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的天堂

第20章


  电影院大放光明,他们跟着散场的人潮站了起来。洁舲对着他温柔的笑,说:“虽 然是孩子片,也拍得挺认真的啊?”
  天知道它认真不认真!展牧原想。他一直忙着挤出挤进买东西和人说“对不起”,至 于银幕上演些什么,他根本没看到几个镜头。随着散场的人潮走出戏院,外面街道上, 正是华灯初上,夜幕初张的时刻。他看看表,说:“请你吃晚饭,好吗?”
  “我什么都吃不下了!”中中宣布:“我刚刚在冰淇淋店,还吃了两只蚂蚁!”
  “什么?”洁舲吃惊的弯下腰去。“你说你还吃了什么东西?”
  “两只蚂蚁!”中中一本正经的说:“就在香蕉船没有送上来以前,我不是跑到窗子 前面去看外边的摩托车吗?那窗台上有两只蚂蚁,我就把它吃掉了!”
  “你说真的还是假的?”洁舲有些着急了。“你为什么要吃蚂蚁呢?”
  “因为我要尝尝蚂蚁是什么味道呀!”中中居然振振有辞:“那两只蚂蚁频色不一样, 一只是黄蚂蚁,一只是黑蚂蚁,黄蚂蚁的味道是酸酸的,黑蚂蚁的味道是辣辣的,都不 太好吃!”
  “噢!”洁舲紧张的盯着他:“你除了吃蚂蚁之外,还吃了什么东西没有?”“有啊! ”中中说。
  “啊?还有呀!”洁舲更担心了:“是什么呢?”
  “那窗台上种了一排小洋葱,我咬了几口。”
  “小洋葱?”洁舲愣着,忽然想起来了。“那是人家种的郁金香花球啊!老天!你真 的吃啦?还是骗我呀!”
  “真的吃了!”中中揉着肚子。
  “肚疼吗?”洁舲关心备至。
  “不疼。”孩子摇着头。“只是有点怪怪的!”
  洁舲抬起身子,歉然的去看展牧原。展牧原一语不发,就往停车场走,进了车子, 展牧原才说了句:“你不介意让我知道你的地址吧?”
  “忠孝东路,新仁大厦。”洁舲说了,紧搂着中中。“拜托你快一点,我要把他送回 去,给他爸爸检查一下,别中毒才好!”
  “放心。”展牧原说:“他只是吃得太多了!”本来嘛,香蕉船、巧克力圣代、果冻、 草莓蛋糕、卡里卡里、养乐多,外加黑蚂蚁、黄蚂蚁各一只,和几个郁金香花球!他的 肚子如果不“怪怪的”,才真是“怪怪的”呢!
  车子开到忠孝东路新仁大厦门口,展牧原问:“你住几楼?”
  “六楼。”
  洁舲下了车,展牧原伸出手去,跟她握了握手,好不容易,总算有机会握握她的手 了。在握手的同时,他把一张在电影院洗手间中写下的小条子(他已预知今天的约会不 会精彩了)乘机塞进了她的手里。然后,他挥手说了声再见,就开着车子走了。
  洁舲在晚上,回到自己的卧室中以后,她才开那张纸条,看到上面潦草的写着: “如果中中不是那么”精彩“,展牧原应该也有些”可爱“!如果中中不是那么”出风头“, 展牧原也不至于像个”大笨牛“!如果中中不是抢走了”男主角“,展牧原说不定也能把角 色”演好“!如今……一切光芒属于中中,展牧原心里有点儿想不通!这游戏实在不怎么 有趣,不知道明晚能否重新聚一聚?注:如果明晚小中中又要加入,我还是乖乖的认输…… 小生怕怕!”
  洁舲看着纸条,念了一遍,再念一遍。念了一遍,再念一遍。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起展牧原在电影院中挤出挤入,走马灯般转个不停,她就更加忍不住要笑。笑完了, 她再读那纸条。老天!那展牧原确实有他动人之处!
  于是,她找出展牧原的名片,主动拨了个电话给展牧原,接电话的是展牧原本人。
  “我是洁舲,”她微笑着说,声音温柔而悦耳。“你明晚的计划是什么呢?”“啊, 洁舲!”一听到她的声音,展牧原又兴奋又意外。兴奋意外之余,又担起心来。
  “明晚有小中中吗?”他问。
  “不,当然没有。”她笑了。
  “小中中还有弟弟妹妹吗?”展牧原再问。
  “有个小姐姐。”
  “呃!”
  洁舲笑得弯了腰。
  “放心!”她说:“我不带附件!”
  他深吸了口气。
  “那么,明晚六时半我来接你去吃晚饭,吃完饭,我们去夜总会跳舞……”
  她有些犹豫。
  “怎样?”他问。
  “我不太会跳舞。”她说。
  “我也不太会跳,这有关系吗?”
  “我想……”她笑着:“没什么关系!”
  “我想也没什么关系!”他也笑着说。
  “那么,明晚见!”她要挂电话。
  “等一等!”他急急的接口。
  “还有事吗?”
  “是的。”展牧原沉吟了一下:“那位小中中还好吧?在吃了黑蚂蚁黄蚂蚁以后?”
  “是。”她笑得更开心了。“他妈妈给他吃了几片消化药,现在正学蝙蝠侠大战恶魔 党呢!”
  “请你帮我转告他一句话好吗?”
  “好呀!”
  “他有一位好可爱好可爱的洁舲阿姨!”说完,他立刻挂了线。
  她握着听筒,笑容在唇边绽放着。好半天,她才把听筒慢慢的挂上。
  失火的天堂(2)洁舲  4展牧原和洁舲开始了一连串的约会。
  这事在展家引起了相当大的注意,齐忆君对这位“洁舲”关心极了。最主要的,这是 齐忆君第一次发现儿子如此认真,如此投入,又如此紧张。每次约会前,他居然会刮胡 子,洗头,洗澡,换衣服先忙上半小时,这真是破天荒没有过的。看样子,终于有个女 孩,让展家这位“骄傲”陷进去了,而且,还陷得相当深呢!
  展翔夫妇都很想见见这位“洁舲”,可是,展牧原就从没有把她带回家过。每当齐忆 君追问不休时,展牧原总是不耐的笑笑说:“还早!妈,还早!等我把她带回家的时候, 就表示我跟她已经达到某一种程度,现在,我们只是约会,还没有达到你们期望的那个 地步!”
  “你拖拖拉拉的要闹多久呀?”齐忆君叫着说。她虽没见过洁舲本人,却早见过她那 些大特写、小特写,中景、远景,眉、眼、唇……各种照片,又从儿子嘴中,知道她刚 刚暑假才毕业于T大中文系。种种情况看来,儿子如果还要挑三拣四,实在就太“狂”了 一点。机会错过,再要找这样一个女孩可不容易。“你们现在年轻人,不是都速战速决的 吗?你怎么行动这样慢?”
  “妈!”这次,展牧原正对着母亲,脸色凝重的开了口。
  “如果洁舲是那种肯和别人速战速决的女孩子,以她的条件,读到了大学毕业,你 认为还轮得到我来追她吗?她大概早就被别人追走了。”
  齐忆君呆了。原来如此,她可没料到,她那条件卓越的儿子,会在“备取”的名单里。 她对那位“洁舲”,就更加刮目相看了。
  事实上,展牧原和洁舲的约会,进展得比齐忆君预料的还要缓慢。展牧原在母亲面 前要面子,不肯把自己的“失败”说出来。洁舲的保守和矜持,是展牧原从没见过的。大 约学“中国文学”的女孩子都有些“死脑筋”。展牧原弄不清楚,反正,并不是他不想“进一 步”,而是洁舲把自己保护得那么周密,除了跳舞时可以挽挽她的腰之外,平常碰碰她的 手,她都会缩之不迭。他们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她和他谈文学、谈典故、谈诗、 谈画,也谈摄影、艺朮.进而谈社会、历史、人生、宗教……几乎无所不谈。他越来越 折服在她那深广的知识领域里,也越来越迷惑在她那深刻的人生体验里。哦!老天!他 真想“速战速决”,想疯了,从没有这样渴望过和一个女孩见面,从没有把自己一生的计 划都移向一个“约会”上。但是,档档档档档……洁舲就是洁舲.一条洁白的小船,缓缓 的航行,缓缓的飘荡,诗意的,文学的。
  不容任何狂暴的态度来划动,她有她那自我的航行方法,他拿她竟然无可奈何!
  这晚,他把她带到了碧潭。
  月色很好,水面上反映着星光、月光,远山远树,都在有无中。这些年来,碧潭因 为水位降低,游人已经减少了很多,所以,周遭是非常安静的。他们租了一条大船,由 船夫在船尾划着,船上有篷,有桌子、椅子,他们还叫了一壶好茶。
  有星、有月、有茶。有山、有树、有船。而潭中,山月两模糊,四周,有萤火在轻 窜。空气中,酝酿着某种浪漫的气息,连夜风吹在身上,都有诗意。这种气氛,显然感 动了洁舲,她坐在他身边,神往的看着潭边的岩石,两岸的风景,天上星辰,水中的倒 影。她叹了口气,低档的说了一句:“天堂!”
  “什么?”他没听清楚,悄悄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她悸动了一下,缩回去,他固 执的握紧了她,于是,她放弃了,一任他握着她。他说:“洁舲,你什么都好,就是太 放不开了。”
  她回眸深深看了他一眼,她眼中有些迷惑,有些哀愁。像他第一次在花池畔捕捉到 的神韵。不知怎的,这神韵就他在心脏上猛撞了一下,使他恨不得对她那嘴角吻下去。 但他不敢鲁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是洁舲.“唉!”他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她问。
  “或者,我该欣赏你的放不开,”他说:“因为,你大概也没有对别人放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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