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夏而安

“……石头？”
    不知道今晚到底是什么好日子，一个两个集中起来骚扰民众，浅夏顿时觉得头痛，“你怎么也在那。”
    “呃……总之就是现在这样了。”程安瑾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找她，不过，听顾小米的意思，浅夏似乎很厉害。
    当下换上一种哀戚的语气，“浅夏，如果你不来，万一酒店着火了，我就要变成火烤熏人了。”
    从没有见过不可一世的小霸王用此等低声下气的语气跟谁说话，而且，貌似他们认识？
    那边轻轻叹口气，“三十分钟，再联系。”不由分说挂断了。
    程安瑾没反应过来，“浅夏！”
    “她答应了。”随着冷沐辛这句话，会场的灯光依次打开。又是那个金光闪闪的样子，但是没有人再有初时心情。
    “沐辛，那位小姐是？”能让冷沐辛亲自去说服的人，她的身份所有人都很好奇。
    “只是一个程序员。”于他们，于自己。
    时间在等待中过的格外漫长。有了灯光，众人没有刚才那么恐慌，可以淡定点或站或坐休息聊天。不管怎样，还有人可以帮忙，情况不是最糟糕。
    只有顾小米对程安瑾认识苏浅夏这个事实和缘故很感兴趣，因为在自己的记忆中，苏浅夏是一个难以接近的人。程安瑾当时那个吓唬人的假设，中间掺着多少玩笑，但是，恐惧和希望也很真实。
    一个能让程安瑾这样的小孩无所顾忌地展现自己的人，苏浅夏，也许不是自己曾经认为的那种活在计算机中的人性代码。
    传呼机再次响起，是陈昊，他在询问老板所需障眼程序的要求和指示。刚刚沟通完，在陈昊准备开始时，会场的人听到陈昊说。
    “老板，她到了。”
    顾小米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来到冷沐辛的身边。不知道工作人员解释地怎样，冷沐辛先是简短地概括了情况，然后问，“怎么样，做得到吗？”
    苏浅夏没有立即回答，在看陈昊从公司带出来的当时这个系统的拷贝程序。
    “你有什么地方要说明的。”没有玩笑，没有自大，没有推诿，只是平常地询问。
    “有几个地方的程序要注意。这样，你把拷贝程序放到顶楼会场的投影仪上，你边做我说。”现在管不了什么机密了，出去最要紧。况且，这里也没有几个真正能看懂的。
    原来播放盛业大酒店的宣传PPT变成了黑底，上面密密麻麻的白色代码。冷沐辛和顾小米来到投影仪面前，没有说话。大家也知道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补救，所以自觉地闭上嘴巴，连呼吸都尽量小心翼翼。
    在右下角有一个小窗口，在不断跳跃字符，速度很快，让人眼花缭乱。冷沐辛和顾小米快速地交谈，然后简短地说一些注意要点。也不知道对方听懂没听懂，不重复不多解释，全是高深的专有词汇。
    期间还听到陈昊问一些自己负责方面的问题，听到那个年轻的女声也是十分简练地回了。但她从来不问任何问题，不管是在听还是在讲，那个小区域中的代码没有一刻停止。
    陈昊终于赶在浅夏之前把迷障程序完成，在“出错”的掩护下，将它移入黑客劫持的程序中。这样，浅夏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完成反系统的程序编写。
    渐渐地，连冷沐辛也不出声了。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个高手中的高手，如果前面她还有片刻迟疑的话，到目前为止，程序刚过半，她已经完全了解了整个程序，已经不需要他的指示，凭自己就能完成接下来的编写，而自己，又能再一次看到她疯狂的节奏和不假思索的直觉。
    这个世界上，天才很多，对“天才”这个词本身也有很多种定义。如果要冷沐辛承认天才的存在，目前唯有一人。
    苏浅夏。
    深夜，盛业大酒店顶楼灯光通明。浅夏已经连续写了三个小时，这种时候她不犯楞，没有“一定要最完美的程序”这种念头，她现在要做的，只要做的，就是按照拷贝程序，拆解每一个命令，最后写出让它无效的程序。
    这是非常不用脑的事情。每一个程序在脑中过一遍就能知道设计者的用途，反射就能写出拆解命令。至于无效化，浅夏用了最简单的方法。可以的话，尽量重复，不求新意。
    陈昊坐在她旁边看她飞快运动的手指，她没有出过一个错，每个命令似乎已经烂熟于心。看着自己曾经参与过一小部分编写的伟大系统，在一个女人的手上轻易被瓦解，这个景象，比被黑客劫持还让人感到挫败。
    有些人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如顾小米；有些人是连望都望不见的存在，如BOSS和她。
    也许做出这个系统很难，要花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做出一个反系统，只要四个小时。
    在浅夏敲下最后一个代码的时候，没有人意识到她的结束。突然，会场光亮再一次消失，包括投影仪的显示，冷沐辛沉声询问情况，没有人回答。
    几分钟过后，“滴”的一声，电子门缓缓打开，紧接着灯光闪亮，依稀能听见下面的人移动和各种声音。
    成功了。
    冷沐辛拿到自己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陈昊，并且只说了三个字，“留住她。”
    黑客危机解除，盛家现在面临公关危机。作为盛家的代言人，盛清音作为提问、责难的不二人选，一时间被众人围堵，媒体的□□短炮和犀利提问也让她招架不住。
    这个时候，她突然感到很被动、很无助。下意识去寻找一直守候在自己身边的熟悉人影，可是，哪里都没有。
    现在盛业乱成一团，投诉的投诉、退房的退房。由于媒体的蹲守，盛家与某些人物家族的关系被披露，加上信誉危机，盛家面临从创业开始到现在最糟糕的情况。
    有些住客激烈的行为无疑对盛家雪上加霜。浅夏知道现在出不去，她老老实实地待在控制室里，本来决定休息一会儿，手机响起来。
    “浅夏，你怎么还不回来？”苏浅压着声音问。
    “现在几点了你还不睡？”浅夏看手机时间，“快三点了。”
    “你怎么还不回来？”苏浅还是那一个问题。
    “有点情况，现在回不了，你先去睡好不好？”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来来去去，他只关心这个。
    “可能要到早上，我会尽量早回去的。”过了凌晨，此刻是周一时光。他们要上课，浅夏见苏浅为了等自己熬夜，当下建议道，“如果睡过头了，我回去帮你请假。你留一张便签给小苹果，让她不要出门。”
    浅夏从来不让他们单独行动，一个人如果生病了，请假的绝对是两个人。
    挂了电话还是不放心，她走到窗户往外看，周围的人比新年的时候还要多。
    进来容易出去难。因为住宿纠纷，现在出去一律会被当成逃跑，柜台那边根本无暇顾及到底有没有你这个人，监控的调整，连证据都消失了。
    一时间，竟然无处可逃。
    这里是盛家地盘，一想到这个她就有一种无力感。外面的夜景，灯火璀璨。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来到M市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那时父亲和她没有打车，拖着不多的行李步行。被各种颜色形状的灯光装饰的街景，亮的刺眼。
    父亲问她，这里美不美。她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冷。
    是身体，也是感觉。那些明明会发热的设备，照出来的光线却是没有温度的。
    父亲说，“这里就是你妈妈的出生地。”
    她没有聊天的欲望。
    父亲继续，“你妈妈总说这里有多好多好。不过她的说话喜欢半真半假，你也不知道能不能信。”伴着轻笑，“现在看来多少是可信的。”
    你妈妈，你妈妈，那个女人没有名字，只有这个代称。
    “你知道我憎恨所有关于她的一切。”这句话成功将父亲拉回现实。
    “你不是恨。”他头也不回，空荡荡的大街，不用怀疑他会跟第二个人说话，“有爱才有恨。”
    浅夏倚在墙上，今天的夜景比起那时又奢华了许多。当初仰头看到的那个路灯不知已经换了几个朝代，父亲那五个字，黑夜沉重。
    那时他是想说自己不会爱呢还是实际上是他在恨呢？
    在异国他乡，一个男人遇见了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她的美好让他靠近，她的笑容让他争取，她的爱情让他远离，她的伤害让他放弃。男人永远想不到，自己想要给她的爱变成伤害，无法弥补的伤害。
    这个男人是她的养父，亲生父亲一般的存在；这个女人是她的亲生母亲，陌生人一般的存在。
    冷沐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最后几分钟，你做了什么？”
    程序做好之后，只要放进黑客劫持的系统中就可以了，可是，浅夏主动把所有可视的东西给抹杀了。在最后黑暗的几分钟内，浅夏极有可能自主做了一些事情。
    比如：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几分钟微不足道，但对于一个精通计算机的高手来说，这点时间足可以让她拿到所有的一切，堂而皇之，光明正大。
    浅夏的脸还是对着外面，似没有听见他的问话。如果是父亲，他从不问自己做什么，为什么。
    她放松了紧绷的脸，转过来，“不管我做什么，现在都于事无补。既然做了，你现在追究有什么用。”浅夏完全不否认自己确实在那几分钟之内做了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冷沐辛看着她，试图想从她无谓里面发现一点情绪，最后发现是徒然。
    没有人可以看透她。
    “浅夏，你真的来救我了！”程安瑾终于找到这里，比顾小米先跑进来。
    “这里不适合你，以后还是少来吧。”她把手放在程安瑾的头上，“你在里面应该很难受吧。”
    一来就只顾着吃喝，被困在里面，对于消化功能一流的程安瑾来说，每一秒钟都要用坚强的意志力熬过去。
    当下哭了小俊脸，“那还不是？你不会是故意的吧。”他眯起眼睛，尽量表现一种名为“我就知道”的表情。
    “多多少少。”她回了他一句，不管他拉黑的小脸，对冷沐辛说，“现在能不能送我出去？”
    “有点麻烦。我们先到二楼等着，停车场那边处理好了再出去。”留在控制室总归是不太好办的。
    连贵宾都被困在这里，这次的问题真严重。
    酒店二楼是餐厅，正对着海景，现在应该没有人服务。
    小米接了一个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小米乐了，“你还在当看护？”
    裴释拉着裴伊，“老爸他们今晚就住酒店里。裴伊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乱跑，不随着她就闹。”一开始明明很安静的。
    “那你们现在在哪？子尚呢？”
    “我怕一个人看不住，拉了他一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突然没了声音，过了一会，“现在在……”
    “叮”的一声，电梯在二楼打开，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打了一个照面，拿着电话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动作。
    站在前面的顾小米和冷沐辛不动，站在电梯后面的浅夏和程安瑾也出不去。在电梯准备关起来的时候，冷沐辛踏出去，顾小米回神也跟着出去。
    除了裴释、裴伊和叶子尚，对面还多了一个人。
    盛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