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第49章


  后来我才明白,其实和任何人都没关系,公安局早就盯着小六了,严打期间各个局子都有任务指标的,他们肯定要拿下小六,所谓的什么举报,只不过是调查的障眼法。
  小六被执行枪决的消息,在新闻上一闪而过,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那是小六(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的真名,他又被剃了光头),后来听到李哥手下兄弟们的讨论,我才明白那是小六。
  小六的犯罪团伙被彻底剿灭,张骏却仍然在上学,没有进监狱,公安局也不再找他谈话,证明他平安地熬了过来,可张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表情。那段时间,他脸色分外苍白,每天的头发都乱糟糟的,如同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样子,衣服也穿得邋里邋遢,看人时双眼的焦距都不集中的。
  他从来都七情不上面,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看到整件事情,他受的刺激非常大。
  不过,同学里没有人知道他和小六的关系,倒是成全了他“情圣”的美名,大家都认定他深受失恋之苦。
  关于小六的消息,学校里没有任何人关注,那距离他们的世界太遥远。学校里的小混混们热衷于谈论赫镰,他因为以贩养吸,参与了毒品交易,被判劳动改造三年。幸亏他还未满十六岁,而且查获他时,分量非常少,否则只怕会判得更重。
  年级里绝大多数同学都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听说毒品,他们在窃窃私语中,都带着惊异不定的表情。
  毒品!多么遥远,遥远得像是只有在黑帮片和教科书里才会出现,可竟然有一天出现在我们身边,距离我们这么近。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对这样的事情既带着恐惧厌恶,又带着好奇崇拜,在他们的想象中,赫镰这样的人就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拥有他们没有的热血和冲动、肆意和狂放。
  赫镰被蒙上了一层传奇的色彩,而童云珠作为赫镰的女朋友,成为初中部最传奇的女生。
  听到周围的男生女生用复杂的语气谈论赫镰时,我常常也有很复杂的感触。赫镰的故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无从知道,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在外面混时,沾染上了毒瘾,之后以贩养吸,然后一步步变成了少年劳改犯。张骏跟在小六身边,肯定也碰过毒品和枪支,可他竟然能安然无恙,连我都忍不住要感叹一把他的智慧和运气,只是他若再不改,运气可不会永远相随。到时候,绝不是劳改三年这么轻的刑罚。
  乌贼没有赫镰这么幸运,虽然剂量很少,他也没有以往从事毒品交易、吸毒藏毒的任何犯罪记录,可他已经成年,又赶上严打,所以被判重刑,十年监禁。
  宣判结果下来时,妖娆疯了一样打小波。小波就傻站着,让她打,别的人也不敢拉。我忍了半天没忍住,冲过去,把妖娆推到一边,挡在小波面前。
  妖娆还想打,我指着她鼻子,寒着脸说:“你再打一下试试,又不是小波一个人的错,你干吗不去打李哥?”话没说完,小波却一把把我推开,推得我摔到地上。
  他走到妖娆面前,似乎还期盼着妖娆再打他,妖娆却没有再打,软跪在地上,开始号啕大哭,我坐在地上也想哭。小波痛苦地盯了一会妖娆,拖着步子离去,我只能收起委屈,跳起来去追他。
  李哥的店又开始营业,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温和的小波却彻底变了。
  他以前吸烟,只是交际用,可现在,他的烟瘾越来越大,常常烟不离手。以前虽然话少,却仍算一个开朗的人,现在却沉默得可怕。
  李哥对我说:“小波是我们中间心思最细腻、最重感情的,他五六年级的时候,乌贼就带着他玩,为了他被人骂没爸爸而打架。他理智上比谁都明白,乌贼一个人进去,比我们三个都进去强,可他感情上却接受不了,乌贼自己都很清醒地安慰小波,等风头过了,他在牢里好好表现,我们在外面再好好疏通一下,肯定能减刑,可小波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他总觉得如果不是他当时一心扑在学习上,能在店里看着点,乌贼就不会被人算计了。”
  我和李哥都无可奈何,只能等他自己走过自己的心坎。
  我只要有时间,就去缠着他,要他请我去吃东西,要他陪我玩。小波对我的要求很简单,不管我怎么玩、怎么闹,一定要考上重点高中。
  我只能打起精神去复习,没日没夜地疯狂复习了一段时间,走进了中考考场。
  考完后,我心里没底,感觉上肯定能考上高中,至于能不能上重点高中,就要看运气了。数理化都还不错,可英语,能不能及格都很悬,我的英语非常差,初一、初二是因为忙着讨厌聚宝盆,几乎没学,初三去完全是因为我自己破罐子破摔。
  李哥帮我去打听成绩,在发榜前,他们就知道我已经被一中的高中部录取。我父母那边还在焦急地等待我的成绩,我这边却已经开庆贺。
  李哥为我举行了很隆重的庆功宴,其实庆功其次,主要是想让小波开心。
  来的人,几乎没有我认识的,我心里很难受,该来的乌贼和妖娆没有来,这些不该来的人来再多,笑声再大都掩盖不住悲伤。
  小波逢人就敬酒,高兴得好似他考上了大学,那天晚上究竟喝了多少酒,我没概念,只记得所有人都醉倒了,李哥喝哭了,对着小波嚷嚷“哥哥对不住你”,小波没哭,却一直在吐,吐完了又喝。我一滴酒没喝,却好像也醉了,只是不停地哭,却不知道自己哭什么。
  发榜的那天,我妈一大早就拖着我去看榜。
  我们先看的是左边的红榜,看看我有没有被一中录取。我和我妈一块看,不过她在找我的名字,我在找张骏的名字。
  先看到关荷的名字,她排在第十五名,我咋舌,以关荷的成绩在未来高中部的学生中竟然连前十都排不上。接着往下看,竟然在两百多名就看到了张骏的名字,我吃惊得瞪着看了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还担心他能不能考进重点中学,结果人家不但考进来了,而且考得比我好多了。
  我妈终于找到我的名字了,激动地指着我的名字,在叫:“琦琦,你!你!这里!”
  周围的父母家长都帮我妈开心,纷纷说着:“恭喜恭喜!”
  我盯着自己的名字,不想吭声,正数三百多名,倒数五十名内,危险地挤入了一中,有什么可值得喜悦的?
  我妈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知道我考上了一中,她激动地拉着我:“走,给你爸打电话去,咱们今天晚上出去吃饭。”
  因为在继父身边长大,我妈自小生活艰苦,养成了特节俭的习惯,几乎从不出去吃饭,本质是抠门,口头禅却是“外面不卫生”,今天看来是真的很开心,完全不介意外面“不卫生”了。
  我突然想起李杉、宋晨他们,拽着我妈去右面的榜单,说:“我想去看看同学的成绩。”
  自从小波回到本市后,我就和关荷、宋晨他们疏远了,甚至连我们班的毕业联欢晚会都没有参加。
  在榜单上一一找到了他们的名字,还好,全都考上高中了。
  妈妈问我:“找到你同学的成绩了吗?怎么样?”
  “还不错,两个能上重点高中,一个大概是普通高中。”
  我妈妈笑着说:“那就好,走,我们去给你爸爸打电话。”
  “我不想出去吃饭,你们高兴,做点好菜就行了,我过会想去找个同学。”正说着,我看见关荷和她妈妈在人群里挤,立即大叫,“关荷,关荷。”
  关荷牵着她妈妈想挤过来,可人实在太多,我就拖着妈妈挤过去,关荷的妈妈很瘦小,有些老相,但五官仍能看出年轻时的精致,她埋怨关荷:
  “早和你说,早点来,看吧,现在挤都挤不到跟前。”
  我笑着说:“关荷的成绩,阿姨还需要紧张吗?我刚看了,她以第十五名的成绩被一中录取了。”
  我妈妈一听,仰慕得不得了,很热情地她妈妈攀谈,她妈妈却不甚满意,言语中觉得关荷的成绩不够好。
  我妈妈立即把刚才挤在人群中听来的八卦转述给关荷的妈妈:“这次一中的中考成绩都不好,听说总成绩排名是所有重点初中的倒数第一,高中部录取的前十名,竟然没有一个是一中的。刚才几个家长还说这是一中历史上最差的一届初中毕业生,都不知道这些老师怎么教的。”
  关荷的妈妈立即附和:“就是,好好的孩子都被他们耽误了……”
  关荷朝我吐舌头,笑问我:“你呢?”
  “勉强再次挤进一中的大门。”
  我妈和她妈谈兴正浓,颇有相见恨晚之态。
  我们俩嫌又挤又热,扔下她们,跑到远处的阴凉处说着话。
  关荷突然问:“张骏是以多少名被一中录取的?”
  我心里惊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地说:“没太注意,好像二三百名,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能考上一中?”
  “你后来心思全不在学校,所以没留意,他后来用功着呢!和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上自习的时候,他们班的人吵到他看书,他竟然在教室的后面把人家揍了一顿,一只凳子都被他打裂了,打得(7)班那帮魔王服服帖帖,别的慢班越到考试,心越散,纪律越乱;他们班恰好相反,越到考试纪律越好,只因为张骏要专心复习。”
  我沉默着,突然有点后悔听小波的话报了一中,我应该去别的中学。
  关荷问:“你暑假有什么打算?出去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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