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官道

人间一世在它来说比一瞬之间还要短暂，在什么时段出人材我们肉眼凡胎不知道罢了。再说，鬼材也是材，人间太恶浊，派个天杀星下凡作为惩治、劝诫也未可知呢？”
  “四兄啊，下凡的天杀星都惩治了什么人哪？我三兄一家，你四兄一家应该惩治吗？你伤天害理了？你寡廉鲜耻了还是祸国殃民了？劝诫，又劝诫什么人？你外甥、我侄儿？你的书也烧了、罗盘也砸了还信这一套东西吗？”石五本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现在是几个‘四类’在一起陪死鬼，难得糊涂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一会儿，听了杨四的阔论也忍不住答话。
  “五叔说得对，四叔，你也说我家坟茔有旺财，旺什么？富农富在那里？富得比贫农还穷。X曲伯，要穷就穷早一些好了，省得现在受罪啦！”
  “老五、阿四，你们都太偏颇了。天行大运万物随之，现今天道衰微万物受累，就象这墟场本是货物集散地、商业繁荣之所，若是天降冰雹暴雨，人危路阻、墟场空空如也。还是个什么样的商业宝地呢？若雨过天晴之后，也就是度过劫数重开运道之日，那就恢复正常了是不是？老五，现在天道衰微，约束力有限难免人间倒行逆施，当此劫转过自然体现上天有好生之德了。阿四哪，财者需才、以才求财方是正道，你拥有看牲口的本事，这就是才。比你出墟捡到一百文纸发的财还有用。这就是旺根，虽然现在无用武之地，节劫一过时来运转那就大不相同了。”
  “四叔，多谢你老吉言，但愿如此。这么说我们还得耐心捱下去是啵？”
  “当然得捱下去啦，没有了生命就没有了知觉，大运、小运，甜、酸、苦、辣对你都没有意义了，你不枉来这世界一遭了吗？千万别走三兄这条路，你想，他现在是一片永远的黑暗，虽然没有皮肉的痛苦了，但趣味在那儿呢？”
  “可是，我真不想捱下去了，从黑发捱到白头品味这甜、酸、苦、辣又有什么意思呢，四叔？”
  “大侄！你没看见人生下来首先就是大哭三声吗？这说明人间本来就充满痛苦，上天把人生到这世间来就是准备接受痛苦磨练的。穷有穷的凄凉、富有富的烦恼，没有谁一生下来只有逸乐或只有痛苦那么单纯的事，上天把人放到这世上，就是要人在经历磨练之后觉悟把这世界改造得更好一些。既然上天把你放在这时段的世界生活，你就必须完成你应做的事。你随便不想捱了就提前归天，这就是逆天知不知道？”
  “那么三叔他是不是也逆天了呢？”
  “当然是逆天了。以三兄有儿有孙又年近古稀，如不逆天他的后事会是这样么？若不是生前积德有老七相助，不就是将身见土、有儿孙也不能送他上路造成两代遗恨么？现在总算了却心愿挽回一些尊严，可见善恶有报。”
  几个四类对杨四的学说再次折服，现在社会上人们只动嘴不动脑，习惯于喇叭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讲什么跟着讲什么，至于为什么谁知道，连说的人也讲不出为什么何况听众？
  不管杨四所言是否确凿，它比毕竟给人以希望，给人以勇气、给人以力量跳出迷茫、找回生存的理由，重新点燃生活的勇气。在这种特别的时候更是弥足珍贵了。就连受过现代文明教育、为人师表的杨十二，在灵堂之内听了这番议论也不得不暗暗地称奇。他忽然又想起风水出人材的话头，这不就是人材吗？还要到那里等人材的出世呢？但愿这人材不要夭折才好。按以才求财的说法希望应该是真实有据的了。这几年自己破罐破摔的生活也该结束了，人材既出天道或变，怎么还可以自暴自弃呢？才呀才，我才还在吗不在？我也必需完成自己应该做的事，才免得枉到这世界上走一遭啊！
  石十二一觉醒来已是红箭射窗时候，小豆豆还倦曲在稻草上酣睡，生离死别对他来说太模糊、太难明白了。
  将要出山，最后一轮哭送开始。本来应该由女儿、姐妹、儿媳哭别，哭词多是死者生前对哭者的情义及死别的情感。会哭的妇女能哭两小时之久。石三没有姐妹、女儿，只得由石五、石七两弟媳代哭。石十二倍着哭喊。小豆豆醒来看见爸爸、叔祖婆都在哭喊，也疑惑地跟着哭起来。
  老母鸡整个煮熟了屈腿趴在大盘子上、昂头张嘴，嘴上叼着自己的肠子，身旁一块一刀切的猪肉；三茶五酒、三碗糯米饭一摆，这桌供品就算象模象样了，这都是石七费心办来的。
  拜祭已毕，烧过纸钱，又放了一串炮仗，让小豆豆用木槌把子孙钉打进去就出山了。一个侄孙拎着灵屋、灵屋门边一付对联：日落西山不见面，水流东海不回头。另一个侄孙跟着撒纸钱开路；小豆豆捧亡牌在前石十二抚棺行进在后，廖廖数人棺后送葬。没有道士、没有音乐、没有旗幡，是寒惨了些，毕竟完成了基本仪式，无论孝子、亲戚都可以安心了。
  棺材落穴，又拜祭一番放过炮仗，石十二首先拜别：“亚叔，走好了。今天我和你最挂念的孙子豆豆来给你送行，五叔、七叔、杨四叔，杨大兄、李四兄都来了。你放心走好，小豆豆我会照顾他长大成人、将来光大我家门楣，亚叔走好了！”说着往墓穴撒下第一捧土。
  众人一边帮着往墓穴填土一边道别，石五说：“三哥走好，九泉之下虽然黑洞洞的但是黑有黑的好处，谁红谁黑就不用分辩了，你这黑四类就做到了头，走好吧，这阳世间就不必回来了。”
  杨四也在填土，他说：“三兄，你这一生与人为善，不曾同人争斗过，我知道你冤屈，阎罗王也会知道你冤屈的。阴间不同阳世，阎王、判官一定会判你无罪、给你正名，让你早登极乐。你放心走好，若想着兄弟了就回来看看.......”
  说话之间墓穴已经填平，堆起了土馒头。大家收拾东西回去，家中女人已经把火堆生起。石七叔代丧家每人发一个红纸包着的“利市”，跳过火堆之后就表示和霉气一刀两断。全部仪式就算完成，可以开丧葬宴：“捡豆”了。
  丧宴已经基本齐备，一大锅煮烂的黄豆，汤汁上漂浮着几片猪肉的肥膘和冒出成串的油泡，看着实在让人咽口水。一大锅青菜油水也较足绿茵茵的勾人食欲。杨大七手八脚把鸡剁碎，往烩好的芹菜、姜蒜里一拌，那就是名菜“白斩鸡”，祭肉切碎回锅和粉条一混就是猪肉炖粉条。石七叔还弄了一瓮每斤九分钱的蔗渣酒，这样四大盘的丧葬宴就开始了，凡帮过忙的人都拢来一起“捡豆”。
  酒肉的兹味实在久违了，酒碗一碰嘴唇就干空，那四大盘就象秋风扫落叶一般，几下子就七零八落。酒是空肚酒，又喝得急了些，很快大家都有了七八分酒意。
  就在这个时候，李三婶三步拼两步赶来，气喘吁吁、汗流满面末到就先喊：“好，好，消息啦——中央、国务院，文件，定，反革命，集团要报，报中央批准啦——”
  众人听着一时反应不过来，都鄂然站着，瞪着双眼。李三婶抓住杨四的手摇着喊：“哥呀，你们没事啦！反革命集团不能成立啦！别动队没有啦！”
  “哇——”众人的酒碗抛上了半空，“哇——没啦——没事啦！”饭也顾不得吃了，几个四类抱在一起互相拍打着，说不清是眼泪还是鼻涕满面都是。记得有一首顺口溜说的是人间四大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四喜比之李三婶传来之喜，那还算什么喜啊！
  
        
第15章 第一节：见菜下著。
  ：石主任大兴土木，杨十六奋身救危。
  1 ：见菜下著
  这几天，石主任一反常态陷入了沉思：这芒果冲沸沸扬扬的反共别动队，连泡都冒不起了。大大小小反革命集团死蛇似的。明明白白的反革命一风吹，瞎子点灯白费蜡。真该定性为《反共救国团》。公安局调查取证？谁叫他们忙不过来。检察、法院？用得着那么噜苏？都是共、产、党的机关嘛，党领导一切。相信群众相信党。管它呢，就这样材料去报批。打回来？费话。这鸟文件正拣着骨节时候。那么多条条框框。真他妈妈的吃饱撑得慌。放屁要不要也他妈拿去批准？全国多少县？多少公社？多少单位？都报批去。看你把手批断了能批得过来没？抓权抓成这样。自己不革命成心不准别人革命。真有那个黑司令部？笑话。争权而已？怕也难说。不可能，没什么不可能。哎，不可造次。份量太轻。谁能探知一二？千山万水。城里的？也不够格。妈妈的怎么办？谁知道。我行我素？恐怕不宜。快刀斩乱麻？今非昔比。一风吹了？前功尽弃。看看再说？气都泄了。X曲伯！这算什么鸟事！
  石主任躺在床上已经廿五个小时了。自从他记事开始从来没有在床上躺过这样久。他本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又天生精力过剩。是一种百无聊赖的情绪让他不想动弹。
  昨天晚上陈碧芳过来劝慰，那魅力无限的“柚子”却没有激起那猴急的欲、望、燃起那烈火般的热情。真让陈碧芳十分意外，她十分不解：就这样蔫了？变成“熟鸡”了？谗猫不吃鱼、饿猴不吃桃子，真没有见过。
  不可能，咱石主任是何等人物？陈碧芳是多虑了。现在咱石主任已经想通：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呢，犯不着杞人忧天。
  革命成功早成功迟何必由自己去“只争朝夕”？因风扯帆、见菜下著，最能长盛不衰。这对自己就更加有利，何必死脑筋一成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