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人自瑶

第46章


  我这三年除了信都,就一直待在长白山脉,但那儿人烟罕至,走兽都很少,我要上哪儿编一些见闻给这群脑门上明显写着好奇二字的几个师弟听?难不成让我只说长白山的飞扬白雪和荒无人迹?
  倘若单单只说长白山,那就更不能了,估计大家会怀疑我这三年莫不成只去了长白山一个地方。我转头看向叔夜,求助他能替我挡下这些问题。
  笑话,当初坚决让我去长白山的人是叔夜,他最明白我去了哪里,远游什么的压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然而叔夜只是一笑,喝一杯酒,和众人一起满脸期待地听我说见闻,合着我说的应该都是一些有趣的事。
  这明显是置我于死地而不顾啊叔夜,不带你这样不讲道义的!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趁着吞下嘴里菜的那会儿功夫,我稍微一想,决定说几个天南地北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方。
  “咳咳,去的地方太多,我挑两个地方给大伙说一说。首先是单单大岭,处在我朝极东北方向之地,和高句丽相邻。单单二字,在挹娄语里与珊延相近。珊延,白色的意思。所以单单大岭即指白色的大山一脉。
  单单大岭最大的特点是冰天雪地,万里无垠的白,整日看不到一个人影。朔风刺骨,冰雪覆面,那种冷能冻掉人身上所有的感觉。我去时幸是春日,没有那么寒冷,也依旧吃不消。单单大岭的土地是黑色的冻土,和着冰渣一块上面覆盖了厚深的白雪,如果是指尖碰到冻土,时间一长手指也要冻僵。
  在这样的地方,大多数是红松和云杉,树下偶尔一串而过的是那些长年生活在雪地里的银狐、雪貂或者雪鹿这些小动物。”
  “琴人,单单大岭既然如此寒冷,你去那儿作甚?”云凰诧异问道。
  “呃,我去登山巅看日出。”随便想个理由。
  “等山巅看日出?”云凰正喝着一口酒险些喷出来,看他忍得如此辛苦,我知道这个理由编得有些牵强。“泰山之巅也可以看日出,为何不登泰山?”
  余光看到叔夜又喝一杯酒,掩去他嘴角扬起的偷笑。
  真是无奈,不要拆我的台啊,要不然没后路可退我该怎么圆谎。琴人啊琴人,你就继续编吧!
  “我可在自家后院欣赏日出,可在竹林里仰望日出,亦可在东岳之巅观赏日出。但四时风景不同,自然不同高度所看的景色亦不一样。听闻单单大岭千年积雪万年松,那儿日出瑰丽无比,单是这两景就让我心下慕然,故动身去到单单大岭。大岭的积雪积累了千万年,和千万年的松树一起静观苍生。
  登至山巅,似一个巨大燃烧火球的红日蓦地跃出山尖,那一刻我屏住呼吸,静静看得雄壮磅礴的旭日,全身忘记了寒冷,只想随着那轮红日一同升起,热血沸腾地跃至天际,俯瞰苍茫!这样的感觉,在自家后院里,在竹林,即便是在泰山之巅,怕也是完全不同!在下山过程中,邂逅另一景,让我深觉原来如此寒冷的地方竟也会有春意盎然的美景。”
  “是什么?”孝尼接口问。
  “是杜鹃花。”我回他。
  “杜鹃花?单单大岭那样严寒之地竟然也会有杜鹃?”梓慕诧异,瞪大眼睛看我,似乎我说的是假话。
  “是,的确是杜鹃花。我本也不信杜鹃能够生长在寒冻之地,然而真实看到了,真真切切才相信,那是杜鹃花。靠近山巅生长着一圈又一圈的杜鹃花海,那时是单单大岭晚来的春日,连绵的杜鹃花海开得灿烂,*艳丽,看得我心旷神怡,全然忘了登山的劳累。如此气候恶劣的地带,却又如此姿态坚韧且晶莹欲滴的生长,让我心下钦佩。”
  我停顿一会,寻了茶喝。解渴后,复又说:“第二个地方,我和剑侍去了吴国的苍梧郡和郁林郡一带的漓水,赏秀丽青山,游多情江水。极南之地虽未开化,然山峰连绵不绝,林丰木秀,不似泰山雄伟威严,而仿若一个娇美柔情的女子自有其婉然婀娜。
  此地一处山多水亦多,清澈自然的江水绕着青山缠绵而下。乘一叶碧绿凤尾竹,顺流而下,看得山峰倒影,几分朦胧又几分清晰,分不清哪儿是山哪儿又是水。只感觉人和扁舟是在画中游,游得仙境,任何言语都说不及那样钟灵毓秀的山水写意,山水墨痕般的诗情画意。
  至于其他地方,在我看来,却都没有这两处地方来得记忆深刻。”
  借鉴了中国上下五千年的伟大地理知识,好不容易编完了我的两处地方见闻,真的感谢中国地理课!但我也只能编这两个见闻了,再编下去我不仅没话可说,到时候还需用更多的谎来圆谎,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琴人你去的地方可真是特别。不过,你一路上可有看到美人?”君子赶凑热闹发问。
  “这一路我没有再看到任何比你更美的,男子。”君子,我说这话讨好你,求你可千万别再问了。
  君子听我这么一说,又心情愉悦的笑了,凤眼微睁,那股慵懒的韵味连我看了都自叹不如。方才恭维他的话是有九分肯定的,因为此时的天下估计难寻比他更美得妖娆的男子。想必天下的女子,除了极少数,都会被眼前这一笑给勾了心魂,忘了今夕是何夕。
  咳咳,这极少数自然包括我在内。
  “琴人,为了你的归来,我敬你一杯!”凌光此间话不算太多,却是第一个向我敬酒祝贺的人,正巧我也正想把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别处上,赶紧应了凌光的话,端起酒杯仰头喝净。
  只是我没料到喝下去的酒如此醇烈,喝在嘴里已是麻了舌头,酒经过喉咙带起一路的火烧感直入肚子,也烧得肚子一团火焰,一时没准备,被突如其来地呛了喉咙。
  “咳咳咳……这酒……咳咳咳……”这酒的味道,不是竹林里常备的竹酒么,何时变得那么醇厚火烈了?
  我用衣袂掩着脸,止不住咳嗽,一句话愣是只说得开头二字,便再也接不下去,只得不停咳嗽。
  剑侍在一旁冷下脸训我:“早说过让你喝东西时不要过快!”手却是轻拍我的背帮我顺气。
  咳嗽咳得太严重,震动胸腔使得心脏又微微疼痛起来,是赤月毒发时的那种刺痛感。我捂着胸口,想平复那股轻微的刺痛,然而没有效果。我止不住咳嗽,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酒真是烈啊,我今后再也不喝了,打死都不敢喝了!
  剑侍看我捂着胸口,想到我必定是后遗症又复发了,只得更轻柔的替我顺背,一下又一下。
  众人看我咳得那么痛苦,也不再劝我酒,纷纷过来看望我的情况,奈何我咳得说不了话,又用衣袂掩着,众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帮我。一时间满坐寂然,只听得我不停咳嗽。
  直到喉咙的火烧感褪去,我才慢慢停止咳嗽,胸口的刺痛感因不再剧烈咳嗽也没了。
  “我没事……”我摆摆手,告诉大家我无碍,不必理会我,然而咳得太久,声音也变得沙哑低沉。“这竹酒怎如此醇烈?”
  “这竹酒是我们当时去洛阳之前埋下的,本打算多埋些时日,但今日是你归来我高兴,就把它挖出来让大家尽兴,没想到你这么不能喝。”子期面带惭愧解释道。
  子期,好端端的竹酒你干嘛要埋那么多年,去洛阳之前至今已有将近六年了,你应该继续埋着不挖出来的,你害惨我了,我在肚里腹诽。
  感觉肚子的火越烧越旺,脑子混沌成一团浆糊,搅不开也匀不开,一阵迷糊。看在座的各位,分别都化作两个身影,不时摇晃。
  最后的记忆是我侧身倒在剑侍的肩上,众人惊呼我的名字。
  这就是所谓的,一杯即倒吧?
     ☆、伍拾:惑
  感觉身下是软绵绵的蓬松物体,侧过头看去,是大片的白云朵。用手抚摸,细腻温和而充满暖意的云絮。
  我不是喝了一杯酿造了六年的竹酒后醉倒了么,怎么现在到这儿来了?
  这里是哪儿?
  坐起身,看眼看去,的确是广阔的云海,无边无际白得如同棉絮,蓬松柔软。有的棉絮扎堆成团,像一只蜷着躯体的猫儿,慵懒惹人喜爱。
  没有头顶的蓝天,没有东方的日阳,只有满世界的云朵,覆盖了我满眼的视线。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声音,风声,万物之声都尽数秘藏,静谧却不感觉诡异。
  往上方看不到天空,我扒开一小团云絮,探下个身低头向下看。云层下面也是空无一物,像一个空间里只有中间这一片云海存在。
  如果我从云朵上掉下去,会不会死啊?上不了也下不去,要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一时没有任何办法,我躺回云上,放空思绪。脸颊碰触到暖软的云朵,觉得好舒服,不禁用脸蹭了又蹭。
  呼,触感真好。
  如何离开这里的想法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现在只想在云海里四处乱滚。
  滚过来又滚过去,摸摸这儿的云絮,蹭蹭那边的棉团,惬意无比。我玩得不亦乐乎,蓦地听到上头一声轻笑。
  “呵……”。声音在没有任何声音的云海里,缥缈而来。
  “谁?”停下手中正欲搓成一团的云朵,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男子,穿一身白色暗纹提云纹的广袖直裾深衣,衣襟和衣袂镶黑色衣缘,上绣白色流云,黑色青丝随意散放。
  “是你!”这衣服这装扮,这人不正是我来到魏朝之前最后看到的那个男子?上一次我没看到他的长相,这一次,依旧没有。
  他身材修长,穿着白色云纹的广袖深衣,融入这片茫茫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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