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流年

第32章


这会儿杨宏正在正和殿内向皇上慷慨陈词刘贤的十大罪。”这男声嘶哑平稳,话语间无丝毫情感波动。我瞬间辨出了这声音,正是府中训练出的影卫。
  “真是一派胡言!”爹怒道:“刘大人清正廉洁,忠心不二,怎么可能贪污受贿!”
  “皇上一开始也像王爷这样想,但殿中一百一十三位大臣一齐跪地,乌压压一片乌纱冠铺地,双膝触地时的响声如一击击沉重的鼓点敲打在皇上胸口。为首的杨宏高声道:‘请皇上明察,勿被他狡猾所骗。
  延召五年,皇上拨白银五百万两,粮五十万石往西北赈灾,却在一夕之间不知所踪。延召十三年,皇上拨四百万两往江宁救济洪灾,到地方时只剩一百万两。皇上您派刘贤前去调查此事,但刘贤却迟迟不能结案。这其中的缘由,就是因为他就是此案的罪魁祸首!’
  皇上微眯双眼道:‘杨首辅可有何证据?’
  ‘微臣有证人可作证。此人是刘府总管王言,五日前被刘贤逐出府暗中欲将其杀害,幸被我家丁所救才逃过一劫。王言正是因知晓刘贤所犯众多贪污之事才会惹上杀身之祸!’ 
  ‘快传王言!’皇上一声令下,大内侍卫押着一粗布麻衣,浑身伤痕的男人进殿。那男人年近五十,垂首跪于殿中瑟瑟发抖。
  ‘草民王言,参见皇上。’王言语息喑哑微弱,似体力不支。
  ‘王言从实招来,刘大人有没有行贪污之事?’
  ‘回皇上,刘大人却有贪污,还收受大臣贿赂,目无王法,还在京郊买下一块地欲建新宅。’
  杨宏接口道:‘那块地臣已命风水大师测过,那是块王气之地。刘贤欲在王气之地建宅,他是何居心!’ 
  皇上闻此面色微青。王言又道:‘皇上若不信,可派人去刘府花园假山下搜查,那里有他贪污受贿的账目,请皇上明察!’”
  爹听到这里也是一惊,“这王言说的属实吗?真相到底如何?你查清了吗?”
  影卫道:“回王爷,五日前,刘大人见管家王言年事已高,便让他回乡与妻儿安度晚年。没想半途被杨宏手下劫走,逼迫其诬陷刘大人。王言不肯,他们便对他残酷用刑,打得王言只剩一口气,但他宁死不肯诬陷刘大人。杨宏又命人抓来他的妻儿,以妻儿性命相迫,王言仰天长叹一声,最终妥协。”
  “那花园假山下的账册是怎么一回事?”娘开口问道。
  “两日前,杨宏派影卫将他做的假账本埋于刘府假山下,只要皇上下令去搜查,必定能拿到物证。”此话一出,爹娘皆倒吸一口气。
  “刘大人现在在何处?为何不去与他在朝堂上对峙?”
  “刘大人此时正在殿外,几次试着要破门而入,但都被禁卫军统领挡在殿外。禁卫军统领喜爱收集各类夜明珠,两日前杨宏差人给统领送去一枚陈国产的珍品蓝依夜明珠让统领帮忙。统领欣然收下,并许诺一定会尽全力助杨宏一臂之力。”
  爹气极,“看来这杨宏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要至刘大人于死地。这罪魁祸首应该是他杨宏才是!杨宏做贼心虚,生怕刘大人有朝一日查到他头上,才恶人先告状,诬陷刘大人。”
  “宫里刚刚传来的消息,皇上闻之大怒,立即命人将刘大人押入司狱,听候审问。”
  爹长叹一声,抑下心中悲愤,“再去探,一有消息立即向我禀报。”
  “是,王爷。”
  
  月光惨淡,浸过我的脚踝,曳地裙摆被浓重的夜露沾湿,沉重地抬不起脚。我背靠青砖抱膝而坐,背后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一股股森寒之气无端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包裹其中,我禁不住瑟瑟发抖。
  这就是朝堂吗?这就是政治吗?
  多么滑稽可笑,多么腐朽龌龊,多么残酷悲哀。
  杨家,嚣张跋扈,把持朝政,功高盖主,想铲除谁就铲除谁,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在杨家飞速膨胀的权力背后,有多少路是用金钱铺成的,有多少路是用尸血开拓的,不言自明。
  明眼人一看,便会明了今天这一出弹劾之戏,又是为了遮掩其恶行,铲除异己上演的。证人、证据不是屈打胁迫而来,就是造假贿赂而来。最可笑的便是那王气之地了。王气本就是虚的,你说有便有,说没有便没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出这一事实。
  屋内跳动的烛火映出爹的身影,那细长的剪影微微摇晃着,站起身步出屋外。爹开门跨出房门,忽见窗下抱膝而坐的我,眸内豁然一惊,“岚儿,你坐在这里作甚?快回屋睡觉。”
  我自怀中抬起头,双目溢满了泪水,颤声道:“爹,你救救刘大人吧。”想起当初刘大人送给我的书,教我“为官当为张自清”,还有他慈祥的笑,我心中酸涩不已。
  “你…你都听到了?爹有些不可置信,但下一瞬他低叹一声无奈道:“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爹不想让你知道朝堂上的事。”
  我牢牢地望定爹,绷紧唇角一字一句道:“爹,我已生在皇家,又怎么能远离朝堂纷争,置身事外?”
  此话一出,立在我面前的爹,和刚刚开门出来的娘,俱是一阵震。
  我再次开口道:“今日杨家可以诬陷刘大人而无人质疑,明日就可以诬陷我们家!到最后就连皇上也…说不定杨宏连那金銮殿上的龙椅,都想坐上一坐!”
  爹怔怔地望着我,眼神几经闪烁,最终尘埃落定。半响,爹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挫败无力的语气说道:“不是爹不想救,是实在无力救啊!”
  我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爹继续道:“先皇驾崩前未立太子,就是想让我们兄弟中最强的一个夺得皇位。而皇上当年得以顺利登基,全倚靠杨家的鼎力扶持。”原来皇上登基还有这样一段曲折,这段曲折背后,又有多少我不知道的隐情?
  “皇上登基后,一方面想要嘉奖杨家对自己的支持,另一方面便是想通过抬高杨家来稳固自己的实力。”
  我插话道:“所以皇上才会不断授予杨氏中人高官重权,最终却养虎为患。”
  “对,杨家依仗皇上的垂青,逐渐扩张自己的势力,从朝中到地方都在他的掌握中。到如今,杨家专权擅政,处处制约把控皇上,就连皇上自己也管不住这只老虎了。”爹说完又长叹一声。
  “原来如此…所以皇上就算知道刘大人是被冤枉的,在没有绝对能赢的把握之前,也是不会与杨家开战的。为今之计只能养精蓄锐,韬光养晦培植新势力,同时安抚杨家,待他放松警惕之时,就是他杨家毁灭之时!”
  爹娘被我的这番言论惊到了,毕竟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一个女子。但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他们又恢复常色。
  娘绕到我身前,轻柔地将我从地上拉起,爱怜地将我抱在怀中道:“我的岚儿,娘实在不想让你陷入这污谭之中。”
  我紧贴着娘的胸口,无力道:“那么这次…刘大人真的没法救了?”
  娘悲哀的声音从上方幽幽传来:“聪明如你,这结果,你也应该早就想到了。”
  是,我早就料到了,所以我才会哭。权力斗争,是必须要有人牺牲的。只是我不想见到如此忠良之士,就这样消弭,化作一缕孤魂。而那些奸邪小人,却在那里弹冠相庆。
  我不想见到,再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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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爹主动邀请了刑部侍郎去“聚秀园”听戏,还带上了娘和我。这“聚秀园”是专为百姓修建的听戏园子,位处昊京东南,园内不但花鸟怡人,价格便宜,这唱戏艺人的水平也很是高超,所以十里八乡的百姓闲来无事都来这里听戏消遣。
  爹之所以选这里,也是因为这位置偏僻,百姓又多,而我们又都穿着便装傍晚来到这里,不太容易被人发觉。爹虽嘴上说救不了刘大人,但他还是努力在做力所能及的事。今日邀请刑部侍郎,便是为了能让刘大人在司狱有个照应。
  一下马车,我便望见在聚秀园的大门边,站着一对母子,母亲大约四十有余,儿子也就是十二三岁,他们不停地四处张望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爹和刑部侍郎谈笑着跨进大门,根本没注意到那对母子。而就在这时,从右侧走来一个瘦小的男人,对着那对母子轻蔑地问道:“你们就是王言的妻儿?”
  那个妇人一听到这话立刻频频点头,憨厚又兴奋地笑道:“是啊是啊,您是要带我们去见孩子他爹吗?”
  瘦小男人点了点头,“跟我走吧。”说完便扭头朝一条小巷走去。那对母子立即一脸期盼地跟了上去。
  王言?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对了,王言不就是刘大人的管家,被杨宏以妻儿性命相逼而诬陷刘大人的人吗?难道那对母子就是他的妻儿?
  我在心里飞速地盘算着,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急忙对身边的娘道:“娘,我将帕子忘在马车里了,我去取了就来。”还没等娘回答,我已追着那对母子消失的方向而去了。
  我一路尾随着他们,但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让他们发现。他们七拐八拐,越走越偏僻,最终停在了一条漆黑僻静的巷子里。此时天已完全黑了,四周极其安静,但不是令人安心的宁静,而是充满诡异的死寂,藏蓝的天幕中只有一轮弯月照着这条小巷,依稀能分辨出人形。
  我躲在巷口拐角处悄悄探出头打量着巷里的情况,巷子的尽头好像站着一个人,那人听到有脚步声,立刻迎了上来来到亮处,原来是一位年过五旬的男人,和那对母子紧紧拥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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