和父亲民平惨死之后,她也还是坚信自己不会直接遭逢任何灾难,哪知……
  究竟要怪谁?——要诅咒那只困在车阵中的小猫吗?抑或要怪自己不该突然冲出去?该怨愤那名首先撞到她的驾驶吗?还是该憎恨那个后来辗碎她双脚的卡车司机?
  事到如今,追究这些也没用,但这种思绪就是镇日盘旋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既无力积极奋发起来复健,也无心振作精神去求学。对于自己未来的问题,诸如此后的目标、生活的方式等,她也没有心情去思考。
  每天早上起床后,就坐进轮椅,吃下姐姐世枝做的早餐,然后到那已改成残障者专用的厕所大小便,再来姐姐就帮她洗澡……此外就是整天坐在这客厅中,像这样望着电视画面长吁短叹——若菜每天都是过这样的日子。
  父母过世之后,姐夫松夫可能是心情不佳,对她已不如从前那般亲切了。哥哥和男如今也已成了恶名昭彰的不良少年。外甥樽夫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沉默寡言,闷闷不乐。姐姐世枝最近也显得无精打采,欲振乏力。
  真是霉运当头,祸不单行。若菜想得到这里,长叹一声,珠泪双垂。她眼神呆滞,目光黯淡!
  “唯有你,始终如一,未曾改变。”若菜对着蹲在轮椅旁的褐毛猫说道。那只猫是公的,脖子上套着红色项圈。若菜一说话,它就徐徐转过头来,叫了一声很长的“喵”。
  “武丸,今天你有去游泳吗?”那猫——即武丸——又“喵”了一声。若菜将这叫声解释为“还没”。
  “武丸啊,你真幸福,无忧无虑,无所牵挂。”
  伊园家本来有一只猫,叫小玉,已经养了很多年,但在三年多前——即此屋刚重建完成时——就死了,死因是衰老。对于小玉之死,最伤心的是阿常,但她自己过没多久也撒手人寰。就在伊园一家开始倒霉时,又有一只猫进了家门。那是住在隔壁的小说作家井坂南哲送的。他是出自一片好心,想帮世枝等人打气,所以才从朋友那边,要来一只刚诞生的小猫,送给伊园家当礼物。
  世枝和樽夫都很喜悦,唯若菜心情复杂。若菜虽不讨厌猫,但更喜欢狗。小玉刚死的时候,她曾暗暗祈祷,希望下次养狗来当宠物。因此,她灵机一动,把刚送来的小猫命名为武丸。她想:至少也要取个像狗的名字吧?至于为何要叫“武丸”而不叫小不点或小滚子,她自己也不晓得。
  因若菜十分坚持,所以就决定用此名。不知是否因为叫武丸的关系,这只猫长大后,习性竟然十分古怪,跟普通的猫大异其趣。
  比如说,它最喜欢泡水。看见有人在洗澡,它就跳进澡盆内泡水。到了公园里的喷水池,它也会跳进去游泳。家里的内院中有个池塘,它也常下去戏水。那池塘原本是民平说要养鲤鱼,才特地挖的,但后来那些鱼都不见了,现在成了武丸专用的游泳池。它似乎把“玩水”当成一种舒解压力的方法。
  此外,武丸的行为举止也颇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狗。那主要是因为从小让若菜训练的关系。每次喂食之际,它都会恪遵“坐下”或“停”之类的命令。
  叫它坐下就坐下,说握手也会握手。食物放在面前时,若不说“开动”,它绝不敢先吃。若食物是摆在容器里,它更是严守规定。即使四下无人,它也绝不敢偷碰那容器!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猫?——听说此事者,定有此疑问,但事实上就是如此,任何人也无可奈何。所以说,在这方面,武丸根本不像猫,反倒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狗。
  言归正传。此刻这只猫一站起来,一面打呵欠,一面慢条斯理踱出去。墙上的布谷鸟始终刚好在报时。
  (啊,姐姐也该下来了……)那布谷鸟的叫声好像在嘲笑人似的。若菜望着那通往二楼的楼梯,心中数着总共有几声(……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世枝吃完午饭就外出购物,回来后便匆匆上楼,一幅兴致勃勃的样子。最近她好像每天都这样,老是在同一时间独自关在二楼房里,不知在做什么。若菜觉得很纳闷。
  到了傍晚五点,世枝就会带着一副陶醉的表情下楼来。她会边听边做晚餐。最近她每天都这样,毫无例外。
  “叭不——”外面传来幼童稚嫩的声音。
  (啊,育也又来了。)若菜移动轮椅,来到面向庭院的窗户旁边。
  和男及若菜有一位表哥,叫浪尾盛介。育也就是盛介与其妻妙子所生之独子,虽已达可上幼稚园的年龄,却仍不会讲话,顶多只能讲“叭不”和“是”两句。据说是智能发展方面出了很大的问题所致。
  除了智能有问题之外,育也好像也有虐待狂的毛病,特别喜欢虐待动物,每次来这里玩就去欺负武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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