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昔年的秘密

不知不觉已走回来，她用叶堇默告诉她的密码开门进去，除了一张脸被冷风吹得苍白中透出潮红，看上去还是正常的样子。正常地分门别类放好了东西，正常地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再把换下来的湿衣服都洗好晾了，屋子里有暖气，她洗完澡之后换上的就只是件薄毛衣，还正常地一分钟都不差和往常一样时间去厨房开始做饭。
    终于，等来了准时的开门声，她朝门迎过去。甚至依旧还能有笑意，帮叶堇默拿外套，比往常还要殷勤贤惠。
    进了门的叶堇默却感到了她今天总像是哪里不对劲，微微瞥了一眼，又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他也不问，只像是随口地说道：“今天出去都买了什么？”
    “买了很多啊，把吃空的冰箱都放满了。”刘恬眼眸弯弯，“还有橙子，这个季节很甜的。”
    “好。”他用一个字作结，表情还是平常一样淡淡的，可看上去却又好像比昨天更累了，就连刘恬转身去放外套时脸上的一时阴沉他都没有注意到。
    一个不动声色，一个音容如常，就这么走到了饭桌边，吃饭之时刘恬还主动为他夹菜，即便夫妻之间也没这么好的。但是叶堇默到了这个时候，终于能够确定她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究竟是什么呢？难道是……出门的时候遇见了谁，然后告诉了她什么？
    不过一餐饭下来还是平平静静，比什么时候都要融洽，接着刘恬去洗碗，叶堇默这一回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在客厅呆了一会儿。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想不明白，要是放在六年以前，如果她有什么不开心，就算会闹得自己天翻地覆至少也还是会说出来，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反而让他觉得心里很没有底。但叶堇默是那种对方不说自己也不问的人，凭空想也想不出来，他智商虽高情商真的不怎么样，在空旷的客厅里踱着步，走到了临窗的书架旁。
    视线当即就落在那本不按顺序摆放而显得突兀的书上，《人间四月天》，难道是因为这本书？他慢慢地拿起书，发现本来露出的照片一角已不再露着，他就已经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翻开来，是那张他珍藏了那么多年，角边泛黄，可是十六七岁的少女笑容永存的照片。果然，她的确是因为看到了这张照片，叶堇默叹了口气，唉，傻姑娘，居然连她都认不出来吗？
    放下书匆匆走了几步，有些事情，可能真的不能再拖了。
    就在这时，刘恬也正好从厨房洗好碗出来，出乎意料的，隔了十几步的距离，对他说：“我们谈谈。”
    两个人诡异默契地一起坐到了沙发上，说巧也巧，正好是三年前她来他家，她哭，他安慰的那个位置，冬天天又黑得早，此刻窗外也都黑了，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刘恬垂着眸，语气平淡如水：“你知道今天发生过什么吗？”
    “是我的错，我没有告诉你。”他那般骄傲的人，现在竟诚恳地在她面前认错，身体尽量保持跟她一样的高度，而语气，居然是三年前的那种温柔。他也许还不能完全原谅她，可是，并不会因此而让她受到伤害，她怎样负他，他终究都不会忍心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而这几天来，他也真的觉得这样的日子太美好，明明爱着她，却因为一个心结而浪费时间，不是太愚蠢太没意思了吗？就让一切再归于原点，绕了那么多年，他除了更爱她一点还有别的长进吗？他爱她，便是一切包容的原因，现在，他也累了，也许，说清楚就会好了吧，“那张照片，其实……”
    “我不想听你讲这件事。”刘恬忽然就高了声音，抬起头，倔强而勇敢，到有了几分照片上那个女孩的神态了。他到现在还以为只是因为照片的事吗？他倒真是细心，只不过换了一面就知道自己动过了那张照片，一定是很在意那个女孩是不是？但她现在不想知道！到了此刻，那张照片的事，以及刘华强正式被陷害逮捕，得知他骗了自己还被孟梅指着鼻子骂扫把星揭开伤疤，所有的愤怒委屈统统都爆发了出来。她站起来吼：
    “我只问你，我爸爸的事情，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想过去解决？！你根本就是在骗我是不是？说什么交换条件，那么久也没见你有什么家里安排的结婚对象！你到底为了什么？看我被你耍的团团转像个傻子一样很好玩吗？！我是亏欠了你，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爸？！”
    发泄到最后，她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眼中噙泪又不准掉下来，吼到累了，喘了几口不平的气，胸口起伏很大，像是有什么郁结之气抒发不尽，对方有点发愣，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从表情上看不出一点此时心里的想法。
    她的气息稍稍有了些缓和，叶堇默在这段时间里终于想明白了她到底是为什么，原来果然还是有人告诉了她刘华强的事，是刘之忻？不，这件事因她而起，而且还是她造成的这样的结果，她现在应该再也不敢惹出什么事来，那就一定是孟梅了，那个女人……到了现在居然还敢来招惹她，还敢来破坏他们……
    可叶堇默并不解释，眼神沉了沉，除了对那对母女的气愤，其实更多的还是对她的心寒，她根本不相信自己，他淡声问：“所以你恨我了是不是？”
    刘恬倒也冷静下来，语气里有一种决绝：“不，我本来就欠了你很多，所以，你要我怎么还，我都不敢恨你，只是现在，能算是两清了吗？”
    听到她说出两清这个词，叶堇默终于被逼得愤怒，两清？怎么两清？感情能够衡量吗？如果真的可以两清也好啊，但是这是十八年的感情债，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要怎么还？！他立刻也站了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好好的在我身边？！”
    刘恬咬着唇，看着被豪华吊灯在脸上笼了一大片阴影阴鸷愤怒的他，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你放了我吧。”
    放了她吧。他们的交易崩溃了，谁也不欠谁了，可是，她做不到背负着对刘爸爸的歉意和你在一起，所以，爱到这里就好，就此永生不见。
    叶堇默忽然觉得心中生出一种恐惧的感觉，再一次幸福从自己手间溜走的无力感，那种无助绝望，他已绝不能再承受更多一次，他试图去解释挽回。好像只要他说清楚一切，就可以什么都豁然开朗，什么都烟消云散。可是所谓误会，又怎么会只是不解释的缘故，那一定得是点点滴滴的不相信，不理解，积累到一定程度的结果，如果两个人够相信够理解，又怎么会产生误会，有了信任，又怎么还会误会？
    还来不及他伸出手，刘恬已经转了身往门外跑，及腰的乌黑长发甩出一个飘扬的弧度，留给他一个离开的背影。
    像是浑身上下所有她给的大大小小伤口都一并痛了起来，胸口位置被挖空了，他的手在半空中握紧，苍白得看得出皮肤下的青色血管，向来不变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种叫做痛苦的模样。她不准再走，他不准她再走！
    立即飞快追起来，除了害怕她离开以外还有一种深深的担忧，外面还下着雪，可她穿得那么单薄。他这样紧张担心地边跑边寻找，可却一直没注意到自己只穿了件更加单薄的衬衫。
    还好整条路上都有欧式路灯的灯光指引，这里只有通往外边的一条路，她不可能走别的方向。奇怪的是他追出了一百多米却还不见她的踪影，以她的速度不可能跑那么快。难道是变聪明了懂得先偷偷藏在哪里骗过他？叶堇默停了下来，开始往回找，树后没有，她怕黑也不敢躲在那里，难道是别墅群之间的小路？
    好像有隐约压抑的哭声从哪里传过来，是她的哭声，她就在附近！
    猛地一回头，果不其然，一道路灯投影的光下有一个长长的影子，太过惊惶的他经过时竟然没有发现。小小的淡蓝色身影正躲在一栋别墅的围栏边上，用手捂着脸偷偷地哭，侧脸因为路灯光线的原因好像泛着一层晕黄的光，那一片光圈里夹杂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有一种美丽的哀伤，她似乎正在冷得发抖。
    叶堇默总算是心定了，重新回归正常的心跳频率，一秒钟前他真的以为以为自己会在这个雪夜找她找得发疯。他冷静下来，慢慢地走过去，像是怕惊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