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天意

等到上晚自习的时候，林天意怎么也还是没心情静下心思做试卷，她决定痛快点，给自己一个了断，给自己这颗已经濒临绝境的心一个交代。
    这个晚自习，叶石唯照例又霸占了她隔壁，也就是董贤的位子。
    她不经意见扭过头去，正看到叶石唯课桌上的书堆放得杂乱无章，下面隐约可见有一个深蓝色的礼品盒。
    她不由地越发难受起来，她知道的，他常送那个人礼物，可是就这样赤1裸裸的随意摆放在她面前，还是让她有一种崩溃的感觉。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该有的情绪，然后听到自己木木的声音响起：“你真喜欢她？”
    叶石唯写字的笔似乎顿了顿，却没有回答，也许是没有听见。
    她不甘心，坚持今天必须给自己一个结果。
    她扯扯嘴角努力笑了下，却怎么也翘不起嘴角来，只能选择放弃。然后，她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直视他，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强调：“真喜欢？”
    他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缓慢地转回头来，右手还紧紧捏着水笔，指节发白。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咬咬牙避开话题：“你在意？”
    这算什么？是想脚踏两条船，还是纯粹跟以前一样调侃她。
    她恼怒他的不爽快，却说不出一句争辩的话，只得避重就轻，强笑道：“我只是好奇而已，我是担心你祸害了人家，到时候人找你算账呢。”
    静默无声。
    话题似乎就此陷入了瓶颈，仿佛再说什么都不对劲，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怪异，幸好他们说得轻声，旁边同学都顾着忙自己的，倒也没有注意到他们。
    两人对视良久，他率先移开了视线，抿了抿唇，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林天意最怕听到这种问题，比如“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之类。
    因为她记性实在是不好，啥重要的日子到她这里都会被忽视。而且，她现在被某人弄得魂都要丢了，日子过得醉生梦死，哪里还想得起来今天是几号，只得瞪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呵呵，”这是叶石唯今晚上第一次轻笑出来，笑得却说不出是个什么味道，“我就知道你忘了，你竟然连自己的大日子都不记得了吗？”
    大日子？
    林天意第一个想法就是……
    大姨妈。
    混蛋！竟然问她这种事！
    刚要怒目相对，不知怎地突然就意识到自己貌似，应该是想歪了。
    林天意又迷茫地琢磨了老半天，忽脑子灵光一闪，翻过课桌上的日历本，眼睛一亮：“今天是11月4日？”
    叶石唯点点头，一脸无奈。
    林天意有点无语，时间过得这样快，竟然又到自己生日了，而且自己还给忘了。
    其实忘了也就算了，林天意本来就不太在意这些，再说家里也不太有过节过生日的习惯。但这个日子由他来提醒，不由得让她心里一阵五味陈杂。
    此时，林天意也意识到，这个人又把话题给带歪了。
    两个人说话，她就从来没有主导过。
    叶石唯抽出一个深蓝色包装精致的盒子，把它递到她手里：“哝，生日礼物，不用太感谢我。”正是刚刚林天意看到的那个。
    林天意不确定这究竟是他早就准备送她的，还是他正巧想到然后随手给她的，但她也不想问，或者，也是不敢问。
    不管是不是，反正她现在都很想霸气的不顾缘由的拒绝它，她现在看到这种包装精美的东西，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女生。
    但叶石唯给的随意，而且看他的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普通同学送生日礼物一样，平平淡淡没有什么深意，林天意觉得自己要是反应太激烈，不就是做贼心虚了？
    她只得僵笑着伸手接过，随即假惺惺地道谢：“谢谢啊，不过这怎么好意思呢？”
    明明是想剪断两人之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的，可是这么一来又有点不对劲了。
    林天意只好努力掩饰自己不自在的情绪，尽量用好兄弟的模样拍着胸口跟叶石唯保证：“你真是太够意思了，以后你结婚我一定包个大的。”
    天哪，怎么又讲到敏感话题了。林天意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深深的懊悔。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抽自己两嘴巴子。
    叶石唯听闻此言眯了眯眼，倒是轻轻缓缓地笑开了：“嗯，我以后结婚肯定少不了你。”
    “结婚”这两字真是刺耳，林天意完全不敢想象叶石唯跟别的女生步入结婚礼堂的幸福模样，可这该死的话偏偏又是自己提起来的！
    真是欠抽！
    林天意暗暗唾弃自己。
    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有点湿润，林天意越加不敢抬头了，只默默地把手中的礼盒放进抽屉，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写作业。
    写完一页，她才猛然想起，方才似乎把谈话的初衷给忘了。
    可有些事情，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只不知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
    林天意觉得今天的确算是一个重要的日子，自己过生日，爸妈忘了，自己也忘了，却还有一个人记得。可是那又怎样，他永远只会是自己的同学，不会再有其他。
    他刚才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林天意从中感觉出了他不愿意面对这个话题的态度，不自觉得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们之间，难道真的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他竟连个解释都懒得说么？
    她回忆起这一晚的对话时，才感觉到自己到底还是失态了。
    也许在她问出口的时候，他就已经看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不管他究竟看没看出来，他也只作不知，没有给出一点像模像样的解释。其实这样也好，不说也就不会尴尬。
    林天意那时就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从此以后，他们就只是同学，只是朋友。也许，从明天开始，连朋友也不能做了。
    只是林天意还是忍不住地反复怀疑，那个礼物真的是送给自己的吗？有没有可能，他只是为了安慰她这颗受伤的心，把给那个女生的一件微不足道的礼物转送给了她。
    她不敢问，她已经没有勇气再问下去了。她承认，她怯懦了，她怕他一张开口，就会毫不留情地敲碎掉自己所有的伪装。
    于是，她只能选择在这个幽静无声的深夜，在静谧清冷的月光中，自己一个人舔舐这道千疮百孔的伤疤。等到白天，她还会是一个人人称颂的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尽管抱着怀疑的态度，林天意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翻身起床，打开床头灯，把已经收进抽屉的礼物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撕了包装纸，里面的盒子仍是深蓝色的。
    她隐约记得，深蓝，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他曾经漫不经心地说，深蓝色是海洋的颜色，海洋，是天下的霸主。做人，就要做最成功的，就要做搏击长空，睥睨天下的雄鹰。
    然后那个时候，林天意就笑话他，什么狗屁逻辑，前一句跟后面一句完全没关联。叶石唯还不服气的自辩，这话讲究的就是一个气势，内容什么的不需要讲究。
    收回又甜又涩的回忆，她手指灵巧地打开了盒子，里面恬静地躺着一条项链。
    林天意从小就没接触过这种首饰，猜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材质，什么做工的。只知道这大概是一条石头项链，质地很好，包装也很精良，但她拿在手心中却觉得有点握不住的心疼。
    慌忙下，她不敢过多细看，只急哄哄地把它收起来，藏到最深最底下的那个抽屉里，就像把这段隐晦的无疾而终的暗恋深埋起来一样。
    的确，什么都该结束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就好像一块精美剔透的玻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哗啦一片，碎片刺得自己满身是血。
    她知道，没有人能帮助自己拔掉它。只有自己，只有自己一片一片的把它扯出来，所有的伤痛，所有的眼泪，都只能静静的往心里咽。
    但她相信，她是勇敢的，她一定不会再像今个晚上一样管不住自己的神情露出马脚，一定能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把这段感情藏得好好的。
    然后，他继续做他潇洒的包大人，她继续做金阿牛引以为傲的林小牛。
    她也相信，他们之间总有一天会变得正常起来。
    第二天清晨，阳光很好，似乎扫净了她内心的尘埃。在走进教室前门的瞬间，林天意还是忍不住望了眼叶石唯的位子，座位空空，课桌上是一如既往地杂乱无序。
    他还没到。算了，不是已经想通了吗，还看他干什么。林天意默默地把视线收回，若无其事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可直至放学，他也没出现。
    林天意实在是忍不住，便装作不经意地问了董贤，这才知道叶石唯的妈妈昨晚上住院了，他昨个半夜就走了。
    她以为，最多过个几天，他就会回来的吧，可一天，两天，十天过去，他一直没有出现。
    当听到老丁遗憾地说叶石唯转学了的瞬间，林天意那颗提着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那颗心似乎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热情。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可她觉得冷，从里到外。她清楚，这种寒凉是不管多么和煦的阳光都洒不暖的。
    原来，在她整理自己复杂的情绪的时候，他就悄然无声地离开了。
    她知道，他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教室里了。
    是的，在还没等到她证明自己有那个能力放下这个包袱的时候，他走了，走得那样让人猝不及防，甚至连个告别都来不及。
    他的离开，带走了她的欢乐，也带走了她初中三年最美好的记忆。
    林天意不由地怨恨起他来，他怎么能就这样不负责任地突然消失。她刚刚才收拾好自己这颗破碎的心，决定从此试着笑看他跟她的故事，可他竟然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离开了。
    他这样的离去，就好像是没有把一句话写完整的遗憾。
    林天意知道，如果他还在这里的话，终有一天她总能找回自己的心，把这个伤口补好，给自己的青春画一个最完美的句号。
    可还没等到她真正告别自己的暗恋，他就走得这么突然，这么的悄无声息。于是，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就真的成了她心里无法泯灭的朱砂痣，再也不能碰触，也不敢轻易碰触。
    叶石唯走了，林天意还是照常过她的小日子。
    在学校里，她仍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眼中的好榜样。在家里，她还是妈妈眼中乖巧听话的好孩子，亲戚们眼中懂事好客的好姑娘。
    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有过那么多的小儿女情怀，它们曾如小秧苗一样蓬蓬勃勃地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成长。只是还没来得及等到它们结果，就枯萎了。它有一个甜美的开始，却终究引来了一个惨淡结局。
    没有人看到，她深夜里辗转反侧时的寂寞，那种情感来得汹涌，来得猛烈，就像狂风骤雨般不可阻挡。当然，事实上，她早已经习惯并开始享受随之带来的那股苦涩，只为品尽其中所有的甘甜。
    她这时才明白，暗恋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带来的那种遗憾。她知道，她终其一生，也无法忘记这个小小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