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之劫

沈圣夜感觉到有人的手攀上了他的胳膊，并且在极力抑制自己的发抖。他微微回头，看见的是他身后脸色煞白的菲儿。他以为她害怕，只是安慰道：“没什么可怕的。你呆在这里，不要出去，全部交给我。”
    他向前踏出去一步，菲儿却紧紧的抓着他，不肯松手。沈圣夜回头看着她，菲儿仰起苍白的脸，拼命的对他摇头，泪水涟涟。沈圣夜看着这样的菲儿，只能说出两个字：“别怕。”，然后他抽出自己的胳膊，向山洞外走去。
    菲儿看着走出去的沈圣夜，身体瘫软在冰凉的地上，呜咽出声。她怕，因她向来胆小，怕再也见不到公主，怕沈护卫一去无回。她还没有好好的感受和喜欢的人们在一起时光，可现在怕是再也不会有机会感受了。她看了看身边的金云琴，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山洞，这些都是她最美好的回忆。她闭上眼睛，眼角犹带泪珠，深吸了一口气……
    沈圣夜走出了山洞，凝神细听，只听那叫声越来越近，他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当叫声再一次响起来的时候，他飞快的拔出腰间的那把黑色的剑，精准的向那怪物的咽喉刺去。一条柔软的东西蠕动着缠住了他的剑，原来是一条青蛇，沈圣夜手腕用力，那条青蛇被剑刃斩为了数段。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断裂的青蛇居然自动的拼接在一起，看起来完好无损。沈圣夜心知不妙，却已经晚了，胸口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击。沈圣夜双眉紧锁，捂着胸口，紧紧的闭着嘴，一口将要溢出喉咙的血，生生的被他咽了回去。他看向那怪物，心中却着实吃了一惊，那怪物长着人的脸和野兽的身体，一对大耳朵上缠绕着两条青蛇。奢比尸！沈圣夜再熟悉不过了，他虽然长的奇怪，却是居于人间的一个神。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伤害他们？种种问题都太匪夷所思，但他已来不及去考虑。
    沈圣夜与他相斗，一直未能占上风，只能打个平手，但他知道，若如此耗下去，自己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情。但他不能败，他的身后，那个山洞里，还有一个等着自己保护的人。五行仙术全都用了出来，但他忘了，他们的仙术是用来克制其余五界的，绝不是用来打自己人的。那些仙术打在奢比尸的身上，毫无用处。慢慢的沈圣夜的体力有些不支了，渐渐的他落了下风。奢比尸耳朵上的青蛇一条缠绕在沈圣夜持剑的手上，一条缠绕在沈圣夜的脖子上。持剑的手不能再动，他只能用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脖子上的那条青蛇，可那条青蛇越勒越紧，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片灰暗，他再也没有力气去抵抗了。耳边传来清越的琴声，是幻觉么？
    缠在身上的青蛇渐渐的松开了，空气的猛然进入，使他大声的咳嗽起来。琴声不断，他回头看了看山洞，原来不是幻觉，是菲儿么？琴声突然停止，菲儿大叫着从山洞里冲了出来，一手抱着琴一手拉着沈圣夜飞快的逃跑。沈圣夜心里明白，他们是不可能躲过奢比尸的。他问道：“那些青蛇为何听到你的琴声似乎有所畏惧？”
    菲儿脚下不停，答道：“那奢比尸与这金云琴的主人颇有渊源。”
    沈圣夜奇道：“公主？”
    “不是。”菲儿摇摇头，顿了顿才说道，“是金云琴以前的主人。所以奢比尸听到琴声以为是那人，但他很快就会发现不是的。”
    沈圣夜又问：“以前的主人是谁？”
    菲儿声音压得低低的：“我……不知道……”
    忽然，菲儿松开沈圣夜的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沈圣夜忙低下身去扶她，伸出手才发现自己满手的鲜血，这是？他终于看见菲儿心口处的那把小小匕首，鲜血早已浸染了她的衣衫。他把菲儿抱在怀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菲儿声音疲弱：“我的妹妹曾教给我一种仙术，那是她盗丹的时候发现的一本被尘封的禁术卷轴，她只来得及学会一种仙术，‘血雾迷阵’。‘血雾迷阵’的发动条件是那人的鲜血和生命。我的妹妹曾说，我们只是最下等的小神，保护自己的力量尚且不够，但总有一天我们会遇见一个即使牺牲了性命也想要保护的人。”
    “血雾迷阵……”沈圣夜喃喃，他看向菲儿流过大片鲜血的地方，才发现，菲儿并没有乱跑，她用自己的鲜血在这片土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血色八卦图。
    只听菲儿咳了两声，又道：“只要踏入了‘血雾迷阵’，任凭他力量多么强大，也……也别想再出去了……”
    沈圣夜紧紧的搂着菲儿，痛苦道：“你怎么这么傻？我不值得的。”
    菲儿笑：“值得的……我一生最幸运的第二件事，便是认识了沈护卫，我……一直尊敬你，爱慕你……即使只是远远的看着你，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沈圣夜的胸口巨震，他从来都不知道菲儿的心思，菲儿见到他时的娇羞，他一直认为那是菲儿的性格所致。如果不是生命走到了尽头，她怕是永远都不会说出口，直到生命的最后，她才有勇气说出来。然而种在心田的种子，还没来得及发芽，就已经烂在了泥土里。
    这时，奢比尸追了过来，他踏进了血雾迷阵果真出不来，只在里面转着圈。沈圣夜握紧了剑，菲儿虚弱的阻止道：“不，不要杀他……他也只是听从了命令而已，他若死了，金云琴的……她该有多伤心啊……”说罢，一口血吐了出来。
    沈圣夜放下剑，用袖子帮她擦嘴角的血：“好，好。我听你的，你要好好的。”
    菲儿疲惫的闭着眼睛：“公主呢？”
    沈圣夜摇着她：“我已经发了信号了，她很快就会来了。你不睁开眼睛，怎么能见得到她？”
    菲儿闭眼苦笑：“见不到……也好……”
    沈圣夜道：“你在说什么啊？等公主来了，她会医好你，她怎么舍得放你走。”
    菲儿笑了一声：“沈护卫最不会说谎了，今日怎么尽说些安慰我的话……血雾迷阵之所以是禁术……因为它是以生命为媒介……我这里好痛……”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可不可以不要让我痛？”
    “你这里痛是吗？”沈圣夜按着她的心口处的刀伤，“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远处传来忆秋的声音：“圣夜！菲儿！”她接到了沈圣夜传来的紧急信号，立刻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与苏若寒来到近前，看到这样的情景，立刻怒道：“沈圣夜，你怎么回事？自从来到人间你保护谁了？现在……菲儿她……”
    苏若寒道：“忆秋姑娘，菲儿可还有救？”
    忆秋哭道：“没救了，我认识血雾迷阵的，以生命为媒介。没有救了……”她哭着捶打着沈圣夜，“你这个讨厌鬼，你还我菲儿，还我菲儿！”
    沈圣夜不说话，只是任由忆秋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身上，发泄她的情绪。苏若寒上前轻轻的抓住忆秋的手：“别，忆秋姑娘，菲儿她……”
    忆秋握住菲儿的手：“你不是想要去‘谪仙楼’么，我现在就带你去。走，我们去‘谪仙楼’。”
    菲儿摇摇头，表情急迫：“不……不要去……谪仙楼……”
    忆秋哽咽道：“你糊涂了吗？那是你想去的地方啊。”
    菲儿的眼神涣散，口中喃喃：“若是你们知道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只怕你们不肯原谅我……那也……没关系……我喜欢的人，都活的好好的……就好……”，她的脸上带着微笑，“天花林的红花真漂亮啊……沈护卫就在那棵树后面看着我们……不是，他在看公主，看落花……就是没有在看我……他要是能看看我，我会高兴死的……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化为天花……飞舞在他的身边……夺走他的一刻视线也好……”她的声音渐渐低沉，直至无声，安静的连呼吸也没有了。
    忆秋趴在苏若寒的肩膀上，哀声恸哭。沈圣夜长叹一声闭上眼睛，紧紧的搂着怀中的菲儿，此生已不可能再对她做出任何补偿。他怀中的菲儿，身体渐渐的化为一朵朵的红花，飞绕在沈圣夜的周围，像极了那年天花林的天花……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