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赋,云霄往事书

第146章


十几年来,无论她多么乖巧懂事,他的父爱在那个人的阴影下,永远只能那么稀少微薄。他亏欠她如此之多,她却从无半句怨言。哪怕他忽视她的时间那么长,弥补的时间却那么短,那么晚。
  而今,任凭他如何悔恨,如何懊恼,如何自责,也许都弥补不了了。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弥补,上天便会给你亡羊补牢的机会。
  床榻旁的云过尽心如刀绞,但他的神情还是那般坚毅,刚强,屹立不倒,仿佛巍然泰山上的擎天巨石,亘古不变。没人知道在某个刹那,他的内心也在无声呜咽。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远方的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白,太阳即将升起,小王爷的喉咙都已哭沙哑。
  云翎依旧没有反应,所有人的心在这最后的时刻提到了嗓子眼,沉重而又忐忑。越来越亮的天空,像是一根绞在脖子上的弦,即将把每个人的希望一寸寸逼到极限——活活勒成绝望。
  与一群悲恸如斯的人相比,云舒的淡定却是最为蹊跷的。他默默的坐在云翎身边,既没有像小王爷一样呼天抢地,也不同于云霄阁主的无声泪流,他只是安静的守在那里,清冷如水的面容无悲无喜,亦无痴无狂——简直反常的让人有些忧心。
  那样的反常中,他从容掏出两枚黄褐色的药丸,一粒径直喂到了云翎口中,一粒自己咽下。旁人都以为他是滋补药或是关键时刻的救命药,也就没有多加阻拦。
  云舒将药吞下去后,握住了云翎的手,道:“莲生,太阳马上便要升起。即使你不再睁开眼也没有关系.....”他笑了笑:“真的没关系的,因为我吃下了同命蛊,你不醒,我便去另一个世界找你。”
  所有人在那刹那大惊,道:“同命蛊?!”
  “对,同命蛊,同生同死。”云舒波澜不惊的点头,看向云翎的眼神漾起无限的满足与愉悦,苍白的面容居然散发出异样的光彩:“她死,我亦死,她活,我才活。”
  一群人瞠目结舌怔在原地,万没想到云舒的平静竟是来源于这样决绝的同死之心。
  “莲生,你别怕,我们俩已经服下了同命蛊,从此你到哪,我便跟到哪,即便到了黄泉碧落,我们也永远在一起,这世上没有任何的力量能将我们分开。”云舒侧过头,将云翎的掌心贴在自己脸颊上,眼中竟是欣喜无限:“莲生,我现在很欢喜,真的,很欢喜很欢喜。我说过会陪着你去任何地方,我没有对你食言……黄泉的路上,你记得别走太快,最好坐在路旁等等我……等我到了地底下找到你,你再也不用害怕,你再也不会无助的哭泣,因为你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你有我.....”
  云舒笑的一派安然欣喜,仿佛是长途跋涉的疲惫旅人,流离多年,舛驳终生,最终寻到了生命安详的归宿。其他人怔怔看着他的笑,心潮起伏,心酸难度。
  窗外,东方的灰蓝天空朝霞瑰丽,一丝明亮的曙光渐渐露出来,绵延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冒出了头。
  金色的曦光广阔挥洒开来,霎时辉映万物。而这朝阳初升,生气勃勃的新生时刻,房间里的人的心,却像是被看不见的千万把刀锋,瞬时凌迟而过,绝望铺天盖地滚滚而来。
  所有人的情绪在那一刹同时崩溃。
  小王爷再也忍不住,抱着头嗷的一声喊起来,提着剑便向门外冲去。
  “姓颜的,是你害死了亲亲,是你害死了云舒!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要你们颜家陪葬!!”
  砰砰啪啪的击打声自院外传来,竟没有下人敢上前阻拦,只断断续续听到颜家书童大喊:“小王爷住手!小王爷快住手!少主,你挡一下啊,呆愣着做什么.....”
  院落里,碧衣的公子端坐在长廊之上,定定的看着东边的天空。许是那一轮明日太过耀眼夺目,纵使李承序的长剑猛刺过来,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剑尖急刺向颜惜,直指咽喉,一击毙命。
  一旁赶不过来的书童的三魂六魄都要吓掉。
  剑尖离颜惜的喉间只有一寸距离!
  电光火石间,一个惊喜的声音洪亮传来:“有反应了!小姐手指在动!”
  “什么?!有反应!”李承序的剑当啷一响落在地上,他来不及捡,拔腿便向房里奔去。然而,那廊下方才石化一般静止的人,闻言陡然站起,雷电一般疾迅的抢在他前头,冲进了房间。
  房间里,所有人的都处于猝不及防的狂喜状态中。
  云过尽喊道:“真的,真的,神医神医,翎儿的手指方才动了!”
  管家也道:“我也看到了,小姐的小指动了一下!”
  “我来看看!我来看看!”荆安将手指探到云翎鼻翼下,感受了一会,惊喜道:“真是难以置信,居然有了一丝微弱的呼吸,虽然若有若无,但真的已经有反应了,”再抓起云翎的手腕,细细号了一会,道:“这真是奇迹啊,明明一个时辰前还毫无反应的,现在却居然连脉象都有动静了,虽然极为轻浅,但是确实是有的!”又仔细探听了一下心跳,查看了瞳孔后,激动地朗声道:“恭喜各位!小姐有救了!有救了!”
  
  云翎从阎王殿捡回一条命后,那奇怪的乞丐老头又来了一次,他拿着大葫芦,喜滋滋的喝着小王爷送的好酒,看着床上的少女道:“这丫头,还是熬过来了呀,不错不错,老头我没有白费力气!”
  喝了几口酒,他转头嘱咐了其他人,道:“这丫头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是因为伤的太重,会沉睡很久,因为她需要大量的深眠来恢复自己殆尽的体力。所以接下来便让她好好睡,不过每天药还是要继续吃,莲花水还是两个时辰便泡一次。好生养着,情况好的话,或许个把月便能醒来,再好好多养几个月的伤,便可痊愈。”
  几个人千恩万谢,恭恭敬敬的送老头出门,小王爷欲送他一大笔面额的银票,老头摇摇头,道,这种俗家之物,出家之人可不能要。小王爷再换上美人一打,老头面带惶恐,道,罪过罪过!此生我已经将此童子之身毫无保留的奉献给师祖,是万万不能再侍候这些尤物的!
  一旁的颜小侯爷一笑,轻轻附在老头耳边,道:“晚辈在全国各地的颜氏酒庄,存有好些上百年的花雕,平时只供皇家御饮,老先生若喜欢,尽可随意出入,期限为永久。”
  老头登时眉梢挂喜,赞道:“颜小侯爷果然深得我心。”临走时,又飞快的瞟了一眼颜惜,旋即回过头自言自语道:“哎,这青荷啊,此生遇到那株莲,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又扭头看了另一侧的小王爷,纳闷道:“咦,真是怪了!那瑶池里的小红锦鲤,什么时候也下了凡间?难不成他同这三人,也有三世之缘?”
作者有话要说:
云舒的爱情观大概就是我的爱情观。
爱一个人,同生同死,不离不弃。
或者便是《诗经.葛生》里说的——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所谓爱一个人,生同眠,死同穴,便是最好写照吧。
☆、第一百五十一话 合作
  云翎捡回一条命后,便陷入了深度的昏睡。云过尽本想将她带回云霄阁,但又担心她这重伤之身经不得车马颠簸,便只能将她继续留在小王爷别院,等伤势稳定下来,再做归途打算。
  云翎经过了那晚后,情况逐渐好转,虽然仍是躺在床上久久睡着,但呼吸脉搏却是越来越稳健。一群人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照顾的也愈发殷勤起来。诸人之中,最尽心尽力的自然莫过于云舒,他不顾自身伤势,在云翎床榻旁再置了一张榻,以便能全天候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李承序本来也打算加床的,不过云舒不允许,小王爷吵闹了半晌最后不了了之,只能每天过来陪床,在云舒给云翎喂药喂水的时候,搭把手帮帮忙。
  颜惜没有要加床,可他也跟加床差不多——他除开同来往不断的下属商讨部署营救颜致远的事外,其余时间基本上全呆在云翎窗外的长廊之上,或静坐,或抚柳琴,或弹古筝,或吹玉箫,演绎一些悠扬静谧的曲子——荆安说,这种调调的曲子,对病人的深眠有安神的作用,可以让病人睡的更加沉稳,有利于病人的伤势恢复。
  房里的小王爷每每听见这些丝竹之声,便要冲着窗外冷嘲热讽几句。虽然后来他没再找颜惜拼命,但依旧对他耿耿于怀,十分不待见,若不是云舒在中间调节周旋,只怕小王爷早已撕破脸皮,如何都会将颜惜赶出自家别院。
  三个年轻人整日围着昏睡的云翎转,一个比一个勤快,病人的爹虽然觉得这很不合体统,但他拿他们没办法,只得由着三人去了。
  这些天,别院里的三男伺候一女忙的如火如荼,而那边,遥远的朝堂之上,小皇帝无故失踪又平安归来的事件更是闹的轰轰烈烈,风云变动,处于舆论漩涡之中的庆亲王一派与越潮颜氏终于打破最后的和平,进入了你死我活的白热化阶段。
  这天,又一波形色匆忙的人来到了别院,与颜惜密语了一翻。颜惜从容安排完毕后,负手而立,仰望着远方湛蓝的高远苍穹,缓缓道:“筹谋这么久,是时候动手了。”
  话落他轻轻笑起来,那笑意一如既往的温煦,却又掠过几分厉色,像是隐藏在柳叶林里的薄薄刀片,看似满园j□j翠绿宜人,实则内里杀机四起无处不在。 
  为首的下属点头,道:“我等已经准备稳妥,即刻就可出发,少主是否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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