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药铺

于是我们便这么回了雁落城的宅子。有了二殿下，加之此处小妖果真如小白所说，几乎消失不见了。因此，出山之路格外轻松。途中，我问玡紫有关凤缺与净天派道人的去向。他说孔雀在取走了钩蛇之内丹后便不知所踪，而那群牛鼻子道士是不自量力，一上来便被干掉了几个，剩下的残兵败将见完全插不上手，不多久便全部撤了。
    我隐隐担忧，不晓得莫道长与陆一风会怎样，还有那位梁一清，若是当她认出凤缺之时，心中会作何想法？不过这些都不得而知了，但愿他们平安便好。
    而凤缺此番的所作所为，着实更令人担忧。
    他手中已有了九天圣石，再如此费尽心机取了那妖蛇的内丹，得了上古妖兽的内丹便等同于是得了其千年妖力。那么他下一步还会再干出什么举动来？我不敢深究。
    回城之后，凝光将碧瑎安置好后又去忙活其他，小白便去了药铺寻药。不久，他的房中便只剩下了我同玡紫。
    已被凝光收拾干净的碧瑎，双目紧闭地躺在床铺上，依然高烧不退。
    我望着他的容颜不知所措。
    “瑶华。”玡紫忽然开口唤我。
    我一惊，回头看他，没反应过来为何二殿下会如此唤我。
    “阿九是不是同你说过，你身下被下了灵绝咒。”
    “是……”我低头，原来二殿下也知道了。
    “你现下都想起来了。”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在叙述。
    我点头。难道……？！
    玡紫的神情是少见的严肃，他缓缓走近床边，看了眼碧瑎，说道：
    “你猜的没错。你身上的咒，是阿九亲自下的。”
    他的话，如一柄利剑，直刺我心房。
    是阿九亲自下的这几个字，字字戳在我心头的伤口之上。
    “为什么？”我有些站不住，勉强挤出话来。
    玡紫皱眉。
    “你当真不晓得？”
    我咬唇不语。我不是没有想到身上的咒就是碧瑎本人下的，最初我怀疑过妹妹锦华，因为我晓得凤缺最终想带走的是我而不是她，但是想来想去觉得她不需要采用如此手段。
    于是我才想到了会不会是他？可我觉得我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他为何要不信任于我？既然不信我，那为何还要许下花开成亲的承诺？既然下了咒，又为何还要救我？既然救了我，那为何又再次许诺要娶我？是因为觉得我已忘记恨你了么？
    “我方才已查探过，阿九不会轻易中毒。他现在的症状应当是咒力反噬造成，是因为你已全部忆起来了。”
    反噬？不是说除非我再次爱上原先忘却之人或者施咒者死，此咒无解么？
    难道说，我忆起了全部，此咒已解，那么施咒者便不会死？
    “那，他会如何？”我依然有些混乱。
    “我已让白猫去寻些可以解咒的草药来，不过不晓得有没有用。你之前所受到的头痛，便是全应到他身上去了。当时我就在奇怪，那种场合下他不会如此不济。方才见到你的态度，便晓得那咒力应当已经解除。眼下是他自己种的因，只能他自己偿还了。或许，还要睡上很久。”
    玡紫的最后那句话令我一惊。
    “你是说，他，可能醒不过来？”难道碧瑎他开始便没有料到这个后果么？不过，听上去至少他不会死了……
    “或许罢。阿九一向别扭，易钻牛角。你可知那天你盗石之后还伤了他，他夜里跑来我这里喝酒，然后还跑去长生池将锦华那里的草和花烧得一干二净。”玡紫摇头。
    此事我已从锦华口中听过，他不过是气我待凤缺好，便不分青红皂白地下此重手，那还谈何信用？谈何感情？
    大约是见我一脸鄙夷却不搭话，玡紫干脆又问道：
    “阿九当年决定要去救你之前，我曾问过他，若是你再次看上那只孔雀，那他原先下的咒可是要受反噬的，他倒是满不在乎，回答说这一世定会令你回心转意。如今你既已记起，那我不妨替阿九再问上一问，你对那孔雀……？”
    凤缺？为何你们都会如此认为？千年的等待难道敌不过一个相识才数月的路人？！
    “我同他无甚交情。不过是各取所需。”我冷冷回道。
    玡紫皱眉，“最毒妇人心啊！当年你差一些入魔，便是拜那只孔雀所赐，你这句无甚交情说得倒是绝。”
    什么？差点入魔？我几时要入魔来着？我怎么不知道？
    “入魔？”今日玡紫同我说的这些，信息量巨大，我是不是听漏了什么？
    “你，当真不记得了？”他有些疑惑，随即一脸恍然，“是我糊涂，这些你是不记得的。”
    我原以为，须伏山的那一场梦，便将自己这一千多年重活了一回，不想却不是全部。那么，我到底是谁？你们为何又要瞒着我？
    “此事并非要故意隐瞒。不过是阿九同我为了替你保全一个名声。待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便能两全。”大约是见我神色不对，他又模棱两可地补充道。
    “好，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什么叫保全名声？什么叫两全？我到底又做了什么？你既然能替他质问我对那孔雀的意思，你为何不自己问问他对那个三公主是什么意思？！”我怒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丫头好大的脾气，”玡紫一双美丽的丹凤眼弯了起来，“什么三公主四公主的，我家阿九自打认识了你之后，心中便只有你这一个女人！连你为了那只孔雀受牵连被贬，都义无反顾地去救你。你可晓得他为了去地府讨寻你的魂魄，回来以后又是一身的伤？！每回受伤，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倒是恩将仇报啊！”
    我被他说得噎住。
    是啊，为了救下我，他受了二百多道打神鞭，耗去了两千多年的修为；为了保护我，他用头发与二殿下的鳞片设下守护咒力，将我所受之伤全部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从我转生为人之后，他便一直同我住在凡间；他说了等须伏山之事一了，便会娶我……
    我却还在为了数百年前的旧事耿耿于怀？
    我低头不语。
    “你的事，还是等阿九醒了之后，让他自己和你说吧。眼下治伤要紧，你既不愿上天，那只好我来跑腿。”玡紫的语气缓和了些。
    我仍是不愿开口，直到他发话：
    “你愣在此处做什么？瞧你一身灰头土脸的，不如回去歇够了再来。这里有凝光，他暂时不会有事。”
    我低头扯了扯变成灰色的破败裙子，确实很不像样，于是小声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回到房中，不想凝光居然已烧好了一大桶热水摆在那里，伸手一探，水温刚好。心中不由感叹他的细心。
    等全身泡在热腾腾的的水中，连日来的疲惫终于爆发出来，不知不觉又有些犯困。
    二殿下说得没错，若是他心中还有其他人，便不会为我做这些事。难道说当年是我误会他了？或许等他醒来之后，我该好好问问他。可眼下的问题是，他到底何时才会醒来？听方才玡紫的意思，似乎还会睡上很久，可见这反噬咒力之深。不如一会儿还是去看看小白有取回什么有用的草药没。
    重新穿戴整齐之后，又随意吃了些凝光放在房中的点心，强忍住困意，我再次踏进了碧瑎的房间。
    进门便闻到一阵浓烈的药味。
    玡紫已不在房内，只有小白正往桌上一小口锅内，捣鼓着什么。
    我走近一看，浓黑色的药汁正散发的强烈的气味，一不留神，便被呛了一口，我咳了半天，皱眉道：
    “你这弄的是什么药？会不会吃死人啊？二殿下呢？”
    更离谱的是，他还不是将药倒在碗中，而是直接将煮药的锅子也一同端过来了。
    他斜了我一眼。
    “我可是照着二殿下给的药方熬的，不过他说还少一味，叫什么九碧莲的，他说会想办法弄来，先用这些凑合。”
    “这也能凑合的么？” 二殿下只会熔铸兵器，对于熔一锅草药这种事，我着实对他没有信心。
    “二殿下说了的，苏墨他胸腔似乎受了重伤，且伤及了肺腑。这些药方也是从苏墨的医书中看来的，不管有没有用，喝下去总归能有些效果的。”小白一脸严肃地复述着玡紫的话。
    “好，那你去喂他看看罢。”我摆摆手，示意他用事实证明看看。
    于是，小白不情不愿地端着那口锅走向床边了！
    “你，你……不用先盛在碗里的吗？”我瞬间碉堡了。他是打算将整锅药汁往九殿下脸上泼么？
    小白僵住，讪讪一笑，折了回来。乖乖倒出一碗后，又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