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昨

他期待地看着她。
    李晓却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无声又坚决地表示着反对。惹得坐在对面的周宜邦直叹气，他就知道李晓会这样，年年试探，年年都是这个反应。她准备跟自己耗到什么时候？玩暧昧不行，认真也不行，他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她磨疯了。。。
    老妈也总催他，每次在电话里总是絮絮叨叨个没完，眼看着自己就要奔向不惑之年，老太太都快没有耐性了。前几天老爷子也扔话给他，他要是再这么定不下心来，到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们都会随便塞个女人给他，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终身大事，为周家开枝散叶。
    为周家开枝散叶？呵呵，真是可笑，除了他，周家有的是为了博得老爷子一笑而争相开枝散叶的人，为何单单就是不肯放过他。
    老太太临挂电话前，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还是语重心长地说：“阿邦啊，别再跟你爸怄气了，他怎么说也是你爸。其实。。。他最疼你，每次跟你吵完，总是一个人在书房坐上大半天不说话。昨晚，我陪他说了会话，他言语中似乎已经准备接受你那个李晓，你就别再拖了。我们也不指望你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也不指望你回来继承他的事业，只盼望你能早点成家立业，带着老婆孩子经常回来看看我们。。。阿邦？阿邦？你在不在听？”
    “恩，我听着呢。”
    “唉，你爸爸最近这两天正在气头上，他那个大儿子没少给他惹事，把公司搞的一塌糊涂，他正愁气没地方撒呢。你这次要能带李晓回来，趁热打铁把事情给办了，说不定他一开心，就让你来打理公司。。。”
    哎，话题绕了半天，又绕了回来。
    周宜邦最怕母亲又提那档子事情，“妈，你知道我对公司没兴趣，也从来不认为那是我的东西，你就别为难我了。”
    “你这孩子，一跟你说正经的，你就。。。唉，算了，我也不管你们了，你们爷俩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妈。。。”
    “什么？”
    “你在那边。。。幸福吗？”
    “如果你真的关心你妈，就经常回来看看我。”
    “恩。”
    “今年无论如何带她回家一趟吧，不管怎样，气归气，婚姻大事，你总是要尊重一下他的。”
    “我知道。”
    “她到底哪里。。。唉。。。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
    “妈，别说了。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操这个心了。我什么都可以放弃，除了她。所以别逼我，你总不希望我婚后过的跟大哥一样吧？”
    “妈当然希望你好。”
    “那就行了，好好照顾自己，还有爸，别老胡思乱想。”
    “我说不过你，那你这次过年记得早点回来，别又像上次那样，搞得年初一凌晨才回来，过年不就是为了吃个团圆饭，知道吗？”
    那日挂了老太太的电话，他突然很想李晓，她没第一时间接听他的电话，他硬是着了魔似地打了好几通，不厌其烦，直到话筒里传来她那熟悉而急促的声音。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李晓，嫁给我吧？”
    随着对方的沉默，他突然为自己冲动的求婚担心不已。本来该是浪漫的求婚，被他搞得如此逊色，没有鲜花，没有钻戒，甚至连一顿像样的烛光晚餐都没有。
    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他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感觉像是隔了几个世纪，才又听到她的声音：“宜邦，你喝酒了？”
    “没有，我现在异常清醒，所以我希望你也认真回答我，虽然没有鲜花，没有钻戒，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你愿不愿意？”
    “我不能，宜邦。。。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到现在都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勇气再次跨入婚姻的殿堂，尤其我还有宝宝，而你对我而言太不普通了，你的家庭不会接纳我，即使接纳我也怕自己承受不来。你是个好男人，如果我要嫁，你绝对是我的上上人选，我只是对自己没信心。。。
    不，你别误会，真的不是因为箫剑，他只是我的前夫。是，他是我孩子的父亲，但不代表我们可以重来，别人不了解，你难道还不了解？我跟他是决没可能，即使他们一家子愿意，我也不会答应，我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委屈自己了。宜邦，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绝对没有欺骗你的意思。。。是的，我喜欢你。。。当然是真的，不骗你。。。好吧，我答应你，我会考虑。。。”
    待他回过神来，只见李晓正在他眼前晃着手指，试图召回他抽离的思绪。他不假思索地抓住了她晃动的手指，另一只手一把搂过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由于出其不意，她顿时失去重心，整个人硬生生地撞进他的怀里，下巴磕到他的肩胛骨，还真有点疼，他又偏偏搂的紧，不让她动弹，无法找个舒服的姿势。
    她略微挣扎了一下，想从他的怀抱抽离，他霸道地箍着她不放，声音低沉而有力：“晓晓，我真的不想再等了，明年我就要四十，都成半个老头了。”
    李晓没想到他突然会冒出这么个敏感的话题，声音里听不出半分的揶揄之意，可见是认真了。她的心一颤，最怕他跟自己认真，脑袋转了半天，只能以一贯的方式调侃着他，“男人四十一枝花，稳重成熟正当年呢，有事业，有智慧，还有一定的财富，这个时候的男人才最吸引女人，从十八岁到八十岁，都会被你迷的死死的。”
    他抓住她的双臂，略微推开她一点，让她与自己对视，“那你呢？”
    她只能眼睛一眨，嬉皮笑脸地说，“我当然也是啦。”
    “那就嫁给我！别再折磨我了。”他炽热的眼神与她交汇，期盼着她的答复。看的久了，竟然让李晓有点不知所措，就在她傻愣愣地眨眼时，他温润的唇就盖了上来，接触的一刹那，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扭过了脸去。
    她的举动出乎他的意料，受伤的表情昭然若是，直愣愣地盯着她，眼神复杂的让李晓都不敢与之正视。她有一瞬间的懊恼，吻就吻了呗，自己又不会掉块肉。如今看把他给伤的，这下你估计又要让自己内疚半天。
    转瞬，她又几乎为自己的想法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竟然还这么胡思乱想，没轻没重的。
    叹了叹，她动容地搂住了他的脖子，第一次主动抱住他，喃喃地说：“宜邦，我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也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一切复杂，复杂的事，复杂的人，包括复杂的家庭。你，我要不起！”
    “我只是我而已，婚后，我们还是可以继续这样生活。”
    “别说傻话了，结婚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情，我深有体会。我离过婚，还带着宝宝，这样的身份会让我自卑，让我在你家里抬不起头来，我真的配不上你。如果我再一味地拒绝你的求婚，倒显得有点矫情。可是你知道的，我是真的不能接受。”
    “跟你比起来，我的身份又能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晓晓，我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
    “可是我介意。”不等他说完，她打断了他。
    “晓晓，我爸妈希望我这次过年能带你回去，你那晚在电话里明明也答应过我要考虑考虑的。”
    “宜邦，你自己就已经活的够累的了，我真的不想再加重你的负担。我这种身份，你爸妈并不乐见，你还是去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舒心地过你的下半辈子吧。”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只想要你，这么多年，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觉得舒坦。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呢？”
    “你瞧，现在就已经这样，将来更不知道会怎么样。我不想在你爸妈面前让你担个不孝的罪名，他们终究是你的亲人，我想要疼爱我的父母都还要不到，你怎么就这么傻兮兮地跟他们闹别扭呢？为了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的。”他生气了，拉下脸来回应她，见她低垂眼脸，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只能叹了口气，“晓晓，那你要我怎么做？你，我决不放弃。”
    “要不我给你做情人吧。”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他略微偏了偏头，眼角闪过一丝狼狈和羞愧。
    可是此时他又分明像是听到了外星语言似的，不可置信地死盯着她，仿佛她的话羞辱了他。她被看的浑身不自在，知道自己口无遮拦让他不悦，于是推开他，犹如哄孩子般，“好了，我跟你开玩笑的。”
    他还兀自坐在那边，冷着一张脸，“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
    “恩，我知道，下回保证不说了。”
    “晓晓。。。”
    “嗯？”
    “你是不是。。。还想。。。跟他在一起？”
    她没料到他会问，她一直以为他不会问。在她的认知里，这个男人总是很能掩埋自己的内心世界，这么多年，她也很少能猜透他真正的想法。那晚她以为他是喝多了，才问出口。今天他可是滴酒不沾，再稳重再能干的男人，偶尔也会被嫉妒给占据心智。
    “宜邦，你是看着我一路走过来的，如果你是我，你会有这个想法吗？”像是询问，又像是自问，李晓想笑，但是却很僵，“我跟他已经是过去式了，如果不是因为宝宝，我相信我跟他之间不会再有交集。只是如今还有他父母的介入，所以这辈子想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恐怕是不可能了。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宝宝怎么办？当初如果不是为了。。。要是知道有了，也就不会。。。”
    周宜邦看着怔怔出神的李晓，说出心中的憋闷已久的想法，“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你心里始终放不下他。不过没关系，每个人心里都需要一小片空间来储放自己的过去，只是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走出来了，去获得一份新的感情和婚姻。”
    “宜邦。。。”
    “别是我说了半天，你还是决定不要我吧？”他突然一改沉重的口吻，揶揄她。
    她把手覆在他搁置在膝上的手上，柔情的眼神穿透了他的心扉，“人是一个矛盾综合体，所以很多时候处理事情并不像一加一那么简单。我甚至偶尔也想过，如果你没有现在的家世背景，跟我一样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也许我们真的会走到一起。”
    “你看，你总是戴着你那放大镜看我，其实我本来就是个小人物而已。”
    “可你始终就不是，你再怎么想要回避，还是跟他们逃脱不了干系。我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现在知道了，我又怎么能装作不知道呢？”
    “我们相识了八年，我就喜欢了你六年，难道这还不够吗？还不足以抵消你对我的成见？其他一切都是假的，我才是真的！”说到激动处，他的眼眶也发红，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不与她对视，“我以为你至少会被我感动。”
    。。。。。。
    周宜邦走后，李晓在沙发上坐了良久，她思前想后，觉得周宜邦临走时说的话十分在理，如果这辈子不能孤独终老，势必要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而自己又不想再跟箫剑有任何瓜葛，那么她只有去找一个能对宝宝好的男人，这样一来，箫剑便没有理由来问她要孩子了，毕竟当初是他们萧家先对不起她。那会儿，她可没少为此落泪，别人都可以扑进妈妈的怀抱哭诉一番，可是她却无依无靠，只能关起门来自己舔伤。
    她今后的路还很漫长，与其去找一个陌生的男人，投入大量的感情和时间去发展一段未知的未来，不管是有家世还是没背景，最终也未必就一定会对宝宝好。与其这样，还不如就选择周宜邦，排除一切不想考虑的因素，至少他是一个稳重可靠的男人，有他在身边，总能让她觉得安心，他的笑容总是那么的温暖，哪怕被客户刁难得焦头烂额，哪怕天要塌下来，他也总能及时出现，帮她排忧解难，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帖帖。
    最关键的是他还对宝宝好，视如己出一般地疼爱。
    一夜失眠，她凝视着一旁的丫头，终还是抓起了床头柜上的无绳电话。
    “我答应你。” 简短的四个字，却让电话彼端的人从一头雾水的混沌转而如同沐浴在了春天的阳光里，心花怒放，激动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不等他说话，继续补充：“不过这次过年，我还是先不跟你回去，你处理好了通知我，我等你消息。”
    “好。晓晓。。。”他顿了顿，最终说出了心中积埋许久的三个字，“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