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之一舞倾城

第四十五章 意图


    郭怀祯话中有话,陈子骞心中一道惊雷劈过。
    “水荇儿?!”
    郭怀祯露出一丝赞赏,笑道:“果然心思敏锐。”
    陈子骞心绪起伏,沉声问道:“原来昔日殇帝觊觎镇南王妃一事竟不止是传闻?”
    郭怀祯面上笑容莫测,往事如烟,在他低沉淡然的声调中缓缓道来。
    昔日水丞相家的小女儿水竹,未过及笄之年便已经艳名冠帝都,是帝都无数显贵少年心中思慕的对象,威武帝之端静妃黄氏,乃水竹亲姨娘,因水竹聪明伶俐,甚得太后及皇后欢心,常常被召入宫中,与皇子公主一起教养。那时我还年幼,然则我的几个哥哥都曾颇为挂心水竹。
    先皇威武帝共育十四子,皇子只五名,乃是二皇子襄王,四皇子淳王,五皇子晋王,今日殇帝是昔日九皇子文王,而我为十三皇子,封康王。父皇戎马一生,几位皇子却都颇为文秀,常常引以为憾,然而镇南王世子郭秉德却是位英武的少年英雄,颇有父皇年轻时的风范,极得父皇喜爱,亦自小接入宫中,亲自教养。
    父皇旧日醉酒之时,曾叹息膝下诸子,未有一个如郭秉德一般豪气盖世,深得他意。当时我们兄弟几人虽然贵为皇子,却不及这一位镇南王世子威风,心中不可说没有羡慕和嫉妒。
    五位皇子之中又以我的九哥,今日殇帝,昔日文王最不得宠爱。九哥生母只为一名宫女,地位十分卑贱,便自幼被襄王之母懿德皇后抚养,自然分不得宠爱,自小备受冷遇。然而九哥又生就性子中带着阴笃狠辣。不为威武帝所喜。至于为何最后传位与他,也是因为襄王,淳王自相残杀,晋王性格太过软弱,而我又太过年幼。再者,威武帝定国之后,却有许多前朝残存势力顽固抵抗,当时诸位皇子协理治国,要数九哥的手段雷霆狠辣却迅速有效,威武帝年迈时也深为感慨。虽然光明磊落,胸襟宽广是至美之人性,然而若要安邦定国。却只能心狠手辣,虽然九哥性子不为威武帝所喜,确不能不承认,他又威慑朝野的霸气,又兼具治国之才。
    陈子骞闻言不由皱眉道:“这便是他的治国之才?威武帝一生英明神武。却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郭怀祯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摇头道:“你不懂,我这个九哥,这么许多年,他的心早已经扭曲至极,非常人所能测了。”
    昔日九哥在宫中不得宠爱。宫人百般作践与他,唯有两人曾善待与他,一是天性纯良的水竹。二是见不得世间不平的镇南王世子郭秉德。
    郭秉德与水竹二人,容貌出众,天资过人,坐拥万人之宠爱,若他二人是天下一切善之代表。那么九哥则为全然相反的恶之代表。如今想来,那时二人对九哥的善意。看起来更像一种居高临下之施舍,九哥恐怕心中早就生出不悦,然而因郭秉德昔日恩宠太盛,又只能依附与他,而水竹,宫闱中的少年,对她鲜有不动心者。
    后郭秉德与水竹大婚,帝都少年少女伤心者无数,却又心悦诚服,因二人着实为天造一对,亦被引为一段皇家爱侣佳话。
    又过许多年,威武帝病逝,最不被看好的九哥却继位大统,帝都人无不震惊,几乎所有显贵都压错了宝。九哥上位之后,便爆发了隐忍多年的憋屈,将昔日凌辱一一回报,一时间震慑京中,莫有人敢不服其统治。
    郭秉德当时已继承镇南王之王位,又统领帝国大军,便一直住在京中,虽然他昔日与九哥交好,却看不惯九哥许多凌厉报复的手段,而郭秉德又为人赤诚,心底认得,那些被九哥残害之人,也常常登门郭秉德为之求情。
    于是镇南王郭秉德常常出入宫中,在金銮殿上同九哥大声争辩,在群臣面前告诫九哥莫失帝王之仁心,也只有他敢这么与九哥硬气,仗着先皇的宠爱以及手中的兵权。渐渐的,镇南王在京中的声望比九哥还要高,他又常常另九哥下不了台,两人的关系逐渐恶化,九哥杀心渐起。
    终于九哥再也不能忍受了,郭秉德行为之越善,便越衬出他的恶,身为君王,怎能如此容忍臣子的声威越来越盛。终于九哥设出计谋,欲害郭秉德,谁知郭秉德集威实在太高,计划中有数人倒戈,硬是将郭秉德放了出了皇城。郭秉德便举家连夜离开了帝都,回到永州封地之中。然而九哥杀心更盛,郭秉德得天下人之心,他是一头猛虎,是他皇位潜伏的噩梦便更加笃定,无论如何都不能容他活下去。
    然而以九哥的心机,断然不会主动出兵围剿永州,镇南王贤良,无故出兵,只能落下一个残害忠良的口实,所以自郭秉德回封地之后,九哥便百般挑衅,在百姓民生上大做文章,永州赋税极重,其中居住的异族人又备受欺凌,九哥暗中更放话给郭秉德,说终有一日,他会将水竹领入宫。
    镇南王郭秉德虽知这些行为均为九哥逼他起义之计谋,然而他终究拼不过九哥的残忍心肠,不忍心以永州无数百姓的生命为搏,明知会落下谋反之罪名,还是决议率兵起义,意图阻止九哥继续摧残永州。
    镇南王郭秉德终究还是失败了,康水一役被斩首,天下人为憾,自此之后,九哥疯狂集权,独把朝政,帝国莫有人再可以再约束他,他便更加的肆意妄为。这么多年来,我以为九哥对镇南王郭秉德并非没有朋友之意,毕竟在他备受欺凌的年月,唯一向他予以善意的也正是郭秉德和水竹二人,然而郭秉德确是他一生无法企及的存在,既让他向往,又让他惧怕。
    如今,九哥心中所有美好的一切早已被摧毁,有些甚至是被他亲手摧毁,所以他残忍无道,不顾天下苍生死活,只因他这一生中,心中已不再有半分生机,他只想让整个天下给他陪葬,所以他高居与皇位之上挑衅苍生,等待一个能把他杀死之人出现。
    郭怀祯言语始终平静,然而却字字惊心动魄,陈子骞知皇家无情,然而诸多隐秘一一道来,却教他控制不住心中的震惊。
    以天下人为陪葬!
    到了今日,殇帝的所作所为的意图,终于让人明了,是因为生活的残缺,生命中未曾得到过一丝美好,亲手毁去唯一对他怀有善念之人,那高高坐在皇位上之人,不过是一无所有,生命如死灰之人。
    “因此,你千方百计想要得到荇儿,便是想用她唤起殇帝昔日残存的人性。”陈子骞竭力抑制住心绪起伏。
    “不。”郭怀祯缓缓摇了摇头:“九哥心中早无人性,再者他从不是一个心怀善念之人。我赌的是,郭秉德之女,我的侄女,她与水竹容貌舞姿如出一辙,她若出现,九哥心神必乱,她也必然能接近九哥,或者左右帝意,或者传通隐秘,或者。。。”郭怀祯停了停,眼中杀气立现:“刺杀!”
    “你!”陈子骞忍不住拍案而起:“荇儿与殇帝,是三福之内的亲缘关系,你怎可定下如此丧失人伦的计谋!”
    面对陈子骞的质问,郭怀祯不怒反笑,他仿佛看到了一件极其好笑的事情,摇头道:“陈都统,所以我说你心软,伦理道德又怎样,帝王之行为又何须顾忌任何束缚,古时君王与亲母,亲妹者皆有之,何况一个三福之内的侄女。为取帝王之位,便不可有心,有束缚,狠辣阴毒一概不拒,你顾忌如此之多,怎能得天下?”
    郭怀祯虽为笑言,却言语森然,陈子骞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然而郭怀祯又所言确实,要争天下,闯的便是修罗鬼狱,斗的是恶鬼妖邪,拼的是凶狠毒辣,自己确实太过软弱。然而他终究放不下,便咬牙道:“这一切,不许你告诉荇儿!否则,我决不轻饶你。”
    郭怀祯闻言,唇上又勾起轻蔑嘲讽的笑:“是么?”他满眼都是挑衅,“可是,我那侄女早已经偷偷与我会过面了。”陈子骞心中只觉得一阵冰冷,万念俱灰,只可笑以为自己筹谋周全,却步步落入别人的掌握。
    宴席上那一席舞蹈,其实无论终究舞或不舞,郭怀祯意图只在让荇儿得知自己想要利用与她,荇儿的好奇心必然被勾起,更何况她又多年来想要探明父亲与殇帝之纠葛,必然会私下里来寻郭怀祯。
    沧州之行,郭怀祯本就是为了荇儿而来!
    陈子骞这才明白,原来郭怀祯从未将自己的势力放在眼中,郭怀祯心中的敌人,只有高高在上的殇帝,然而殇帝实为世间阴险毒辣第一人,他自拊斗不过他的心机,便想激得荇儿出马,若能扰乱殇帝,探明圣心,另殇帝露了破绽,郭怀祯私下筹谋多年,朝中重臣许多都暗恨殇帝,他便有机会把握朝政,成为天下之主。
    陈子骞的出离愤怒中还有止不住颓然,原来,自己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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