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妖娆乱

天儿很好，就是有些干燥，东方佑的嘴唇起了点儿皮，看起来颇为憔悴。
    青穗在他面前摆了一盏茶，坐下，蝶翼似的长睫毛轻轻抬起，眉目清淡，看不出喜怒。她也给自己斟了杯茶，就等东方佑开口了。
    东方佑等了片刻，没有看到彩，便捧起茶杯润了润嘴唇，道：“尊主不在？”
    “不在。”青穗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无色坊的尊主就是大名鼎鼎的徐鹤，恐怕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吧？”东方佑自嘲地笑了笑，“尊主的易容术真是出神入化。”
    在青穗赶去救火之后，她就知道彩的身份一定会暴露。
    别说他那件招牌似的衣服和那一只凤翎，就是青穗自己的这张脸，也已经在四大世家露过面。那时候，她以“十一绝杀令”之首“墨”的身份出现，而小霜又是人尽皆知的红袖坊老板，东方佑能推测到这些，青穗一点儿都不奇怪。
    她呷了一口茶：“少主来红袖坊有什么事？”
    东方佑抬起头，眸中充满恨意：“我要叶陵身败名裂！”
    “少主就不担心无色坊另有所图？”
    “无非就是想取剑铭阁而代之，东方世家一定全力以赴！”
    青穗深深地看着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让东方佑不禁心中发慌。她缓缓地道：“东方少主想必已经有了高招，为什么还要和无色坊联手？”
    “你果然知道了。”东方佑紧绷的双肩放松了下来，笑了笑，“我那是将计就计，但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不能出手。”
    “将无色坊当矛，东方世家躲后面，即使无色坊全军覆没，东方世家也能全身而退，少主好算计。”青穗冷冷地说道。
    虽然东方佑是她的大哥，她也能理解东方佑竭力想要保全东方世家的心，但想到彩为了他而一个人独上剑铭阁，自己却不能陪在他身边，青穗就忍不住想刺一刺东方佑。
    东方佑咬牙，脸颊两边的肌肉收紧，他心一横，掏出一把水晶钥匙，“啪”地一声放在桌面上：“我用秘阁钥匙以示决心！不过，虽然我恨不得将叶陵千刀万剐，为阿容报仇，为丝楹的爹娘报仇，但东方世家百年的基业不能败在我的手里，希望无色坊能谅解。”
    苏丝楹没死。
    当日东方佑冲进去的时候，苏丝楹的爹娘将她围成一圈儿地护住，而二位老人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东方佑将哭晕过去的苏丝楹抱走，幸好造纸坊背后就是一条大河，他点了苏丝楹的穴道，将她安置在一条小舟之上，将计就计地让叶陵以为苏丝楹死了。
    这样做，最好地保全了苏丝楹，同时也留下了叶陵觊觎东方家秘阁的人证。
    而之后冲进去的彩恰好看到，东方佑将他的外衫罩在苏丝楹娘亲的身上，神情悲痛地抱出来。一想之下，聪明如彩自然明白了原委。他找最会查人的青儿来，也不过是想搞清楚苏丝楹的藏身之地，万无一失之后给青穗一个惊喜。
    青穗将钥匙原封不动地推到东方佑面前：“钥匙还是由少主保管妥当。”
    听她这样说，东方佑知道这盟算是结下了。他眸光坚定，眉目间的英气仿佛能将这天地劈开：“无色坊有需要东方世家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了！”
    “尊主走之前让我告诉你——”青穗顿了顿，“东方世家务必稍安勿躁，但也不能显得太脓包，时不时地把京都里剑铭阁的探子揪出来几个就好。”她给了东方佑一张纸，上面写的都是剑铭阁探子的身份，至于他们的住址，相信东方世家的少主也不是吃素的。
    “我知道了。”东方佑将名单收起。
    “还有。一定要把秘阁看得严实，绝对不能让剑铭阁的人拿着假钥匙去试，不然叶陵一怒之下，可能做出始料未及的事情。”
    东方佑想了想，开口道：“其实那把钥匙不算假。”
    “什么？！”青穗一个紧张，手中的茶水漾了出来。
    东方佑皱眉看着她：“您好像比我还在意东方世家。”
    “我只是担心计划有变而已。”青穗一惊之后，随即变得冷淡了起来，站起，取了布巾拭去手上的茶渍，“钥匙不假？东方少主可真敢。”
    “自从阿容走后，我担心母亲睹物伤怀，在原本的秘阁门之前又建了一道门，而那把钥匙正是外门的。所以，我认为如果让剑铭阁试一试，但是在试开之后又将人赶走，这样更可以麻痹叶陵。”
    那时年幼，还是东方容的她非要字秘阁的石门上刻点印记，说是为了纪念她是百年来第一个跨过这道石门的女子。
    没想到，却让母亲伤了心肠。
    “也好。”青穗虽然心中难过，但脸上却不露出分毫。她送客道：“少主先行离去，无色坊有事一定会跟你联络，以后在明面儿上还是如往常一样，两不相干。”
    东方佑拱手告辞，青穗让丫鬟把他送出去。
    这件事算是办完了，青穗有些茫然地站了起来。彩才离开一天，她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好像花不是花，草不是草，只有屋子里彩亲笔画得那幅画才能入了她的眼。
    那天在凉亭之上，他的话犹在耳边，像是仙乐一般，就是回想千百遍也不会厌烦。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青穗凝神倾听，这气息的频率应该是小霜，会有什么事？她转身道：“进。”
    小霜走了进来，眉目间隐隐有些着急。按照小霜沉稳的性子，能让她着急的事情不会多。她又是重情之人，莫非是玉鹿小侯爷出了事？或者——“十一绝杀令”的谁？
    “说罢。”
    “素素不见了。”小霜的秀眉皱起，有些焦虑地徘徊了一会儿，“尊主让青儿去看素素是否仍在守墓，青儿刚刚才飞鸽传书过来，告诉我素素不见了，守门的小孩儿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看来那天她确实没有看错，素素来了京都，却不知为什么没有露面就悄然离开。
    “她能去哪儿？”青穗冷静地问。
    小霜皱着眉：“她没有亲人，也不会回白家，她没有地方可去的。”
    青穗想了想，那日素素应该是看到自己和璟夜牵手的样子了，她的桃花眼微眯，好像问了一个不太相关的问题：“小霜，以你了解的素素，可不可能因为嫉妒而产生仇恨？”
    小霜一愣，她不是毛躁的青儿，在青穗问出这个问题后，她沉下性子推演了起来。
    突然，一个想法在她脑中成型，太离谱了！几乎是不可能！但她转而又想起另一件事，那件事只有她和素素两个人知道。
    刚进无色坊的时候，她还一直想着玉鹿，夜夜不能安寐，甚至还发烧说起了胡话。素素特地来照顾她，听她讲了她和玉鹿之间的事后，素素温柔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戾气：如果是我，得不到就不如毁了，你呀，还是太傻。
    那时她以为自己烧糊涂了，也没太在意，但是现在想来，确实有些不寒而栗。
    小霜沉重地点了点头。
    青穗看向那副画，眉头渐渐皱起，美丽的桃花眼里染上一丝残酷的寒意。
    小霜看得心惊，右手紧紧攥住，不知所措。
    “告诉我。”青穗转过身来，眸光像是一道利刃，“素素知道多少？”
    “尊主的白家二少爷的身份，‘十一绝杀令’各人的背景，还有东方容姑娘。”
    “就这些？”
    “尊主从来都是只让我们做一些零星的任务，总体大局不会说出去，当然，无色坊想要对付的是剑铭阁，这谁都知道。”
    青穗沉着声音：“原因呢？他要对付剑铭阁的原因知道吗？”
    小霜摇头：“除了你和耿无秋，想必只有尊主知道，对了，小妃对整体计划的了解比我们都多，她一直控制着无色坊的信息网。”
    “嗯。”青穗斟了一杯茶，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但拿起茶杯，茶水还是漾出波纹，显示出她此刻的不安，“小霜，我需要你的帮助。”
    小霜听到她能这样说确实很意外，但想一想也能理解，便拱手道：“但凭吩咐！”
    “这件事，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青穗抚摸着彩送给她的玉佩，推开窗户，看向楼下花柳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其实做个普通人也挺好，赚点儿小钱，和亲人和爱人热炕头，倒也算人间乐事。
    她的心神晃了晃，紧接着道：“如果素素真的投靠了剑铭阁，首先缥缥就会有危险，但身在暗处的尊主和耿无秋还好，现在只能指望他们平安救出缥缥，不被素素所累。而你要将现在的局势告诉宫中的斓妃，让她掐断一切和素素有联系的线，确保做到万无一失。”
    “是。”
    “还有。”青穗深吸了一口气，“飞鸽传书给青儿，让她把白紫忆的棺木先移走，千万不能被剑铭阁找到。”
    小霜心中对青穗不禁有了臣服之意，虽然之前她是“十一绝杀令”之首，但小霜没有见过她的武学修为，也没有见过她指挥若定。然而，这次在紧急关头，看到青穗有条不紊地处理事情，还能想到白紫忆棺木的细节，让她十分佩服。
    “下去吧。”青穗定定地站在窗前，午时的阳光在她周身镀了一圈金芒。
    无色坊在剑铭阁其实有一条暗线，彩曾经说过，除非紧急关头，绝对不能用。但现在，她必须动用这条暗线来给彩传递消息，素素的事一定要让他知道，而她，也真的好想去剑铭阁与他并肩作战。
    衣衫有些薄，绯色的腰带被秋风吹起，分明是午时，为何她却有沁骨的寒意？
    突然，一道霹雳炸出巨大的声响，本是艳阳高照的天空迅速被乌云笼罩，天地之间像是被罩上一层幕布，黑沉沉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狂风大作，花柳街两边的窗户被刮得“砰砰”作响。
    真是应了那句诗：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