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脑海滚出去

3 结伴同行


苏岩大学毕业后在西部支教了一年才来到这个学校,他见过不少因为贫困上不起学的孩子,也见过不少辍学打工的孩子,可面对杨文博,他还是心底一沉。
    杨文博才十四岁,还没有开始发育,长得又好,看着便愈加小了,实在让人无法想象他变成了童工是什么模样。
    “要不我给你提供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等你大学毕业再还给我,”苏岩张了张口,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
    一般大学一个学期的学杂费要七八千,他是不可能供得起的。
    他从毕业迄今三年只有两三千的积蓄,在西部支教的那一年一分钱没存下,这两三千还是在县一中攒下的,不过县一中的工资每月也就两千出头,攒不了多少。
    如果非要打肿脸充胖子的话,恐怕还要朝父母伸手,他是撂不下这个脸面的。
    “现在应该是能申请助学贷款的吧,”隔壁桌的一个女老师出声道。
    “对啊,”苏岩眼前一亮,他父母都是Q市重点中学的教师,家境尚可,差点忘了还有助学贷款这回事。
    “而且杨文博是全县少数几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县教育局肯定有补助,”女老师摇了摇头,小苏的教学水平还可以,其他方面就不行了。
    听着老师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分析,杨文博渐渐有了希望,如果能够继续读书,他又怎么会放弃呢。
    苏岩翻着S大寄给杨文博的EMS,里面杂七杂八的一大堆,有录取通知书、新生入学指导手册、绿色通道指南、□□、手机SIM卡等等,苏岩挨个给杨文博讲解了一下用途,甚至掰开自己手机的后盖教他装SIM卡。
    “小子,姓苏的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啊,”东皇泽的声音幽幽地想起。
    杨文博闭上了眼,对脑海里的小人道:“苏老师是我敬重的人,希望你不要说他的坏话。”
    东皇泽气恼地背过身去,不长心眼的小子,迟早有一天会后悔。当年他的好友可不正是用这种眼神看他的爱妾的么,所以他后来极其后悔没掐死那小子。
    这之后的一个月里,杨文博买了个几十块钱的二手直板机,到派出所办理了身份证,申请了助学贷款,领到了县教育局四千块钱的补助,林林总总,转眼就快到去学校报到的日子。
    杨文博先回了一趟村子,到外公的坟前烧了一些纸钱,最后烧了一张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让外公知道自己考上大学了。
    回到外公的茅草屋时,杨文博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道:“愣子哥,你怎么回来了。”愣子哥十六岁出去打工,这三年来除了过年都是不回来的。
    愣子抹了抹额上的汗,道:“我奶生病了,回来看看,你不是放暑假了么,怎么一直不在家啊。”
    杨文博想问老人的身体怎么样了,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愣子的奶奶,村里人不搭理他,他也不了解村里人。
    “我奶现在好了,虚惊一场,我打算过几天再出去,”愣子似乎也没要求杨文博说什么,晃了晃手里的直板按键机,带着些炫耀的口气,“我的号码是XXXXXXXXXXX,你记一下,以后有了手机记得给我打电话,对了,你上学还有生活费吗,我知道你大舅二舅不会给你钱的,我这几年赚了不少钱,你先拿着用。”
    杨文博看着愣子哥掏出来的几张皱巴巴十块纸钞,哪怕他数过四千块钱的百元大钞,这几十块对他而言仍然是很大一笔钱。
    见杨文博盯着钱却不接,愣子直接把钱塞到了对方的裤子口袋。
    杨文博把钱掏出来,塞回了愣子的口袋,说:“我考上了S大,学费生活费都有了着落,这钱留着给你弟弟妹妹上学用吧。”
    “你考上大学了!”愣子愣了一会高兴道,“我就知道你那么聪明肯定会考上大学。”
    “愣子哥你知道S市怎么去吗?”杨文博问道,虽然苏老师已经详细地告诉了他在哪里乘车、在哪里换乘、在哪里下车等等,可他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了解得越多越安心。
    愣子双手一拍,“你是去S市啊,我就在那打工,我带你一起去呗。”
    愣子哥也去S市,那还真是意外之喜,杨文博和对方约定了去S市的时间就去收拾行李了,苏老师说学校会提供被褥、凉席、蚊帐、脸盆、水壶、牙缸等日常用品,所以这些东西他都不用带了,他的衣物很少,最后收拾好也只有一个帆布包的东西。
    “愣子,听说东坡那小子要跟你去打工啊,嘿嘿,现在可没人养他了。”
    愣子捶了兄弟一拳,“什么去打工,人家是去上大学,跟咱可不一样。”
    “切,有啥不一样的,他上得起么?隔壁村的李海去念那什么职业技术学院才一年就没钱上了,现在不是照样打工。”
    “反正人家有办法,都说了人跟咱不一样。”
    “是不一样,起码咱爹妈清清白白的。”
    愣子皱眉听着兄弟的酸言酸语,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不尝试着纠正自己一干兄弟的观点了。
    杨文博考上大学的消息很快在村子里流传开来,临行前一天晚上,大舅扛着锄头找到了杨文博,从裤子内袋掏出皱巴巴的几十块钱,声音沙哑道:“我这有些钱,你拿着路上买点东西吃。”
    杨文博看着才四十多就老态毕现的大舅,心情有些复杂。
    他的两个舅舅都长得又高又帅,但在农村长得好不能当饭吃,也不能为他们娶老婆增添什么筹码。
    他的两个舅母都长得又矮又黑又粗壮,干农活是一把好手,对钱把得很紧,大舅这几十块来估计攒得也不容易。
    其实小时候两个舅舅对他还好,收了花生会偷偷给他一把,买了糖也会记得给他两颗,或许是生活的艰难磨灭了不多的亲情。
    杨文博推拒了大舅的好意,说县里给自己发了奖金,学费生活费都有。
    杨大舅推了两次,见杨文博不收,迟疑了下塞回了裤子内袋,说了句“在学校要好好读书”就扛着锄头离开了。
    杨文博叹了口气,两个舅舅没有那个义务对自己好,自己也没有那个权利去指摘他们。
    第二日一早,愣子的爸爸开着拖拉机经过东坡时,拖拉机后面坐着的愣子扯着嗓子喊杨文博上车。
    杨文博早已听到拖拉机的轰鸣声,背着帆布包几步就跳上了拖拉机,跟愣子的爸爸问了个好,对方似乎回了什么话,不过拖拉机的声音太大,杨文博没听清,也不准备再问。
    “你就这么点东西啊?”愣子瞅着嗓子喊。
    杨文博点了下头,道:“被子席子学校都有,就带了几件衣服。”
    “S市的冬天太冷,去年差点没冻死我,过年的时候火车太挤不好拿那么多包,乘这次回来带床被子去。看看这台车怎么样,今年新买的,你还没见过呢,漂亮吧……”
    杨文博扶着拖拉机前面的横杆,防止自己被颠下去,听着对方的大嗓门,没过太久时间就到了马路上。
    两人坐马自达到了镇上,从镇上坐公交到了县车站,从县车站坐汽车到了市车站,在售票厅排了两小时的队买到去S市的火车,夜里十一点发车。
    此时已是傍晚,两人饥肠辘辘,愣子从牛仔大包里掏出一罐腌菜,两块大饼,递给杨文博一个,道:“车站边上的东西贵得要死,我从家里带了不少吃的,你别客气。”
    杨文博接过了大饼,顺便给了愣子哥一袋方便面。
    吃了晚饭,愣子在候车厅的一角用报纸铺了一块地,直接躺了下去,头枕在包上,对杨文博道:“咱先睡会儿吧,十一点还早着呢。”
    杨文博实在没本事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大厅这样睡觉,只道自己不困。
    没一会愣子就打起了呼噜,杨文博坐在愣子装着被子的大包上暗暗调息。
    候车厅四面透风,大夏天的倒也不是十分闷热,就是蚊子多了点,看着愣子哥被蚊子叮了那么多个包还睡得那么香,杨文博一边给对方喷着花露水一边赞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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