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遗梦

“大少爷，吃药了。”我端着一碗乌漆漆的药，看着床上那个瘦弱的身子，不出意外的看到一脸的嫌恶，这是当然的，这味道我都闻着恶心。
    “拿走，咳咳……”可怜的人，又开始咳嗽了。
    无奈的只能把药先放下，坐在床边帮他拍拍背顺顺气，“大少爷，你不吃药，夫人就要怪我的，我多惨啊！”手下摸到的全是骨头，真是有点恐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瘦成这样？
    “带喜，轻点！说多少次了，怎么还这么笨手笨脚的？”手上捧着配药甜点的碧波一进门就开始数落我，郁闷！
    碧波手脚麻利，办事妥贴，看着她接手，我只能站一边拧个毛巾什么的，暗暗撇撇嘴，我又没说自己很聪明，本来就笨笨的嘛！
    “大少爷，二少爷刚回来了呢，说是要过来看您。”碧波接过我手上的毛巾，替床上那个皱着脸的家伙擦了擦嘴角。
    我忙递上蜜饯跟糕点，又倒了杯温水让他漱漱，收拾了一下药碗，“大少爷，那我先把这些送到厨房去。”
    见他点头后，才快步走出这个让我郁闷无比的房间，唉！不过，二少爷回来了呢，太好了，我要再去问问他，到底是在哪里捡到我的。
    “带喜，这，我哪记得清楚呀，当时天这么黑，我又是急着赶路的，那个老汉背着混身是血的你，要不是我们家王伯觉得你可怜，怎么也不会带你回来。”看着这个俊美的二少爷一张一合的嘴，叹口气，明明是个帅哥，怎么这么会碎碎念呢？这一套话，我都听了几百遍了，真没建树，也不会换套说词。
    “唉，放心吧，我们有托人到处留意呢，看哪家哪户丢了女娃，要有消息了，自是会让你去认亲的，”二少爷，也就是谢小楼摇着他那破纸扇，“谁让你不记得从前的事儿呢？再说了，我们家也不会亏待了你，大哥现在身子好多了，娘心里高兴着呢，虽然你是嫁进来冲喜的，不能当正室，可娘认定你有福气，还是那句话，我们谢家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二少爷，我才几岁呀？冲喜？什么亏待不亏待的。”真是的，我怎么摊上这事儿呢？
    “我说带喜，你来也快四个月了吧？我娘对你怎么样？你能不知道？别再问这些了，我们都会为你打算着，快回大哥屋里吧，这次我带了好些补品给大哥，你让碧波跟小玲每天炖给大哥补补，还有，这些衣料子是给你带的，都是上好的料子，娘特地关照过，要给你从头到脚重新定做衣服呢！”谢二少示意屋里的小丫头帮我把东西拿了，郁闷的我只能告退。
    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的感觉，真糟糕！躺在小床上，借着暗淡的灯光，我睁着眼看着床帐上的花纹，睡不着。
    耳边偶尔传来几声咳嗽，我跟大少爷的关系有点乱七八糟，说简单点，就是夫妻啦，可是，也不完全正确，我只是个冲喜的，而且年纪又小，估计应该叫童养媳。
    洛阳谢家，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历代经商，祖上留下来的产业很多，人丁却不旺，只有两个儿子。谢老爷去世已久，前几年都是谢骞掌管家业，但前年的一场急病让他几乎丢了性命，缠绵病榻至今。
    现在是谢小楼全权管家，每次看到他都是苦着一张脸，很疲劳的样子，也难怪，据说从前他只管吃喝玩乐。
    四个月前，头痛欲裂的我在醒来后，就莫明其妙的穿着红衣裳跟只大公鸡拜拜了，然后，成了谢家大少爷——谢骞的人。
    我觉得很委屈啦，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我还是知道自己比较喜欢帅哥的，比如二少爷的长相我就很喜欢啊，可是，明明一母同胞的大少爷却皮包骨似的，根本没半点姿色可言！我要帅哥，不要衰哥！
    据这几个月听来的只字片语，用我灵光的脑袋推断，我是被捡回来的，因为跟大少爷订过亲的杜家不肯让女儿嫁过来冲喜，于是，谢夫人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能随便找个人来凑数。
    在我昏迷期间，谢夫人曾让人为我看过相，那个看相的人说我很有福气，定能为她儿子带来好运，赶走病魔，于是，我光荣上阵冲喜了！
    嗯，有可能我真是个福星，没两个月，谢骞的病好了大半，可是，接下来的问题可一点都不好玩了，看外形，我最多只有10岁，圆圆小小的，从碧波及小玲她们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我根本不可能在这个家里有什么地位。
    最重要的是，谢骞已经二十二了，老牛吃嫩草也不是这样吃法呀！他也不喜欢我，看我的眼神总是很冷淡，脸上写的分明就是“我很讨厌你！”当然，我并没有什么失落的感觉，反正他又不帅。
    谢夫人对我挺好的，可是，再好也弥补不了，我怎么能当童养媳呢？而且还是个不被人尊重的童养媳。
    “咳……咳……”对面床上的谢骞又是一阵咳嗽，听着他急促的喘息声，怎么小玲还没醒呀？
    披了件衣服，起身过去打开保温的盖子，拿出茶壶为他倒了杯温水，慢慢地喂他喝了，又努力轻着点拍拍他的背，又在他胸口揉了揉，折腾了许久，才算安稳了。
    “你没睡么？听你翻来覆去的，有心事？”苍白的脸上有一丝的关心。“想家了？”
    “啊？哦，是啊，睡不着，”有点惊讶，我把杯子放回桌上，“什么都忘记了，觉得很痛苦，大少爷你是不会知道的，突然记不得从前的事了，觉得自己很可怜。”眼睛又有点酸了，好想哭。
    谢骞伸出他那全是骨头的手捏了捏我的脸，我吓一跳，惊讶有点提防的看着他，逗笑了他，“带喜，别紧张，今天你看起来很不一样，有点可爱。”
    我嘟着嘴瞪了他一眼，什么今天嘛？我本来就很可爱啊！
    “你放心，等我身子好了，会跟娘说的，你这么小，怎么能嫁给我，要是真找不到你的家人，就让娘收你做义女吧。”谢骞用他大的吓人的眼睛看着我，虽然是笑着的，可是，看起来很可怕呀，这么瘦的脸，这么大的眼睛！
    “哦，大少爷，你快睡吧，时候不早了。”我也只能呆呆的应声。看着他疲倦的脸，扶着他躺下，盖好被子，自己也回了小床躺下，嗯，有可能不用做童养成媳了，真好，睡觉喽！
    “带喜，夫人要见你”
    “带喜，快过来帮你梳头”
    “带喜，快过来试试新衣服”
    …………
    …………
    带喜？对这个名字，我是很有意见的，像我这么可爱的人，怎么能叫带喜这种俗不可耐的名字呢？
    摸摸挂在衣服里的小锁片，这是金的喔，上面还有几个字：送给我美丽可爱的淡月。
    我想，我原先的名字，应该是淡月啦！这个锁片么，应该是仰慕我的人送给我的，傻笑兼暗自得意一下下，等我找到家人，也就能见到送我金锁片的人啦！
    “好了，带喜，自己照照去。”碧波开始收拾满桌子的小饰品，被折腾了很久，终于，结束啦。
    看着镜子里可爱喜气的自己，嗯，碧波的手还真巧，两个小团子状的发型，边上点缀了一圈的红色的小珠子，配上红红的衣裙，真像福娃娃！
    捏捏自己白白嫩嫩的小脸，咧开嘴笑：虽然我是挺矮的，眼睛小小，身子又圆圆胖胖，但是，凑在一处，就显的可爱的不得了！尤其穿上谢夫人新替我订做的衣裳，是很像传说中的小福星呢！
    “见过夫人。”我很自然的行了个礼，坐下后，对上她满意的眼神。
    “带喜呀，新做衣裳你还喜欢吗？”年近四十的谢夫人依然很漂亮，说话的声音也是很好听，有点陶醉。
    “喜欢呀，可是，夫人，好像都是红的耶，能不能再做几套其他颜色的衣裳呀？”虽然红色很衬我的肤色，可是，穿多了，也会腻的嘛。
    “等骞儿大好了，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我都给你做。”笑容满面的谢夫人看来心情不错，“小楼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还没来个准信，带喜，你先安心住着。”
    又是一套谢家不会亏了我的话……听的好郁闷啊，还得装做一副温顺的模样。
    无聊的看着屋里的初晴跟小雪凑在一处做针线，这两丫环的名字都是夫人取的，听听，多好的名儿！就我这么倒霉，叫带喜。
    慢慢地走回谢骞住的“菊院”，该院因主人喜欢菊花而得名，院子里也确实都种满了各色的菊花，现在是深秋时分，满院花开，越发是花香扑鼻。
    进了院子，看到碧波正忙着煎药，小玲正端了晚膳进屋，没人理我，郁闷，每当我被人无视时，总是心里很不舒服，经常觉得自己以前应该是个众星拱月型的小孩。
    焉焉的走进屋子，听内室传来的声音，咦，二少爷也在？
    “大哥，实在最近忙，也派了很多人去打听，没见丢什么人，只听说前阵子京城里翻了天似的找个格格，可你看看带喜这样子，像个格格吗？”真是欠揍的声音，我这么可爱，像格格有什么稀奇？
    “格格？什么时候的事儿？小楼，你上次不是说带喜也是在京城附近捡到的？让人再查清楚些，咳……咳……”
    “大哥，你也别想这么多了，先养身子要紧，我瞧带喜那样儿，肯定是哪府里的小丫头，犯什么错了，才被主人家扔出来的，当时那衣服也是小厮穿的，哪能是什么好人家出来的？”
    怒！这谢二少真是枉生了副好皮相，说的话一点都不中听，气呼呼的坐在外屋里，继续偷听。
    “小楼，我看带喜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对吃挑的很，娘送她的那些珠宝首饰也不见她怎么惊讶，而且坐相很好，这么小的孩子，若不是大家出生，断没这种风范。”谢大少如是说，啊，算你有点眼光啦，事实上，夫人送我的首饰，很多我都不太喜欢，一点都不符合我这个年龄的审美观。
    哦，说到首饰，我身上的金锁片，要不要给他们看看？兴许能靠着这个东东找到我的从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