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与己为敌

  聂小艺用手揉了揉额角，觉得有些困倦。
  “我笔名叫独酌，恩，在湘江写文已经有……”她歪头想了想，动作中还有些少女娇俏的遗存“有五年了。写过八本小说，出版了五本，是我自己很满意的成绩。”
  和一莹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样子，说话轻言细语，尽管速度慢，却也让人不忍苛责。
  “你刚才问为什么有些作者的收入不够高。我觉得应该有很多原因会造成这一点。
  拿我自己来说。我在刚开始写的时候并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切入故事、把握节奏、设置矛盾冲突，甚至连大纲都写不好。只是凭着爱好走上这条路，走得很茫然，也很无措。
  那个时候的我应该就是你口中的，恩，普通作者。关于这一点你可以去查，”她补充道，“我前两年的作品收藏量都没有后来的十分之一。”
  “非常有天分的是少数，想必这段时期大家都有体会过。
  数据不好、收入低都是写文初期必然会经历的，这是一个磨练的过程，几乎每一种职业都会有。
  所以一些人在写文步入正轨之后才会选择全职，以保证自己的正常生活。不过我比较可怜，我是被迫全职的。当时我身体出了一些问题，辞掉了正式的工作，没有办法外出，在家写文是最适合我的工作。”
  她开玩笑道，语气中有无奈也有轻松的调侃。
  和一莹说的情况，其实在座的大部分作者都有类似的经历，很多人坐直了身体，等着听她要怎么说。
  “因为生活所迫，我开始认真学习怎么写故事，把这个东西写得引人入胜，扣人心弦。我从一开始的爱好小说，到勉强入门，耗费了非常长的时间，即使是现在，我认为我也只不过是这一门里的初学者。但在湘江，我已经获得了非常多的荣誉和鼓励。
  其实我非常肯定你的意思，确实，那些收入低的作者确实是写得不好，”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但是湘江并没有阻止我们在这一行里迈进。每一本书，不管是新人写的，还是资历很老的知名作者，在湘江都会受到公平的对待，上同一个榜单，接受读者的考验。
  现在，就在湘江的金榜上，我的朋友，也就是刚才发言的那位，嘉禾，她的书正在第一位。说实话，我非常羡慕她，因为她才写了不到一年，但已经超越了很多的人，这是她优秀与努力的结果。
  我们和她一起在湘江实现了梦想，湘江正是孕育、承载这个梦想的地方。
  你要知道，现在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是你口中的普通的作者，都曾在电脑前一坐一整天，只想一件事：就是怎样写这个故事，怎样坚持不放弃，我们才可以光明正大得坐在这里。
  我想，你也不应该剥夺我们这样的权利。而他们……他们当然是有资格站在这里的，因为我们就在这里。”
  一席话从开始的自身说起，到覆盖面广阔的写手群体；从轻言细语，到语调铿锵，近乎完美。和一莹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传达了湘江的精神、同时回答了刁钻的问题，打了个漂亮的胜仗。
  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聂小艺在心中微微叹息，一边也随着众人鼓起掌来。
  在和一莹说话的时候，于思就是一直看着她的。他单手拿着话筒，尽管看不清，聂小艺却依旧可以想象他专注的模样、怎样的目光、怎样的神色，一如过去的那些天的每天早晨他听讲座时的模样。
  和一莹话说得非常漂亮，那记者也再挑不出什么毛病，匆匆坐下。于思又说了几句话，两人一起下台去了。
  之后便是湘江以外的人发言了，有学术界的代表、出版商、也有其他网站的老板，最后才是记者提问的时间。
  于思把这场发布会搞得阵仗太大，几个圈子里数得上号的人全都来了，一群记者跟打了鸡血似的，脸上的表情堪称“惊心动魄”。
  然而到聂小艺和谢文佳离场的时候，他们还没从这些人口中得到什么劲爆的消息，其它人的口径和于思所代表的湘江保持了惊人的一致，同时也是空前的团结。这是一场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联合在一起的、对盗版所展开的攻坚战，所有人都准备充分，想要毙敌于一役。
  “……刚才在台上的作者和一莹您清楚她的情况么？您对她的发言有什么看法？这是否是网站安排好的流程么？有人说您这是利用旗下的作者作秀，当靶子，对于此事您想说些什么？”
  人们三三两两离开礼堂，聂小艺和谢文佳想抄近道回房间，却无意间碰到一小群记者正围着于思采访，每个问题都有关刚才发言的和一莹。
  聂小艺自觉有些尴尬，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不想再听，然而人溜得再快也比不上说话的速度。
  于思的回答还是进了她的耳朵。
  “诶！咱们听听看。”谢文佳拉住了她，有些好奇。
  “……独酌是湘江非常出色的作者，也很有才华，不管是作品还是在读者中的口碑大家都有目共睹。她的发言我也很惊讶……这次的事情所有的网络文学相关的公司和个人都身处其中，不存在拿谁当靶子的问题。但如果非要说有谁来开第一枪，那我想湘江是责无旁贷的。”
  聂小艺并听不出于思现在心情如何，更了解不到他是怎么想和一莹的这次发言的，他被记者们围在中间，一举一动都与真实无关。
  “……和一莹在湘江有四年……对，她的作品在湘江很受欢迎……”
  “又是独酌……”听了一会儿，谢文佳在聂小艺耳边低声道，语气辨不明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天晚上的答谢晚宴聂小艺一直躲在角落里，她没有上网，懒得关注外界舆论，不过从饭桌上众人低声议论的兴奋程度来看，外界的状况不问也就知道了。
  笔会的最后一顿饭，作者们却并不是主角，众人的关注点全聚集在那些网站老板和出版商的身上，尤其是出版商。不过，也没几个没脑子的会贸贸然往上凑，这一点和一莹倒是做得很好。
  她坐在那里，俨然已经是人群的中心，从出版商对她同其它作者截然不同的态度来看，作品未来的销量也就能看个□□不离十了。
  不是每场战役都会胜利，但每场战役都会有受益者。
  这个在众媒体面前进退合度，慷慨陈词而毫不怯场的姑娘，已经第一个摘得了鲜美的果实。
  和一莹被围在中间笑语连连，却忍不住往聂小艺这边多看上两眼，总是心里有鬼的作态。聂小艺觉得她这种样子很可笑，干脆提前离场了。
  “……湘江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不能就发生在我的眼底下……”在外边瞎转了一圈打算回去叫上谢文佳，聂小艺却又一次路过那个遇见于思的会议室门口。
  走廊里空旷，于思的声音中有不加掩饰的怒气，分外严厉。
  “……聂小艺不和你计较，但是我不会装聋作哑……”她本来不想再在笔会的最后一天再听一场不清不楚的墙角，奈何于思的话里出现了自己的名字，好奇心挡也挡不住。
  “我已经和你的编辑说了，她会找你谈，看你能接受什么样的解决方法。”于思和这些无关人等说起话来就显得分外不耐烦，尤其这时候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他去做。聂小艺几次听到和一莹低声辩解，却丝毫没有被听到于思的耳朵里去。
  “于总，可是这次的发布会我也做了贡献你怎么不说？”和一莹的声音听上去分外的委屈，还含着些哭腔。
  这句话于思倒是听完了，但他也没有因此而有动容。
  “湘江不需要你这样的贡献。”他冷淡道。
  会议室里的光线很暗，窗帘拉着，墙上投影下的是一段视频，反复播放着。人来人往的发布会后台，正好有一台监视器对着角落里的和一莹。这段视频并不长，也很模糊，但也足够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主角身份了。
  隔绝了声音的简短视频，连颜色都看不清楚，只看到聂小艺将稿子给了谢文佳，谢文佳又放进包里……聂小艺马上从镜头里离开了……然后和一莹突然来叫谢文佳上台……她将包交到和一莹手里，叮嘱了几句……和一莹摆摆手，很不耐烦……谢文佳很快就上台去了……然后她连观察四周这样的事都没有做，神色自若得将稿子撕碎在手里，如同稀松平常的一堆废纸……揉成一团……没有人注意到她……稿子被扔进了垃圾桶……over.
  和一莹扔掉她稿子的全过程都被后台的监视器分毫不漏得记录了下来，聂小艺平静得从门缝里看完，抿了抿唇，没有意外。
  也许和一莹还想让聂小艺怀疑谢文佳以转移视线，但是实在太过不巧，聂小艺和谢文佳的联系没有人能猜得到。
  聂小艺太了解自己了，任是经历有所区别，人的本质却不会改变。她永远都不用怀疑谢文佳这一点。
  于思看样子对和一莹也没什么话好说了，聂小艺为了防止他们察觉到自己，赶忙退到走廊最近的拐角处，假装正在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又出来了？”于思对聂小艺算是没了脾气，这姑娘似乎对独自行动这件事情有独钟，出现的地点总是与众人不同。
  看来单拎和一莹到会议室里远离餐厅，还是有必要的。于思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行为。
  “我啊……”和一莹跟在于思身后冒了个头，眼眶红红的。她听见聂小艺的声音惊慌地抬起了头，又赶忙低下了。
  “我出来找一莹啊，”聂小艺面不改色的说，“咱们快回去吧，大家都快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