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事录

第151章


我忍不住想。我问过她,爱他么。她狠狠地训了我一顿。是了是了,以他们的为人,哪里会因为爱或不爱来决定自己的去向?
  终究,是我难望其项背的人物。
  暮成雪,她现在在哪里呢?
  “从废人谷那里得知的消息,神果,可能在不久后现身。所以,知晓内情的人,都在等。”是了是了,当时他出现在废人谷,我一直想不通他为何会在那,一度以为是与韩君和有关,实际上背后还有更深的东西。暮成雪和废人谷能最大限度地彼此利用,亦脱不开中间有他的关系。
  “你呢?”
  “我?”他叹了一口气,“如果我说,我很想回到我们来的那个世界,你信么?”
  我信么?我不知道:“可是你回不去了……除非,除非我把忘记的事,全想起来。”
  “小……青。看来我真是离不开你了啊。”他的目光闪闪动人,这句话,多像表白多像承诺。可我知道那是假的,都是假的。于是我回答:“那么你更应该去向十六姐告饶。因为她才是令我想起过去的事的关键。只有她才知道,我是如何来到这里。也许我想明白了开初,也就能记得起过往。”
  他笑了。可恨极了的笑容。我明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更是认真地道:“你不会以为我吃醋了吧?”
  “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自以为是?”
  “你没有吗?”
  “我很自卑的。”
  “少来。”
  “真的。你不信就算了。”
  我不想与他纠缠这事,可桑维梓却是我们绕不过去的人:“你打算怎么她?”
  “你认为我能怎么她?”
  “你和她怎么着,又与我何干呢?”
  他不语,半晌道:“我与她,是不能了。我说过,她做的太多,多到超出我能承受的范围。”说罢,又拿起我的杯,喝了一口。
  
第三十六章 岂识浊醪妙
更新时间2013-8-21 0:13:32  字数:2242
 (家中来客,无力分身..今天依旧无更...不好意思.....对不住....)
  ————————————————开禧三年正月二十一|雨|(一)——————————————
  开春的第一场雨在清晨时分来临。我从未听毕再遇说过这么多的话,而那些话里包含的前生过往,沉重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离开前,我在他常居的转轮经藏窟前立了会。他贪喝了我两杯酒,睡得沉沉,以至我启程时还未醒。
  我默默地双手合什。我从来不信神佛能为我解决什么问题,他们要管的事太多,哪里轮到我?要如何往前走,问本心,比问神佛要靠谱多了。
  申亦直送我到山下。他递给我一件青衫,一柄鱼肠。
  我看着这两件事物,实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那是我在六合之战中为他缝的几件衣服。我心疼它们成为战场上的武器却又无可奈何。不想他却留下了一件,收藏至今。
  如果在几个月以前,我看到这青衫,会抱它在怀、失声痛哭,感激上苍感谢他终是给我回应,但如今,他如此又算是什么?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从前便不愿将自己托付于连一句承诺一声爱我都不肯说的他,何况是现在?现在,现在我已经知道,真正的爱,应该是什么样子。——无论是什么样的,都不会是他那样的。
  他如此不甘心,我更是觉得好笑。凭什么!凭什么他以为他只要稍稍的做些什么,我就能立刻回头、立刻回到他身边?
  我心里还有他么?是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因为他给我的一切都长在了我的血肉我的思想里,我否定他就是否定我自己辛苦走过来的这一段路,所以我忘不了他,甚至到现在还有一点怨有一点恨,但是时间过去,我知道,那点怨和恨都会淡去。
  我把那件青衫留下,要申亦直帮我还给他。
  申亦直问是否要带句话。我摇了摇头。什么话都不说,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我取走了鱼肠。我认得这剑,是镜湖水寨许立德那会贿赂我的,我虽爱却不能接受。不想他辗转得之,相赠予我。鱼肠剑细而扁平,如秋水一泓,藏在软红十丈的手柄中刚好合适,更妙是能出其不意杀敌,正合我用。
  他送我此剑,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我既收下此剑,想必他也能领会我的意思。他依然是那个坐阵幕后的人。而我,此生为卒。
  也许我不会动用到这柄鱼肠,可是谁知道呢?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我与申亦直道别,他的目光里有担忧。这种担忧才是真心,我已学会分辨。
  下得龙岗山来,正见桑维梓在我们昨天分离的地方痴痴相望。微雨湿润了她的衣、她的发,很明显她是经过了打扮才来的,在濛濛细雨里娇羞纤弱的女子,是男人都会为她心动。可是他竟然一步也不走近,一眼也未见她的精心装扮。
  以桑维梓的道行,她拿手的便是捉住男人的心。她栽在了毕再遇手里,这算是一物降一物,还是他们本来就迷醉于这种相互的折磨?
  我不由地佩服他们,于我,是万万做不到虐人虐己,乐此不疲。
  感情的世界,本就冷暖自知。她问我他怎么样,我说他很好。她再问,我只能拿言语刺她:“十六姐应该很清楚,若要得到他,要么就爱得再多一些,要么就爱得再少一些。”
  爱得再多一些,就能忽略他比自己爱得少得多的事实,只要眼中有他,只要他还在身边,只要他还有一丝丝的心意挂在你身上就好;爱得再少一些,就不会难以忍受他的分心,就不必被他的一举一动牵得五脏六腑皆伤。
  可是这世间的爱啊,又何尝能计算得清到底谁多一些,谁少一些?这一杯爱情的苦酒,我已尽泼于天地,她却一口闷下,以心尖上的血在暖那冷嗖嗖的残酒。
  她听我那句话,低头想了许久。
  我亦不语许久。
  而后她问:“你不恨我了么?”
  我笑了笑,不想回答她这问题:“为什么要保我这么多年?你发现我的时候,是在哪里是什么样的情境?”
  她迅速地把情绪收好,眼神清明:“是他要你问的,还是你要问的?”
  “十六姐。我希望以后我们之间再也不要谈到他了。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他人无关。”
  那一年在川中,毕再遇没有给她任何准数,于是她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夜的身边。她是他二人较量的质子,她心里有他亦有他。这么多年的岁月,哪个他在心里更重?到底她是在为哪个他做事、为哪个他考虑得更多?……这三人怪圈,我都替她累。
  回归汗青盟的路上,她遭遇异相。大地抖动,地表裂开,大片的红泥从山上倾泄而下,堵住了河口,水漫上来漫上来,山川中无端端地升起一面湖。
  她在天摇地动中度过一夜,天明时,沿雨水冲出的河流而行。
  “就在那里,我看到你。四五岁的女童,一身的水,一身的泥。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眉尖紧皱,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
  扎着两个鬏鬏的女童,短衣短裙,若非是已经知道毕再遇和夜的过去的她,肯定只会奇怪这女童莫名其妙的打扮。
  但她是桑维梓,是青十六。一看到这样的女童,便想起了他们告诉她的一切。
  时空机只带了他们过来,那么,这昏迷的女童又是从何而来?想必,是另一个时空通道。领袖曾经答应他们,会派人接他们回来,难道,这女童身上就藏着这样的秘密?
  她作出的判断就是救醒被溺晕了的我。
  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把我养在一家农户,等我的头发长长,等我渐渐地习惯在这时空生活。然后才把我接走,养在汗青盟中,对谁也没说我的真实来历。
  直到我做错事,惹得夜起了杀机。
  河水哗哗地流,我听她说完往事,无限唏嘘。命与命相连,情与情交织。我恨我无法割裂这一切。
  然后我纵身一跳,跃入河中。
  
第三十七章 前事几浮沉
更新时间2013-8-25 1:07:03  字数:2098
 ——————————————开禧三年正月二十一|雨|(二)————————————————
  春水犹寒。我纵身而入,如刀的冰凉没过头顶,叫我浑身一抖。
  在镜湖水寨时,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梦见自己从浴桶中游到广阔的水域。我的头发在水底散开,缠住我的头的我脸。我想要呼吸,可吸进来的全是水,无处不在的水从口鼻涌进,喉咙像被死死掐住,肺里像要被水压挤得爆开来……
  那只是个梦么?我眼前豁然开朗的明亮又是什么?
  我不住地挣扎,不住挣扎,可挣扎是有用的么?我在水底徒然地无声哭喊,眼睛睁不开,身体被水流推动……应该并没有多长的时间,可我却像已经熬过了一辈子。终于,意识不再,我不再挣扎,静静地往水里沉,往水里沉……
  …………
  肺里的空气用尽,我拍打河水,探出头来咳嗽不止。水从头发淌到眼睛里,涩涩地看出去,看见桑维梓在岸边神色复杂的脸。
  “重来一次”。我想用重来一次的方法,强迫自己想起过往。但是,真实溺水、死境求生与主动地潜入何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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