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

第261章


面前的通道尽头透着微光,似乎有水声滴答。而所透出的绿光隐隐可以照见通道,但又什么都照不清楚,不知是自何处透出来的光。
  方才的天罡地煞阵如此险恶,本以为进入石门之后,又会有一番奇局险战,但是竟这么平静,反而让陆寄风与封秋华都更加不敢大意。
  两人缓缓前进,谁也不敢走得快些,只怕前面半寸就是陷阱,但是走出通道,前方竟又是另一间圆穹石室,当中有九根圆柱围着一座略高于地面的基台,周遭的墙面都有通道,四面八方辐辏向着此地。陆寄风与封秋华正是由其中一条通道出来的。
  石室之内竟然有这么宽广的天地,陆寄风数了数,连带自己与封秋华所立的通道,一共有九条,不知其他八条通道通往何处?
  石柱当中的基台上,平平地置放着一座冰棺,那座冰棺和梅谷下置放司空有的冰棺几乎一样,当中必定是舞玄姬的心腹或另一尊元神。陆寄风与封秋华步步走近,会是谁被放在其中?会是云若紫吗?陆寄风强抑着内心的不安,跃上基石,封秋华也同时看清了棺中之人。
  棺中的独孤之白闭着眼睛,只见她肤白若雪,鼻高睫长,清丽的脸孔微带血色,容颜若生,似乎还带着一缕浅浅微笑,平静地躺在其中。
  封秋华紧抿着唇,望着棺中之人。那与迦逻肖似的面孔是那么天真无邪,似乎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甚至比陆寄风印象中还要年轻了十几岁。
  封秋华深吸了一口气,举掌便要破棺毁尸,陆寄风连忙道:「且慢!封伯伯,这……这或许是魔女的陷阱,宜三思而行!」
  封秋华道:「她当年已经死了,我不能再让她为魔女所用。」
  说着,封秋华竟真的以真气一掌击破冰棺!冰棺四散,尸体滚落了出来。封秋华冷静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陆寄风感到不忍,但是既已毁了,说什么也没有用。
  一声轻微的叹息,自地面飘了出来。只见那尸体轻轻一动,缓缓抬起头来,长发披面,望着封秋华。
  封秋华退了一步,道:「之白……」
  独孤之白轻道:「你果然又负了我……」
  封秋华颤声道:「妖孽!你不知你已身亡了吗?你现在不过是为狐妖所用的妖怪而已!」
  独孤之白在地面上慢慢地爬起,坐在石基上,垂着眼睫,慢慢地说道:「为谁所用?我不是只静静地在这里等你而已吗?」
  封秋华无言,独孤之白凄然说道:「……我以为你见了我,会很高兴,会保护着我的身子,纵不能天长地久,至少……能听你说出悔恨之词,说出怀念我的话,便算是哄我,我也能瞑目了……可是……唉!」
  披垂着长发的她闭上了眼,道:「封郎,如今是你负我,不是我负你!」
  独孤之白宁谧的身形不动,却散发出无可名状的妖异之感,封秋华眼中隐隐闪着泪光,一挥长剑,喝道:「妖孽,受死!」
  一剑劈去,独孤之白却消失不见,陆寄风与封秋华同时一怔,乍然空寂无声的殿堂内,自周围隐隐然传出一股浓烈欲呕的腐败气味,陆寄风急忙闭息关窍,免得吸进什么毒气。而一阵阵拖曳缓慢的足音,像是成千上万的死灵一般,隆隆地传了过来。
  只见九条通道,竟出现无数裸身的男女老幼,缓缓地朝他们逼近。眼神涣散,肌肤的颜色泛出死黑,和独孤冢、苏毗府里的花肥一模一样。那无数的男女老幼都是死者,却能行动,缓缓地步向封秋华和陆寄风,呼吸间喷出的死气弥漫着整个周遭,被千万腐尸包围之景,直与地狱无异。
  陆寄风和封秋华不断后退,退至基台中央,四面八方都是活死人,正渐渐包拢,若是被他们全扑上来,不知会是何等情景?
  陆寄风道:「不如杀出去吧!八条通道,我往东边,您往西边,看哪一道能够出去。」
  封秋华点头:「唯有如此了!」
  两人同声一叱,双双振剑纵跃飞出基台,随手挥剑击斩腐尸。谁知这些活尸完全不加抵抗,任凭陆寄风残杀,就算是头被砍成两半,也还不会死,残缺的身体在地上不断蠕动,剑气所过之处,只见肢体齐飞,骨肉漫天,气味更是中人欲呕。
  那惨状令陆寄风杀得不忍,可是剑下略缓,他们便全扑上来拉扯陆寄风,欲把他扯下地去,逼得陆寄风不得不挥剑砍开他们的手足或头颅,眨眼间便已奔至其中一条通道,黑暗的通道内,红光点点,竟全是这类活尸的眼睛所放出的光芒。
  陆寄风一连杀出四条路,身上沾满了活尸的腐肉及黑臭的血水,但是每条通道里都塞满了活尸,源源不觉地朝厅中挤来,像洪水似的肉流早已挤得中央看不见半点地面,还拼命地踏着同类的躯体朝中央挤,活尸越堆越多,后来的踩着先来的,不断堆叠而上,根本像是个大葬坑。
  封秋华惊呼一声,原来他身上淋淋是腥血,手一滑,剑竟脱手,扑上来的数十具活尸便将他又扯又拉地拖滑倒地,眼看着封秋华就要被没顶,陆寄风连忙以轻功点踩着几具活尸,疾奔至封秋华之处,一剑挥斩断十几双拉扯着封秋华的活尸的手,一把拉起封秋华,窜至壁顶,紧紧攀着光滑的石壁。
  封秋华喘了口气,苦笑着对陆寄风道:「这些活尸再涌进来,非要塞满厅内不可,看来舞玄姬想活活以肉海淹死我们。」
  陆寄风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除非以上清含象功变阴为阳,将这些活尸的死气全散尽,否则我们脱不了身。」
  封秋华道:「不可!尚未见到舞玄姬便耗尽功力,岂不是一场徒劳?」
  陆寄风道:「但眼前这关过不了,一样徒劳!」
  封秋华想了想,道:「有法子。」
  陆寄风忙问:「什么法子?」
  封秋华并没有回答,举手一点,竟将陆寄风心口大穴点住。陆寄风一惊,尚未反应过来,已全身失力,和封秋华双双坠落!
  陆寄风连忙聚气欲冲破点穴,一面惊道:「封伯伯你做什么?」
  封秋华道:「法子就是:我牺牲。」
  身下的无数活尸的手紧攀着两人,封秋华跃立而起,不管双脚还被七八双手拉扯着,气沉丹田,内力源源运转,陆寄风察觉出一股雷霆般欲发未发的沉重之气自封秋华周身散发出来,大感不祥,惊道:「不可……」
  这股真气尚未发出,紧攀着封秋华双脚的活尸已自手开始化为灰烬,在封秋华与陆寄风周围的活尸正在迅速地消散成灰,而形成了一圈缓缓陷落的白圈,封秋华浑身发出细细的真气流奔之音,一声暴喝,全身真气尽数发出!
  这股宏大的浩然正气,像一股热流般席卷出去,所过之处,腥气尽消,身下的血肉之躯全在瞬间消失无踪,只有一股白茫茫的光辉塞满了眼界。
  陆寄风总算冲开穴道,连忙翻身跃起。封秋华缓然收气,一个踉跄,差点便软跌在地,陆寄风冲上前扶住他,道:「封伯伯,您无恙吧?」
  封秋华的神情委顿,他已把内力散了九成以上,消散了腐尸邪气,但是自己也只剩不到一成的内力,所修习的一切几乎在这短短的一刻里用尽。封秋华道:「我不要紧……」
  话未说完,地面隐隐震动着,只见中央基台缓缓地陷了下去,九根石柱则自东向西旋转了起来,整座殿堂都在移动变幻。
  陆寄风一惊,见那九根石柱越旋转越往外扩,中央的基台越大,陆寄风抱起封秋华以免被疾旋的石柱扫中,身子一拔,跃入石柱的旋圈中央,就像身在旋转不已的圆盘上似的不断转圈。好在陆寄风功底甚厚,一直在这疾劲的旋转中仍能稳住气息,气清神裕。
  随着九柱的外扩,中央的基台是呈渐渐下陷之形,而地面也隐隐浮出水意。陆寄风直觉感到不妙,连忙又抱着封秋华往外退去,那九柱的疾转已慢了下来,他立在中央陷池的边缘,定神望去,原本的殿堂竟已全换了样子,石壁的九条通道已被九柱封住,整间殿堂几乎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雪白方形水池,唯一能立住脚步的,只有水池旁的宽缘。
  第十一章 天容自永固
  平静的水面,清澈得几乎能映出人的纤毫毛发,这样的水底下,会有什么?
  陆寄风护着封秋华,屏息以对。
  轻微的笑声,在水上散荡,像涟漪般传送开来。
  那阵笑声如此清脆,引起了陆寄风心底深深的震颤。他竟不知笑声是自何处传出来的,只知那是梦回千百遍的熟悉笑声。
  少女的歌声随着水意慢慢地荡送,轻柔宛转,在穹顶下回绕不已:
  「……乡原一别,重来事非,甲子不记,陵谷移迁。白骨蔽野,青山旧时,翘足高屋,下见群儿,我是苏仙,弹我何为……」
  陆寄风浑身发颤,四下张望着,那歌声中间夹着盈盈笑意,歌声甫歇,水面底下映出两道俏影,舞玄姬怀抱着雪团似的少女,正温柔地含笑帮她梳着长发。
  但见母女相似之极的容貌,有如并蒂的两朵茶花,一大一小,一绽一苞,却是一般地美艳中带着纯真无瑕的清意。舞玄姬坐在锦榻之中,对着黄金宝镜,手持银梳,轻柔地梳着云若紫的头发。缕缕直顺的乌丝在舞玄姬白得透出粉红的手上,更是辉耀难言,那简直不像手、不像发,而像是某种宝石所刻成的物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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