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狂士

第十二章·天意如刀


        更新时间:2013-08-31
    王安仁恍然道:“莫非无面佛窟的入口,就在地陷之旁。”不知为何,越感觉接近了无面佛窟,心中反倒越是忐忑。
    野利仁荣长吁一口气道:“不管元昊如何想,但我真的从那地陷之处进入了无面佛窟!而真正入无面佛窟的秘道,其实就在那险境下方不远!刘茂给的地图和唃厮啰给的地图看似相差不大,但位置纵向差别数丈距离。”有些感慨道:“早有刘茂的地图,可省我几年的功夫。唉……看来缘分一事,真的难说。但我这番辛苦,也没有白费,无面佛窟之神满足我一个愿望,让我恢复了一身武功!而且……还有些别的东西”野利仁荣看着王安仁,眼中竟真的浮现出类似大哥的温暖。
    燕双飞脸上突然现出分异样,欲言又止。
    王安仁完全被野利仁荣所言吸引,听得嗔目结舌,半晌才道:“无面佛窟真的存在,也真的有神?那神长的什么样子?”
    野利仁荣不答反问,“你莫要不相信我说的话?”
    王安仁忙道:“不是,不是……可是……”他心中总感觉有些不安,可一时间想不清楚为什。
    野利仁荣轻轻拍拍王安仁的肩头,神色也有分迷茫之意,唏嘘道:“那神长的什么样子,我还真的无法说出。不过你很快就要去了,你到了,自然就会知道。不过……我们一定要赶到耶律仁先他们之前到达无面佛窟。”
    王安仁越想越觉得奇怪,感觉野利仁荣所言也不尽翔实,见野利仁荣已闭上双眼,神色疲惫,不忍再问。向燕双飞望过去,见到她斜倚着车厢,也是闭上的双眸,似已睡了。
    马车颠簸,燕双飞长长的眼睫毛一抖抖的,脸上虽还平静,但不知什么缘由,王安仁总感觉到,这个神秘的燕双飞就算闭着眼,也像在看着他王安仁。而那本是平淡若水的脸上,越近无面佛窟之时,没有喜悦,反倒带着分淡淡的忧伤。
    第二日清晨,野利仁荣就要骑马,王安仁执拗不过,只好换乘马匹。等到夜半时分,奔出了三四百里的路程。野利仁荣受伤虽重,可直如铁打般,眉头都不皱一下。
    袁钧精明强干,一路早就飞鸽传信,命沿途的待命接应换马。
    这些年来,待命、无间两部虽没有真正的接近过无面佛窟,但在夏境向西一线,也着实安排了不少眼线,这时倒是充分发挥了作用。
    众人白日驰马,夜晚换马车乘坐,小憩片刻。这一路可说是昼夜不停的赶路,经黄河行云般的凉州,远望苍山雄拔,蜿蜒万里。过春风难度之玉门,见苍漠浩瀚,气势磅礴。
    在途并非一日,众人入瓜州后,偶遇古地绿洲,更多地看到的是荒芜的苍凉,天地间尘沙滚滚,浩荡下自有一番古意悲凉。
    等过瓜州西的常乐城后,众人已近三危山,远望敦煌。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王安仁从未来过这里,但因为心悬无面佛窟,对敦煌亦早有了解。
    在这苍凉的丝绸古道上,天下西疆的尘沙中,不知道书写了多少青史悲歌,英雄血泪。
    敦煌自古有名,往往有中原族落的百姓落败后到此避难。从战国、秦汉,到五胡、隋唐,烽烟战歌从未止歇。
    骠骑将军霍去病陇西出塞,马踏祁连,痛击匈奴……
    张骞出使西域,开通丝绸之路……
    赵破奴击败姑师国大破楼兰……
    班超纵横大漠,再击匈奴……
    这些人的丰功伟绩,无不和敦煌有着千丝万缕之联系。
    大漠长河中,不知书写了多少英雄往事,终被雨打风吹去。到五胡十六国之时,中原烽火并举,战乱频频,有无数百姓学儒逃亡到敦煌左近,有更多佛门子弟东渡传道,西来求经,途径敦煌。
    从前秦乐尊和尚在三危山大泉河谷开石窟供佛后,这里就兴起开窟造佛之举,绵延近前年。
    这也造成了敦煌的空前繁荣,佛教气息浓郁。
    野利仁荣人在马上,远望群山连绵,近见沙中隐约有古碑雕刻,佛踪可循,叹息道:“记得隋大业九年时,隋炀帝曾派一代奇臣裴矩到敦煌、张掖左近通商,那时候大隋为天下之盛世,有西域二十七国前来朝贡,盛况非常。大隋之疆土,也是鼎盛一时。”
    王安仁不解野利仁荣为何突然说及这些,远望黄沙高卷,心中想,“可大宋呢……就连横山都是无法冲过,更不要说到敦煌、张掖让西域朝贡了。自唐乱以后,汉人江山日颓了。若非我王安仁,可惜,就算有我王安仁,我却也救不得之君的命……”
    野利仁荣远望绵延苍山,心中亦是和王安仁一样想,轻轻一叹道:“但就算千古风流,也不过被尘沙遮掩。人这一生……打打杀杀,究竟是何意义呢?”
    这时有羌笛声隐约从风中传来,似有歌声。
    王安仁心中突然想起燕双飞当年所唱。
    草伤秋、蝉如露,暮雪晨风无依住。
    英雄总自苦,红颜易迟暮,这一身,难逃命数!
    玉门千山处,汉秦关月,只照尘沙路……
    这玉门关外的千山耸然,不改苍苍,尘沙满路,只映秦汉关月,但那自古的人儿,却是再也不见。
    人生苦短……相思绵长。
    一想到这里,忍不住向燕双飞望去,心中一震。原来方才他出神时,燕双飞就在望着他,脸上那绵绵的柔情,虽随尘沙而灭,但只是刹那,已是万年。
    众人近三危山时,有无间来报,说耶律仁先等人尚未前来,不过只怕很快要到。种世衡确定无面佛窟就在沙州附近后,已派遣无间潜入沙州刺探无面佛窟之密,虽一时得不到翔实消息,可毕竟也知道些夏军中的动静。
    野利仁荣闻言,轻舒一口气,带王安仁、燕双飞和郭遵三人从僻径入山。
    这里有夏军镇守,但毕竟山脉连绵,夏军只守在关隘险道,对于天然之险境,防范倒弱。野利仁荣入山后,早就轻车熟路,山中看似无路,但他往往只是一转一拨,转过险要,拨开枯藤后,前方就能柳暗花明。
    行了不远,郭遵脚下突然咯吱声,像是踩到什么,忙抬脚一看,只见到枯草烂泥中,有白骨显现,这一脚,正踩在白骨的胸口之上。
    郭遵皱了下眉头,见到那白骨的胸口上有只竹箭,竹箭已腐,深深的扎入那白骨之中。
    野利仁荣闻声,回头道:“从现在起,前方陷阱多有,危机重重,一些已被我破去,还有一些却没有发动。你们跟着我的脚印走,莫要走错。王安仁,你保护燕双飞。”
    王安仁点点头,示意燕双飞跟在自己的身后,他小心翼翼的又跟在野利仁荣身后,而郭遵断后。
    众人一路行来,只见到地上白骨累累,有被竹箭射死,有被巨石压死,有被枯藤吊到了半空,活活的风化而死。还有一个大坑,表面的枯枝杂草已塌陷,露出下方数丈深的大坑,那坑中满是削尖竹子,竹尖上血迹斑斑,有白骨数具。
    更有无数机关暗藏,以王安仁眼力之敏锐,已见到树上、地下隐有锋芒寒光显示。显然是这些机关很早就已布下,就等来人触动。
    王安仁暗自心惊,才知道这些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前来寻访无面佛窟,均是丧身在此。他能轻易的进来,其中却不知道包含有野利仁荣多少辛苦的汗水!
    行了足足半天的功夫,野利仁荣这才到了一处断壁前。
    那壁立千仞,远远望上去,只见到山峰高耸入云般。王安仁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原来他已进入了一处山谷。四面环山,看似已无去路,若非野利仁荣领路,只怕他一辈子也找不到这里。
    野利仁荣到了那断壁前,向左摸去,扯在一处枯藤,前方断壁处霍然现出道裂缝,那裂缝不宽,勉强可供人通过。可断缝之下,却有寒风吹来,一眼望去,下方黑黝黝的不见尽头。
    王安仁心中一寒,低声问道:“这里……就是地陷之所吗?”
    他终于近了无面佛窟,一想到如能进入无面佛窟,见到无面佛窟之神,可救回之君,一颗心忍不住的怦怦大跳。
    这些年来,他无数次想起若能救活云之君的情形,但事到临头,心中反倒有了畏惧。
    他不怕死,只怕希望落空!
    他没有注意到,燕双飞一旁静静的望着他,眼中又现出分忧伤之意。燕双飞究竟为何而忧伤?
    郭遵望着那缝隙,奇怪道:“野利兄,这里地形奇怪,怎么会突然出现一条进入无面佛窟的道路呢?”
    野利仁荣显然早想过这个问题,说道:“我当初也感觉到奇怪,不过看这道裂缝极深,像是地震所致。因此据我所想,这里本没有入口。不过是因为地震后裂开了一条道路。”
    郭遵回想当年,宛若隔日。当初曾在外出游历时见过一个深坑,那坑极深,他曾下去一探,但绳索用尽后,也没有见底,事后想想都是不可思议。那件事他倒一直没有忘记,不过后来他奔波劳碌,一直没有再去哪里,现在想想,那洞也满是怪异。暂放了念头,郭遵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进入看看。”
    他才要挽袖子进去,被野利仁荣一把拉住。野利仁荣迟疑下,才道:“郭遵,你在这里为我们把风如何?我只怕……有人封住这里,那进去的人恐怕就出不来了。”
    郭遵一怔,心道这见鬼的地方,鬼都找不到,怎么会有人封住洞口?见野利仁荣眼中满是恳切,郭遵知道野利仁荣所言必有原因,迟疑片刻后才道:“我留下可以。但你们出来后,我也是想进去看看。人我看得多了,可我从未见过神,此生若是错过,岂不遗憾?”
    野利仁荣眼中有分笑意,拍拍郭遵的肩头,道:“谢谢。”
    郭遵笑笑,只是无奈的摇摇头,嘱咐道:“那你们小心。”野利仁荣点点头,当先顺着裂隙钻了下去。那裂隙看起来虽深,但并非垂直,野利仁荣虽伤,但下去也不是难事。王安仁随后而下,燕双飞默默的跟随。
    郭遵好不容易忍住跟随的念头,见三人消失不见,心中也很奇怪。他一方面奇怪野利仁荣为何坚持他留在外边,一方面也奇怪野利仁荣、王安仁为了无面佛窟冒险有情可原,但燕双飞执着的跟随着王安仁,是因为什么缘故呢?
    找个干燥的地方坐下来,郭遵只感觉四周静的可怕。他这一生,出生入死,可说是见过了太多的场面,但这般寂静的场所,却是从未到过。
    突然感觉有些奇怪,暗想这里是荒山,有枯树杂草,本该是动物出没之地,为何和野利仁荣到了这里后,一直没有见过野兽出没呢?一想到这里,郭遵背心冒出分凉意,这时候斜阳过峰,早落到山的那头。
    天色已晚,整个谷内暗得更早。山气寒冷,吹得人毛骨悚然。郭遵从未想到那静寂的环境也能给人造成无边的压力,缓缓的吸气,自嘲笑道:“郭遵呀郭遵,你莫要自己吓自己。”
    他自嘲之下,稍微放松,陡然间心头一紧。因为他听到远处有沙沙之声……
    那声音渐近,像是有人踩着枯草而来,暗夜中有着说不出的诡秘之意。郭遵一凛,已手按剑柄,闪身移到一大石旁。
    如此诡地,如此时间,怎么会有人再来这里?难道说来的不是人?那来到是谁?是鬼、还是神?
    郭遵凝望远方,手心已有了汗水,风一吹,凉彻心扉。
    野利仁荣、王安仁和燕双飞已深入地下。
    那裂缝极长极斜,仅供一人能手脚并用的爬下。王安仁等脚踏实地时,感觉已爬行了十数丈之高,不由惊诧。暗想这条通道若是前往无面佛窟的话,那无面佛窟怎么会在如此深的地方?
    这是天堂,亦或是地狱?
    从那裂缝下来的截面来看,断层皆是岩石,如果无面佛窟之上都是这种岩石的话,若非地震的缘故,只怕凭一己之力,那是绝难到这么深的地下。
    那无面佛窟呢,世上真有神有如有这般本事,将传说的仙境置于这深的地下?
    王安仁益发的惊奇,等脚再次踏到实地的时候,眼前已一片漆黑。
    野利仁荣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颗夜明珠。那夜明珠竟有小孩拳头大小,在地下发着幽冷的光芒。
    那夜明珠光芒不算很强,但陡现暗境,显得颇为明亮。
    他们三人置身在一条甬道中。甬道两壁均是坚硬的岩石。
    光亮下,三人神色各异,野利仁荣只是看了下周围的环境,就举步前行。那通道分为左右两向,野利仁荣选的是右手的道路。
    王安仁心道,右手处当然就是无面佛窟所在,那左手的那个通道呢?想必是正常进入无面佛窟的道路了?
    他跟随野利仁荣而走,在幽幽的光线下,留意到四处的岩壁并不光滑,很有斧劈下凿穿的痕迹,惊诧道:“这条道难道是人开出来的?”他声音虽低,但在静寂的甬道中,颇为的响亮。
    野利仁荣道:“看情形的确如此了。据我所想,这天底下恐怕只有归义军的曹姓后人才有这个能力。曹家几代在沙州盘踞,派人开辟了这条道路并不为奇。”
    王安仁皱眉道:“可他们怎么知道岩石下是无面佛窟的所在呢?”
    野利仁荣微滞,摇摇头道:“我也不算清楚。”
    燕双飞一直沉默,突然在王安仁后面道:“听说当年曹姓先人曹仁贵得神之启示,得到一笔惊天财富,这才有能力取代张姓,号召附近的百姓反抗吐蕃入侵,重振归义军。在曹氏接管沙州后,又是神要其修建秘道通往这里,才能保子孙安宁。曹仁贵这才倾族中之壮士日夜操作开山,打通前往无面佛窟之路。但这件事极其隐秘,曹仁贵一直只说这里有宝藏,就算归义军很多人也只为是挖掘宝藏,而从来不知道这是通往无面佛窟之路。在多年前,这里曾出现过一场地震,断了进入无面佛窟之路。后来曹家后人渐渐衰落,无力再次开山,被党项人、高昌、吐蕃所迫,这才将瓜、沙州进献给元昊。”
    燕双飞少有说得这么详细的时候,王安仁听了,暗想若依时间推算,如果元昊还能再入无面佛窟,想必另外开辟道路了。
    以元昊之能,再开一条道路进入无面佛窟不足为奇。
    这么说,应有两条通往无面佛窟之路?
    元昊放出地图,本是诱杀前往无面佛窟之人,但看情形,元昊恐怕也没有想到过,地震把曹姓开辟的道路阻塞,但却在另外一地撕开个裂口。而这裂口处,恰恰在元昊制造陷阱的地方。
    世事神奇,莫过于此,造化弄人,让人唏嘘。不过燕双飞如何知道这个出口的呢?
    野利仁荣进入了无面佛窟,还说见过无面佛窟之神。野利仁荣不会骗他,可为何野利仁荣叙述无面佛窟也是有所保留。很多话是说不清楚,还是野利仁荣不想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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