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已经睡了多久。
我略略侧了头,望见一个竹窗,窗外是横斜交错的竹枝和婉转深长的鸟鸣。朦胧的阳光透过竹制的窗栏落进房间,不偏不倚正巧落在我的脸上。
我挣扎了一下抬起手,眯起眼睛,遮住有些微微刺眼的光线。翻了个身,我透过微垂的透明纱帘,看清了整个房间。
这似乎是一座小竹楼,从天花板道墙壁地板,全然都是竹子制的,桌椅,包括我躺着的这张床,也全部都是竹子制成。一切都散发着淡淡清苦的香味。
圆形的月门旁垂着淡青色的纱帐,纱帐在风中飘起又落下。一片青绿色的世界,简直就是如置梦境。
我慢腾腾从床上坐起来,感觉自己仿佛失忆了,什么也记不起来,然后就这么一直处在绵长无尽的睡梦中,一睡,过了十年。
不过,这也只是仿佛而已。
朦胧了片刻,我便想起来昏迷之前是那个神神叨叨的白衣人救了我。
我挠了挠乱七八糟的头发,然后趿拉着鞋子走出房间。
我一出门,抬头,然后定定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眼前,竟然是一片海洋一般的紫竹林。满眼都是浓郁的高大青竹,竹高数十尺直耸入天,阳光斑驳落在竹叶上,零落得落在眼前,让人产生一种沉溺海底的幻觉。满世界安静得非常,满耳都是竹叶沙沙在风中摇曳的声响。
青翠或微黄的竹叶洋洋洒洒,铺陈了满地。我慢慢走下竹楼,踩下去,那满地竹叶便从极深的地方发出轻微断裂的声响。
我回头,越过我住的小楼,一片错落有致,高高低低,造型奇特却又优雅的竹楼落尽眼底。
这是哪里?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远离凡尘喧嚣,不沾一丝烟火,无限接近仙境的地方。
这白衣人到底是何许人也?如此神秘如此高深,现在,就算告诉我那个白衣人是白蛇变得我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我七拐八拐,总算抓住了一个在柴房里生火的人,问出了白衣人的下落。那人道,白衣人是在最高的那座象牙姓高塔形的竹楼里。我走到塔楼门口才发现,那竹楼直上直下,竟然没有楼梯。
于是,我提气,一个轻功直接飞到最高处的窗口上。
我大大咧咧翻进塔里,一撩衣摆在窗台坐下。白衣人正在这屋内,他站在一排药柜前头,神色严肃,拿着一杆称砣正在称药,不时放下秤砣,拿起旁边的一杆竹笔,聚精会神写写画画。
我坐在窗口,无所事事看他忙活。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喂,我认识你吗?”
白衣人头也不抬,似乎是不想搭理我。
我无语了一阵,“那你叫什么?”
白衣人突然抬起眼睛看我。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甚是聒噪,大仙我不爽了。
被他这么一盯,我这才发现,这位解大仙,原来有一双罕见的妖孽吊稍眉。他眼睛极深,原本应该犀利的眸子,却因为微微上翘的眼尾而落得称得上一个“媚”字。
啧,光是这双眉眼,就足以销魂夺魄了啊。虽然大仙现在看上去年过三十气质沉稳若水,但是可以肖想,当年他年轻的时候,就凭这勾人心魄的眼睛,便足以祸乱天下。
我正看得发愣,忽然听到那位大仙冷冰冰丢出来一句,“别吵我,没看见我很忙么?”
我愣。
已经多少年没有人对我以如此趾高气扬颐指气使不可一世傲慢无礼的语气说话!我瞪大了眼睛,感到五脏六腑气不打一处来。
当即我卷袖子,作势要干架,“喂!本座我跟你搭讪,你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
我话还没说完,大仙眉头微微一皱。
我看到他电光火石之间,袖子一挥,袖子下素白的指尖飞出一撮柳叶刀形的暗器。
他动作的确快,但我也不是吃素的,我好整以暇准备一袖子把那小破暗器给挡下来。却不料,那枚看似轻飘飘的暗器,在我指尖夹住它的一刹那,却突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内力。
这着实超出我意料之外,我被那股旋风似的内力卷着,重心不稳,手忙脚乱之间,尖叫了一声就从窗口摔下去了……最后,“啪叽”一声,在落漫竹叶的地上摔得四仰八叉。
我躺在地上,默默无语望青天。
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我狗血得武功全失了?!
我当即盘腿坐起来,运气。
随即我更加迷惑了,我此时身体状况良好,气脉疏通,内力充盈,没有什么不对啊……
然后我抬起手,怀疑地去检查指尖夹着的那片“暗器”。
莫非,有机关?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细研究了一圈之后,我震惊得发现,那玩意儿不过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竹叶!这么脆的竹叶,一握就碎,那个白衣人竟然能把千钧之力寄于一片树叶?这武功是已经到了什么境界了?!
我一屁股从地上跳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那个所谓的“武功天下第一”只不过是个美丽的幻觉?难道这个狗血的世界上还存在着各种天神级、剑圣级、变态级的真正武林高手?他们都默默站在幕后,隐藏在深山老林里看我们这些红尘中人的笑话?!
我正瞪着我掉出来的那个窗口,忽然听到背后响起一个没什么起伏的空净女声,“白姑娘。”
我回头,看见一个少女。她一袭白色直罗长摆束胸长裙委地,挽着低低云髻,低眉顺眼之间,散发着一股非同常人的仙气。我怔了一下,蓦然觉得这姑娘甚是面熟。
“奴婢是此处主上的婢女,姑娘若是有事,尽管吩咐我便可。”
那时候,我嗓子口咕嘟咕嘟涌上来一大堆问题。这白衣人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怎么会知道我的事?这里是哪里?你们想做什么?
但是,我忽然又觉得,这些问题,问不问,知不知道,其实,都无所谓。
有些事情,真是不知道比较好。有时候,人还是活的糊涂一些为妙。
过了这么久,我终于了解到,不管你是强是弱,即便是你这世上最强的人,较真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它只会让你活的越发孤家寡人,让你越发对这个万恶的世界失望透顶,让你越发认清你跟整个世界都八字不合。
于是我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你叫什么?”
“素履。”
“哦?哪两个字?”
“取《易·屡》初九,‘素履往,无咎’二字。”
我了然,玩味了一下那两个字。
《易·屡》第九卦。象曰:素履之往,独行愿也。
素乃白色无文彩之意,屡就是鞋子。履道恶华,故素乃无咎。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特文盲,我卖弄道,“素履往,是说人以朴素坦白的态度行事,此自无咎之意吧?”
素履点头,“是。”
我轻轻赞道,“真是好名字啊好名字,清新脱俗意味深远,”我笑眯眯把这漂亮姑娘从里到外夸奖了一通,终于问到正题上,“……那素履姑娘,你能不能给我找点酒喝?”
“酒?”素履看天,她微微考虑了一下,然后说,“白姑娘,请跟我来。”
然后,我就深切得觉得,素履姑娘真是个好姑娘。
我只期待一坛美酒,她送我一整座酒窖。
素履把我带到了白衣人藏酒的地下酒窖里。酒窖于地下数丈,大得一眼根本看不到头。湿度和温度和通风都控制得非常完美,完全适合存酒和酿酒。我刚下到那阴湿的地下室里,就几乎被空气里弥漫的浓郁香气熏得飘然欲醉了。
凭我二十年喝酒的经验,这酒窖藏得每一坛酒,都是年头颇久的极品。
我自顾自地爬上架子,随意衣袖一卷,卷来一坛好酒抱在怀里,席地而坐,抱起坛子,撕开封泥,毫不客气就开始喝。
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久。
素履早就放任我自便,自己忙去了。
我不停的喝,喝醉了就睡,梦里都是些陈年旧事,但是一醒来就全然不记得,只觉得呼吸里有微微的咸味。然后,便继续狂喝,接着喝,喝得再一次晕死过去。就这么喝喝睡睡,在地上打滚撒泼,没人管没人问,我觉得自己已然飘飘欲仙,快要乘风归去了。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白衣热突然拽着我的手腕,把醉成一滩不明物体的我给从地窖里给拖出去。
白衣人把我拎回自己的房间,扔在床上。
“快点喝了,解酒的。”他递给我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那味道很是恐怖,我闻了一下就迅速扭头躲到一边。
“不要!我才不要喝这么恶心的东西呢!”我坚定而剧烈地摇头,结果摇得太投入,自己有点反胃。
白衣人二话不多说,突然凶狠一把捏过我下巴,在我还没来得及反抗的时候,把那碗黑药汤给我生生灌了下去。
苦涩和浓稠的药水顺着喉咙滑到胃里,那感觉恶心的无以复加,简直就像是生吞了一条活泥鳅。我差点没直接吐出来,白衣人眼疾手快,果断点了我某个穴位才逼我老老实实咽下去。
药汤刚一下肚,我就觉得自己酒醒了八分。
我呆呆坐了几秒钟,接着抹掉嘴唇上残留的药汁,抬起头来,凶狠丢给白衣人一记眼刀,“你是我的谁啊?!凭什么管我!”
白衣人挑起他那双勾人的凤眼,淡淡一瞥,“我心疼自己的酒。”
我被他这一句堵回去,哽住,随即梗着脖子拍桌,“不过是喝你点酒怎么了?!本座自会付钱的,你干嘛如此小气。”
白衣人“嘭”得一声放下药碗,一撩衣摆,坐回桌子边。气势虽汹汹,语气却依旧淡淡,“那些都是我自己酿的,你赔不起。”
我张了张嘴,想说赔你一整窖的极品女儿红还不行吗?但是想想,又觉得这世上,无论是哪里酿的女儿红、竹叶青还是屠苏、杜康,都比不得他那酒窖中的任何一坛。
我无语,无奈地瘪了一下嘴。
于是,白衣大仙成功得制止了我继续在酒水中自我放纵。
此刻,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白衣人甩亮火折子,点起桌上的灯。然后拿起一根小银钩,揽着宽大的衣袖,轻轻把烛火拨亮。摇曳的烛火映亮了他的脸。不得不说,这张脸真的是精致至极。即便是下部被白纱遮住,那侧面仍是令人心折。瀑布一般的黑发流泻垂落于肩上,最后被浴室发簪松松固定。
在幽暗的背景下,那灯前的侧面美得如真似幻,让人心醉神摇。
我此时此刻纯粹在望着他发呆,白衣人却似乎在沉思什么,有些显得心不在焉。
忽然,他低低开口,“我以为,你不是个想不开的人。”
我愣了一下,本是想反驳,却又觉得自己的确是无法想得开。于是便好笑道,“凭什么我就非得想开了?”
“你过来。”白衣人抬头,用下巴对我一指桌子对面那张竹椅。
好吧,他辈分比我高,武功比我好,我就勉为其难姑且听话了……
我乖乖在他对面坐好,低头盯着自己纠结在一起的手指,恍然觉得自己特别像个做错了事等着师傅念叨的弟子。
“拿着。”白衣人把桌上一个白瓷杯递给我。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接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白衣人面前,我总是不怎么敢造次。
白衣人一只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得看了我一眼,“你说说,你有什么不能放下的?”
我盯着手里那只杯子,沉默了很久。
有很多不能放下。多到涌到了嗓子眼,反而什么都不想说。只怕一开就会像呕吐一般不可抑制。
于是我只是摇头,“我没那么豁达。哪有那么容易,能说放下就能放下?”
白衣人轻叹一声,微微皱眉。他忽然拿起桌上的茶壶,手腕一倾,猛然往我手里的杯子里头注水。
水很烫,一瞬间,滚烫的水就没过了杯沿,全都落在了我的手指手背上。
我被烫到了手,不由自主撒手。杯子滚落在桌子上,水洒了一片。
我抽了口气,甩了甩被烫到的手指,不解得看着他,“你做什么?”
白衣人从袖口里拿出丝绢递给我,“你觉得痛了么?”
我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白色素绢,挑眉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痛了,自然就会放手。”白衣人看着我,他的目光和他的语气,都淡的如同凉白开,透着的全然是看破红尘万丈的超脱。
我忽然又觉得胸口涌上一堆不明不白的情绪和话语,我忽然觉得委屈,觉得沉重,但是我什么也没说。
我移开眼睛,目光停在倒在桌子上的那盏杯子上。
最后,我猛地站了起来,而后反手拎起那壶滚烫的茶水把它们全数浇在了自己的手上。
我拎着那个茶壶,看着白衣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是真的说放手,就可以放手,那这世上就不会再有爱恨贪痴,就不会再有所谓的红尘俗世,就人人都可以看破红尘出家为僧了。”
白衣人的目光微微一动。
我放下那茶壶,转身,“我要走了。”
“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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