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狂士

第八章·赶路


        更新时间:2013-08-29
    元昊在想着往事,兴平公主只望着元昊。
    “兴平,你走吧……”元昊才待再说什么,陡然间目光一凝,握住了兴平公主的手,嘶声道:“你……”
    有丝黑血顺着兴平公主的嘴角流淌下来,黑黑的血,流过那红唇,过了那尖尖洁白如玉的下颌,有着说不出的触目惊心。
    兴平公主中了毒,兴平公主怎么会中毒?
    元昊心中终于有了惶惑,思绪飞转,找不到兴平公主中毒的缘由。才待起身,就感觉到天昏地暗。
    兴平公主伸手,轻轻的握住了元昊的手。
    那一握,有如天长地久。
    “不用想了……是我自己下的毒。”兴平公主笑容中带着落寞,可又夹杂着无穷的思绪。
    “为什么?”元昊一凛,才待再问,突然明白了什么,惊呆在那里。
    兴平公主没有答,只是轻声说,“我怕寂寞。”她那一刻,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滴滴而落。
    她没有说的是,元昊走了,她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元昊走了,她不想忍受那离别。元昊走了,她想陪元昊一路走,她这一生,不过是在为元昊而活。
    元昊身躯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兴平公主虽什么都没说,但他终于明白了一切,原来很多事情,并没有为什么。
    如果一定要追问兴平公主留在他身边的目的,那只有三个字,那就是……她爱他!
    简单的不用多想,简单的不需缘由。
    突然一把抱住了兴平公主,元昊满是大志的眼中,终于有了情感,凝望着兴平公主的眼眸道:“你何苦如此……”
    兴平公主笑了,笑容中带着分解脱,“我没有背叛你……”
    “我知道,我知道。”元昊连连点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虽自诩智珠在握,可看起来,也从来不了解女人的心思。
    兴平公主心中却想,“你不知道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根本不想什么霸业一统,妙歌天乐,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坐在你身边,让你这么的看着我。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可这一刻,她真的等了太久。
    “兀卒……我可以请你做件事吗?”兴平公主呼吸渐渐的衰弱,可她没有半分的畏惧。她突然明白了刘茂的心思,虽然已晚。
    “你说。”元昊见到眼前那脸色益发的苍白,心中突然有了恐惧。他忘记了自己将死,只想想用尽一切代价换回怀中那女子的生。
    “箱子的红绸下,有个笛子。你能吹上一曲吗?”兴平公主轻声道。她竭力不想把痛苦表达,但她不想再遮掩心意。
    元昊抱着兴平公主,扭头望去,见到一个红木箱子就在脚旁。箱盖已开,内壁附有长短不一的银针,箱内有两部分,一部分有十二暗格,装着五颜六色的药粉,可以调配成解药,也可以混成致命之毒。
    箱子的另外一半上方铺着红绸,红绸已旧,掀开红绸后,下面只有个格子。格子内放着根竹笛。
    竹笛苍绿,很是普通。竹身光滑,不知道被那玉手多少次在夜深人静时,拿出来抚摸。
    看到那竹笛,元昊又是一震,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那青山之巅上,他吹着竹笛,想着大业,不远处,立着他才娶回来的女子……那女子如同对立的青山般,默默的守望,而他根本没有留意。
    曲终后,他扭头,见到那清澈的眸子望着他。女子忽然有了慌乱,低头去看他手上的笛子,看的那么仔细,仔细地掩藏着心意。
    他笑了,问道:“你喜欢吹笛子吗?”他那时候意气风发,他那时候,并没有如斯的杀气。他虽高高在上,可对面前的女子,从来没有半分傲意。
    他见女子点头,就道:“好,那我教你吹笛子。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见女子抬起头来,眉黛若山,黑发带分飘逸水墨的气息,他大志在眸,缓缓道:“我要成为帝释天,我要统领天下,而你学会了笛子,还要学太多太多,你以后……就是我的飞天……我的乾达婆!”
    元昊只想着如烟往事,一时痴了,没有看到怀中的兴平公主看着他,眼中有着柳絮漂浮般蒙蒙,落花随风般的痴缠,她那时只在想:“你只以为我喜欢吹笛吗?你不知道的,你想让我学,我就学了。我只是为你而学,本来此生之乐,也想为你一个奏起。但我累了……我多想你能如往日,坐在那青山之巅,为我一人吹首曲子?”
    颤抖的伸出手去,元昊拿起那笛子,染血的嘴唇碰到那多年未碰的竹笛,眼有泪光,说道:“我可以为你吹一首曲儿吗?”
    兴平公主笑了,她等待多年,就在等这一句,等这一曲。不歌烽火,只歌离别……
    笛声响起,曲声悠扬,一如往昔。
    可往昔如水,纵然找得到音律,却已无法回得到当年。
    曲终了,兴平公主笑了,最后一次握紧了元昊的手,低声道:“有句话……说得很对。”知道元昊不知道,兴平公主低声断续道:“有些人可以一起……死,却不能一路相……随……”心中在想,“我真的想问你一句,你这一生,可曾爱过我一分吗?”
    但她终究没有问,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
    不说,心中总还有个希望,何必执著?
    有玉手无力垂落。
    元昊眼中有泪,泪水溢出,滴落在那白玉般的脸庞上。紧紧的搂着那如歌的女子,元昊泪水肆虐,只是喃喃道:“兴平,我不娶你,只因……我……爱你!你可知道……我不想我真的跟你如洞房时,你还想着王安仁,还会不快乐……”
    “叮当”声响,有竹笛落地,发出了清脆如铃的声响……如歌。
    静寂的室内,只余那最后的声音散去,萦绕着那孤坐的身影。
    此间有歌,有柔情,有爱意,有着生死寂寞。
    原来柔情如絮,爱意如丝,生死如水,而寂寞……却如雪。
    王安仁带着燕双飞在黑暗中快行,伊始的时候,他是带着燕双飞,可渐渐的,他气力不济,已被燕双飞牵住了手在甬道中行走。
    夜明珠早已不见,地下完全没有光亮,王安仁有如行走在梦中。
    燕双飞似乎识得路,也像在黑暗中也能看清楚所在,走起来并不迟疑,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王安仁气喘,燕双飞终于止住了脚步。
    黑暗中,燕双飞轻轻的放了一物在王安仁的手上,说道:“吞了它。”
    王安仁感觉到那是粒药丸,想问是什么,终于还是一口咽了。那药丸极苦,苦涩的有如黄连般。
    燕双飞等待了片刻,可在黑暗中看了王安仁良久,这才说道:“走吧。”她口气还是平平淡淡,似乎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中。
    王安仁终于忍不住道:“燕双飞,你为何要到这里来呢?”本以为燕双飞不会答,不想燕双飞道:“因为我要和元昊商议一件事情。我知道无法见到元昊,就暂时去找宁令哥,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王安仁皱了下眉头,心道看殿中情形,宁令哥为了燕双飞痴迷,却不知道燕双飞不过是利用他而已。想到了这点,心中难免有些异样。
    燕双飞想要开口说什么,终于忍住,又默默走了一段路,王安仁道:“燕双飞,你知道刘茂为何变成那样吗?”
    这个问题困扰王安仁许久,他问出来,本来没有准备得到答案。
    黝黑的甬道内,王安仁看不到燕双飞的表情,只能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中,回荡在地下,很是幽幽。
    王安仁从石室逃出,实在不知道这条路又通往何方,但地下甬道之规模,让人骇然难以想象。
    燕双飞终于开口道:“你难道不感觉,元昊之能,有些迥乎寻常吗?”
    王安仁一震,失声道:“他也被弥勒感应过吗?”
    燕双飞在幽暗中摇摇头道:“他没有见过弥勒教的东西,但他进入过无面佛窟。得到了神的授力。”王安仁一颗心怦怦大跳,感觉都要跳出了胸口,黑暗中只感觉血脉贲张,紧张的怕燕双飞不再说下去。
    一个人得到神之授力,听起来不可思议。王安仁若是当年才到了大宋的小子,肯定是认为无稽之谈,但经过这些年的风雨,他知道自己正接近一个从未见识的天地。
    “他得神授力,承诺帮神做件事情,不过正如弥勒前世附体一样,有得有失,他得到了能力,却必须要付出代价。”燕双飞在谈话的过程中,还在向前走动,说到这里的时候,脚步顿了下,接着又道:“可据我所知,元昊得到了神之力,但那恶果却被刘茂承担了下来。”
    王安仁不解燕双飞说的是什么意思,还在沉吟间,燕双飞道:“简单的来说,就是元昊答应了神的要求,得到了非凡能力,但刘茂承担了后果,若不守诺,就要死去!”
    王安仁一震,还待再问,就感觉燕双飞柔软而又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到了,别出声。”
    到了?到了哪里?
    王安仁被燕双飞所言吸引,一时间忘记了自身的处境,这才想起,如今自己还在夏国王宫的地下。他被燕双飞带走了好远,眼下在哪里?
    燕双飞松开了王安仁的手,好像四下在找什么。片刻之后,燕双飞带王安仁走上了几,燕双飞扳动石壁上的一个东西,头顶处霍然无声无息的闪开,有光亮照了进来,同时有钟磬之声传来。
    空气中带着股浓郁的香烛味道。
    王安仁一听声音,闻到这味道,就想到当初在青唐的时候,不由向燕双飞望过去。燕双飞也在望着王安仁,二人目光一对时,王安仁心头微震,只感觉脑海中有什么闪念,但无法捕捉。
    燕双飞移开了目光,可王安仁感觉到,燕双飞幽幽一叹。燕双飞本没有出声,那是他感觉到的。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道:“我要立即前往无面佛窟。”那声音孤傲落落,说话的人满是肃然。王安仁听到,不由一震,听出那竟是耶律仁先的声音。
    这里像是家寺庙?
    耶律仁先怎么就在附近,这到底是哪里?向上望过去,只见到高高的庙宇棚顶。而在前方,却是个巨大佛像背部挡着,让人看不清究竟。
    王安仁只是略作沉思,就已想到,这是夏国王宫旁的护国寺。这地道的出口,就在护国寺佛像的后面!
    夏国和吐蕃一样,都是广修佛寺。王安仁对夏王宫已颇为熟悉,知道王宫周围却只有一间最大的寺院,那就是夏国的护国寺。
    这地下的暗道通往护国寺并不出奇,相比德明当年修建时,就想着用护国寺保命。可耶律仁先为何会到这里?
    若是以往的话,王安仁知道耶律仁先就在附近,肯定会出来相见。但经过天和殿惊心动魄的一战,他已感觉到,耶律仁先远比他想象的要阴沉。当初耶律仁先虽请他王安仁加盟契丹,但他感觉到,耶律仁先的试探意味更浓。更何况……耶律仁先也要去无面佛窟,他究竟要做什么?
    听有个声音道:“都点检,这个……好说。我早已安排了,如今玉玺到手,只要给了看守沙州的目连王,他不知道……兀卒的事情,肯定以为是兀卒的命令,定会带你进入无面佛窟。”那个声音满是卑谦,但还有些轻浮的语调,王安仁听出,那是没藏讹庞在说话。
    王安仁又听耶律仁先道:“那眼下不但要封锁消息,而且要快!迟则生变。”
    没藏讹庞迟疑道:“可是……兀卒他……真的死了?”他对元昊还有深深的畏惧,到现在,还一直以兀卒相称。
    耶律仁先冷哼一声,说道:“你就算不信我,也应该相信没藏讹旁。刀上之毒是没藏讹庞所下,元昊被狄青击成重伤,又被剧毒所伤,若是不死,我跟你姓!”
    没藏讹庞忙道:“小人绝不敢不信都点检,但眼下根本找不到元昊的尸体,我们怎么办?”
    耶律仁先道:“没藏家经没藏讹旁经营这些年,在你国规模不小,你怎么说也是个国舅,拿出点威严来。”
    王安仁听没藏讹庞只是苦笑,想起那人的猥琐模样,不由感慨造化弄人。
    这次夏国剧变,谁能想到,最终得势的会是这个人?耶律仁先说得不错,夏国自从野利家族失势,没藏讹旁接管了军权,没藏家已是规模日隆,元昊若死,接替他政权的当然就是没藏家族。
    “眼下没藏氏不是生个儿子谅祚吗?”耶律仁先道:“没藏氏最得元昊宠爱,你身为国舅,立谅祚为帝,谁敢多说什么?”
    “可是太子是……宁令哥呀。”没藏讹庞磕巴道。
    耶律仁先口气中有些不耐,“宁令哥为了个女人造反,刺了兀卒一刀。这种逆子,人人得以诛之。眼下大殿中知晓事情的人,不投靠的人,都被杀了七七八八,谁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元昊当初歃血为盟,和羌人三十六族结盟立国,可不尊誓言,多次诛杀族落中人,很多族的酋长都对他不满,你废了宁令哥,立谅祚为帝,我敢说,反对你的人少,拥护你的人多,只要你略施怀柔手段,管保你大权在手。现在虽找不到元昊的尸体,我想他还在地上,但他无药可救,死路一条,只要你多加护卫搜寻就好。好了,玉玺呢,可要到了吗?”
    没藏讹庞唯唯诺诺道:“很快就到。还请都点检稍候。”
    王安仁听得心寒,暗想耶律仁先眼下不愧耶律宗真最信任之人,将这种权术玩的轻车熟路。如此一来,没藏讹庞可轻易掌权,契丹人去了元昊的心腹大患,又可控制夏国。再加上耶律仁先的野心勃勃,只怕不久以后,在耶律仁先的建议下,契丹就要对大宋动兵了。
    不过听耶律仁先的口气,似乎对无面佛窟的关心更甚,远胜过元昊的生死。耶律仁先这么急于去无面佛窟,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想到耶律仁先为了这一战,想必也是隐忍多年,势在必得,王安仁更是不敢出声。
    过了炷香的功夫,就听没藏讹庞一声欢呼,对耶律仁先道:“都点检,这玉玺到了。你拿了去,定可让目连恭请你进入无面佛窟了。”
    耶律仁先口气中也带分欣喜,说道:“郭邈山,现在我什么都给你准备妥当了,只看你了。你莫要让我发现你欺骗我!”
    王安仁一凛,没想到郭邈山也在这里。在天和殿时,元昊一箭射穿了郭邈山。他当时看到郭邈山坠了下来,不想还没死。
    听到郭邈山虚弱的声音传过来,“你放心吧。这世上只有我才能让无面佛窟之神听话。”他话音虽虚弱,但口气依旧狂妄。
    王安仁暗想,郭邈山没死,但受了重伤,郭邈山和耶律仁先之间到底有什么约定,让耶律仁先不惜背叛耶律宗真,也要收留郭邈山呢?
    就听耶律仁先喃喃道:“我真希望你说的是真的。”那口气没有什么威胁之意,可冷冰冰的言下之意,让人格外的心寒。
    然后王安仁就听到有脚步声向外传去,没藏讹庞一个劲道:“都点检大人慢走。”接下来,寺庙中再无声息,似乎都了佛殿。
    王安仁恨不得立即跟随耶律仁先一块前往无面佛窟,但知道这想法并不现实。扭头向燕双飞望过去,见到她眼中有分迷惑之意,喃喃道:“难道说郭邈山真的找到了?那……岂不是?糟了……”脸上突然现出焦急之意,燕双飞望向王安仁道:“王安仁,不行,我们必须在他们之前赶到无面佛窟。”
    王安仁虽不知道燕双飞为什么着急,但何尝不想提前赶到无面佛窟?
    可依两人眼下的能力,怎能提前赶到无面佛窟呢?
    燕双飞本是个沉静如水的女子,王安仁这一生来,只觉得燕双飞的沉着远胜旁人。不想燕双飞望了王安仁一眼,脸上有了焦灼之意,说道:“如果郭邈山真的找到了……那我们必须要截在他们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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