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人自瑶

第49章


  不会是这个为爱伤了情,为情撕裂了心的易婳。
  我握住她的手,想要给她安慰,此时任何的劝说任何的开导都只是在她心上再撒盐,我只能,只能握着她的手,无声支持她。
  我一直在她身旁。
  易婳的手柔软而冰凉,是盛夏酷暑的白日完全相反的温度,那是此刻她心的温度,降至冰点的哀戚和绝望。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男女之情,大多甜蜜于风花雪月,花好月圆之下,无奈如荼靡之花衰败在各种有意无意的现实之中。
  情动意浓,痴心不改,本该圆满的结局现在可还有希望?
     ☆、伍贰:乱(二)
  直到回到洛阳,踏入风月阁,再一路走进莲阁,易婳没有再说一句话,我只一路陪在她身旁。
  风月阁的姑娘和小奴们看自家主事凤眼红肿泪痕仍旧未干的模样,谁也不敢上前打探究竟发生了何事。
  易婳走进莲阁,倚栏看了许久的池中紫莲,看得入神,仿佛她也回了池中的那些紫莲之中,重新破尽淤泥,重新浴水而出,重新再一次迎着日光变回原来的自己。之后她动作优雅泡一壶清淡,执杯出神再望紫莲。
  易婳不想说也不想解释她和墨书之间的事,这我离开三年所不知道的事,其实易婳固执起来,能比我更固执。
  我只好和剑侍出了莲阁,留她一人慢慢想透,慢慢淡出悲伤。
  “剑侍,易婳是否有和你说些什么?”之前剑侍一直立在一旁守着易婳,或许他会知道一些?
  “没有。”剑侍回答。
  “那,为何你会出现在那里?”也是天将亮,剑侍也起这么早?到底还有多少人在这个我认为太早的时辰却又都起床去到竹林的?
  “我在屋后练剑,她哭着跑到我剑影范围,幸亏我撤剑及时,不然就伤了她。”剑侍说得有些冷,大抵是有些怪易婳不管不顾闯入他练剑的禁区内。
  “她,她怕是没留神。你不必介意。她——她那时很难过。”我替易婳解释。
  “我知道。所以我才守着她。”剑侍点头回答。
  易婳恸哭,连剑侍这种面无太多表情对感情一事不甚在意,心里不会理也不想理的人都能看出她如斯难过,她的心怕是碎成了千万块,要如何拼凑回原来的模样?
  原本清晨听风闻竹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我的心也跟着一直烦闷,挥散不去。稍稍呼出郁积在胸口的那股烦闷,我抬手推开自家内屋的门。
  推开门间,看见推门的右手手腕上,青紫相交,指印分明。我想了好一会,才记起是在竹林里叔夜一直抓着我的手不让我去找易婳那时留下的淤痕。
  啧,叔夜力气果真大了很多,也不注意力道,当时急着摆脱叔夜的束缚,虽然感觉骨头生疼但没想着情况会这么严重。这个指印即使擦上药怕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散掉的。
  算了,擦了药之后找一件衣袂更长的衫子把这些个指印遮住,省得被人看到又会被多余的关心,那得多闹心。
  过了今日,明日再去找易婳吧,或许过去一夜,她的心情会平复,愿意和我说一说这三年内她和他的故事。
  夜里,我坐在后院,膝上放着我的混沌,琴轸上悬挂七枚玉坠,月华遍洒之下莹光可数。不知今夜我要弹的曲,可会透过后院高墙,入了帐幔,听入易婳耳中?
  心中意化为指尖情,我弹奏那首缠绵悱恻的九张机。曲调清苦,弦歌落泪。
  一张机织就一个梦,一个梦还尽一生情,一生情断了几人肠?
  一张机,一梭才去一梭痴,丝丝缠乱犹不识。菱窗院外,紫竹凝咽,曲曲是相知。
  二张机,春尘早惹旧织衣,红粉香坠难梦离。黄花碧草,秦人巷里,夜夜莺儿啼。
  三张机,芊芊素手为君织,羞遮罗锦巧心思。金樽唱晚,月斜窗纸,一梦醉兰池。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五张机,横纹先织陆郎诗,春旧人瘦恐花知。泪痕偷掩,红筏难续,不敢说相思。
  六张机,晓寒漏断语咿咿,怨冷秋千画锦嘶。初霜还道,菱花镜里,白发可依稀。
  七张机,行行都是连理枝,尺素忽传青鸟迟。黛山方解,摇红烛影,愿遂可双栖?
  八张机,回纹怎奈梭难依,无痕月晚影凄凄。一笸香冢,恨埋情泪,此后永别离。
  九张机,织就燕子画楼西,梦残还寄兰花溪。泪痕如线,萦系心絮,结挽断情丝。
  四张机,是周伯通和瑛姑的半生飘零姻缘错爱,至老时才终悟痴情的哀绝。
  九张机,亦是易婳累世逐生的寻觅,此生终与墨书相知相恋的真情,尔后却也要如同那二人一般老至白头才能相对浴红衣么?
  白头至矣,光阴挽回不了,很多事情也都回不去,红衣白首的哀戚,我怎能让他们行至那个地步?
  同一首曲子我反复的弹,每张机的梦我也重复吟唱。不知是第几梦,不知是第几回,不知是第几情。
  一整个晚上,我唱尽心里莫名凄苦,替易婳唱尽前世今生的不由轮回、无奈等待,和无果的寻觅。
  今夜,我为你而弹的曲,为你而唱的歌,易婳你可有听到?
  第二日,我起了大早。因为心里仍旧挂着易婳和墨书的事,昨夜担忧得几乎一夜没睡,因此起了大早,还不如说,睡得太晚却还是没能睡着。
  我让剑侍自个儿去做想做的事,就是别去莲阁外当柱子候着顺便无责任偷听我和易婳说话。
  去了风月阁,敲开门,守门的小奴睡眼惺忪,开门一看是我,不敢有半点怨言赶紧迎了我进去。我谢过他,直奔易婳的闺房。
  进了易婳的莲阁,看到易婳云鬓斜倚,插上琉璃碎玉步摇,精心描眉点唇,两腮抹淡色脂粉,着第一次见她时穿的那套浅紫色杂裾垂服,整个人精神奕奕端坐在莲池旁,素手泡好一壶清淡荷茶,再优雅的把茶里的云淡风轻倾入青花骨瓷杯里。
  “就知道你会来,所以泡了茶等你。”她嫣然一笑,看得天光云影不若她眼里的一抹温柔。
  “嗯,来听你讲故事。”我看得有些吃惊,今日的易婳又是以往的易婳,好似昨日的那人不过是我梦魇中错想的景象。
  我端了骨瓷杯一口喝尽荷茶,如牛饮水一般未尝出其中滋味,只得再倒一杯,细细品尝。
  “好你个琴人,越发学着媒婆说三道四了。”易婳白皙的手啪的一声又拍在我的额头上,清脆作响。
  一手执杯一手揉着额头,我想听故事原来也如此难,还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行。“这是的。我把剑侍遣走了,没人会偷听。”
  “说起偷听,你昨日不也偷听了么,今日还来听什么故事?”易婳抿嘴浅笑。
  “我昨日哪有偷听,我一直在屋旁的竹林里凝神感受阔别已久的竹林。”打死都不要承认我无责任偷听这件事,绝对不要。
  “好,那就给你继续说故事罢。其实是一个俗旧的故事。”易婳点头,开始说起她的故事。
     ☆、伍叁:乱(三)
  错想的易婳哭得满世界悲戚,今日的易婳笑得连紫莲也黯然。这个女子,她可是走出了那场阴霾?亦或是强打精神只为让我不替她担心?
  如果她不肯说,那么她定然还沉溺于悲戚绝望之中脱身不得,现下她肯告诉我,便是一个不小的进步。不管她后不后悔她做的决定,但能开朗起来,我是再高兴不过。
  “即使是俗旧的故事我却也要听。每一个俗旧的故事里,都有不一样的情感。”我眨眨眼,示意她往下说。易婳眼神迷离,似乎回忆彼时的每一个场景。
  “你远游之后,他真如你说的,好好照顾我。每日亲自给我送东西,来到莲阁弹琴给我听,做一切可以让我开心的事。那一段日子让我感觉到多世以来不曾有的甜蜜和幸福。然他是韩家的长子,他被家族负以重望,他日日来风月阁找我的消息早传入他爹娘的耳中。对于一个地位低微又是风尘女子他们也如同嵇夫人一样瞧不起我,更不让他再同我来往。
  他的父母给他物色了好几个女子,门当户对又家世清白,只等他看着哪一位女子顺眼便娶了回家孝敬爹娘执掌家务。他自是不肯,从不听从家人的话,依旧日日来找我。最后他父母也不需要他同意便直接为他定了门亲事,他便一人去到姑娘家里不知用何方法要强行解除婚约。这事闹得洛阳城众人皆知,那家姑娘也因此事辱了名声,也不同他结为亲家直接退了婚。这一来,他果真如愿,暂时解除了一个隐患。”
  哇,墨书当真有当日冲进我家狠揍我一拳的强势风范,只身一人闯进未婚妻家里扬言要退婚,这是有多不给人家姑娘面子呐?当时场面肯定很壮观,可惜我不在洛阳看不到那个场面。
  我若真在洛阳就陪着他一块去,给他当退婚后援队!真可惜!
  我很想给墨书的强势报以热烈的掌声,不过现在不是场合。
  “之后,他爹娘不敢再给他定亲事,怕他又去退婚,这其中引发的流言蜚语对他家族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为此他爹让他选择,是放弃我回到他的家族继续做他的继承人,还是选了我韩家就当从来没生韩浅这个儿子。在这两者之间,他有过犹豫,有过踟蹰。他两者都想选,前者是至亲,后者是至爱,他却不能两者都得到。因为鱼和熊掌,从来不可兼得。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