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枭宠-盗妃休逃

第63章 注定携手


    相府二夫人房里,今日闹得厉害。()
    萧珑被吵得离去之时,是大夫人在声声诘问二夫人何以这般恶毒,为何会对萧珑下此毒手,末了命身边人劈头盖脸一通打,直到二夫人口鼻溢血、动不得身,才悻悻然走了。
    萧南烟在外逗留至半夜才回来,听闻二房又起风波,忙不迭过去看望。
    二夫人唇角淤青,用帕子掩着鼻子,委实狼狈。
    “她又打你了?”萧南烟脸色凄然,恨自己没有将母亲带出相府的能力。
    二夫人却是报以冷冷反问:“你又出去鬼混了?”
    “跟人出去、去喝茶了。”萧南烟有点结巴。
    二夫人信手拿过身旁桌案上的花瓶丢了过去,萧南烟躲得快,瓶子才没有碎在头上,转而落在地上。
    “当我不知道?你整日与那个江湖中人厮混在一起,不知廉耻!”二夫人觉得话太重了,言辞便有所缓和,“都到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就不能长点脑子?我这四年的罪是不是白受了?”
    “可是,娘……阿浔都变成那样了,她没有对你下毒手,总归还是看在与我与东浩、小舅的情分上,她嘴硬不承认,可我们得承认。你毁了她这一辈子,我如今还能做什么?什么都不做已是觉得欠她太多。”萧南烟对家中人不论委婉还是刻薄,从来说实话,“我不忍心,也不稀罕去抢她的东西了。我也对龙九没有丝毫兴致。”
    “看看你多有良心!我忙了半生又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二夫人目光充血,却还保有一分冷静,“你对龙九没兴致,对谁有兴致?!是不是乔家那人?一世荣华,你不要了?”
    “你们上一辈的恩怨,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些小辈也介入其中呢?”萧南烟因为太委屈,语气急躁起来,“我以往落得个什么名声,你不是不知道,爹整日嚷着要陈江的货色,谁会要?莫说江夏王,便是你口中的乔家人又怎会要我?我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如今阿浔回来了,我还是什么都不是,你明白么?”
    “你为什么要那般作践自己?!”
    萧南烟落了泪,“你当年又何必下毒手置人于死地?!”
    “你……”
    二夫人一时失语。为什么?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大抵是欠儿女的债吧?只想让她们比自己过得风光如意。
    “我知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让我混入王府混个侧妃头衔么?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因为龙九他就不会答应,因为我知道他不会答应,还因为我与阿浔不会像你与大夫人一样,和自家姐妹在一屋檐下斗一辈子!你们的路,我们看着都累,不会涉足!”萧南烟说着,神色变得坚定,“娘,你若认为女儿不孝,我无怨言,只是这话我只说这一次,日后连提都不要和我提。”
    末了,萧南烟转身疾步退出,逃避什么一般,逃出了二夫人院落,逃出了相府。
    她去了乔让所在的住处。
    乔家在京城有住宅田产。
    乔让今日甚是清闲,正在院中桂花树下赏月饮酒。
    看到萧南烟郁郁寡欢的样子,抬手示意落座,转头要吩咐下人,才记起自己早将人打发下去歇息了,便亲手给她倒了杯酒。
    萧南烟拿起酒杯便一饮而尽,随即连声咳了起来。
    她平日喝酒不过是做做样子,并不知一口气喝下一小茶碗是这样的难受,奇怪萧珑怎么就能连喝数杯脸色都不变。
    “逞强遭报应。”乔让揶揄道。
    萧南烟叹息,“只是想有样学样。”
    “天色晚了。”乔让看了看天色,“送你回去?”
    萧南烟一时来了火气,“每次见面,你总要把这句话说上几遍,你就这么烦我?!”
    乔让平静看着她,“这也是有样学样?”
    萧南烟又没辙地笑了,“好,我走。”
    乔让却又抬手按住她肩头。
    “我识趣地离开不好么?不正如你所愿?”
    乔让看着手中酒杯,“我又懒得送你了。”
    萧南烟想起身,却被牢牢按在那里,“我不要你送。”
    “我不放心。先喝酒。”乔让举杯,不忘叮嘱,“细品。”
    萧南烟安稳地坐在那里,倒了杯酒,送到唇边,“萧珑喝酒就从来不细品。”
    乔让笑,“你姐姐那不是喝酒,是灌酒,糟蹋酒,糟蹋身体。”
    萧南烟讶然,“你意思是她根本不会喝酒?”
    “怎么会。先学会喝酒之后,才会灌酒。不知道什么叫做借酒消愁么?”男人谈及酒,话总是略多一些。
    萧南烟沮丧地喝了一口酒,“她的确是该发愁,比任何人都要愁。我也是。”
    “看得出。”
    “有没有法子化解?”
    “你么?”乔让和她碰了碰杯,“嫁掉。”
    萧南烟又想哭了,“谁肯娶我?我声名狼藉,以媚术惑人……”
    乔让一本正经地指点:“先想你肯嫁谁,再想谁肯娶你。”
    “你行不行?”萧南烟带着哭腔问道。
    乔让蹙眉,费力思索着,“你觉得没有谁会娶你,无可将就之下,才想到了我——我能否这样认为?”
    萧南烟抬眼,良久凝视。
    “胡说八道!”
    这句话,与萧珑平日语气如出一辙,可惜她此时却没心思去顾及这些。
    “不是?”乔让勾了唇角。
    萧南烟一口气喝尽杯中酒,再倒一杯喝尽,之后定定凝视着他,“我说的是我肯嫁的人,自然要先问问你,你不肯娶我就再做打算。你肯不肯娶?”
    如果萧珑听到这一番言语,一定会先揪住萧南烟的衣领,责问她是不是又在勾男子上钩之后弃若敝屣,之后才会让乔让回答她的话。
    可惜,萧珑此时不可能在场。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江夏王府。
    夜色深浓,江夏王府沉入静谧祥和。
    书房院,室内熄了灯,唯有清凉月光优雅漫入。
    龙九扣紧怀里的小女人,刺撤,碾磨那朵鲜嫩的花。
    激烈得让她几乎窒息,喘息声支离破碎。
    已无力言语,发不出声音。
    他手指按上她的唇,干燥,他低头吻住,让她双唇变得鲜润起来。
    臂弯越发用力,要她无缝贴合。
    愈发强势地进占。
    萧珑要被这近乎折磨的欢愉击垮了,却不能不依附,手指用力扣紧他。
    这就是自己害得他吃醋引发的结果……
    感官突破临界点之后,她脑海中闪过这念头。
    她啄了啄他的唇,单手撑住书案,语带戏谑:“你这只贪得无厌的狼。”
    龙九唇角弧度漾开,笑了,抬手放下她一头如水长发,温柔把玩。
    唇别开去,滑到她耳边,慢慢吮咬,像是在品尝美味。
    耳际一经碰触,萧珑就会方寸大乱且完全软化。
    他是故意的。
    意识到他火焰再度燃烧起来的时候,为时已晚,依然无处可逃。
    再度切身体验了何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偶尔,这回事真是让她又爱又恨。
    末了,萧珑深深怀疑还能不能自己回到相府,忙不迭下地穿戴。
    从始至终只流汗不说话的龙九登上中裤后,淡然道:“你要相信,这是一只狼最克制的时候。”
    “……”
    报复心太强的一只贪得无厌的狼!
    她在心里咬牙切齿,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龙九笑意蔓延开来,阻止了她穿戴,命人打来热水送至西间,“将就一下。()”
    萧珑匆匆沐浴后,他已又坐在案前忙碌,之前已一派狼藉已被他收拾得井然有序。
    萧珑脚步有点虚浮地走到他身边,“记得吃点东西。”
    “去里面睡,”龙九拍拍她的脸,“不烦你了。”
    “不了,一大早还要赶回去,我爱睡懒觉,你又不是不知道。”萧珑笑着解释,“再说我娘今日火气很大,找我找不到的话难免更气。”
    “又怎么了?”龙九语声不耐,继续伏案疾书,“索性你就住在这里,不必每日看他们的脸色。”
    “那怎么可以?”萧珑有点后悔说出了末一句。
    “我说可以。”随着情绪愈发暴躁,字迹被他写得愈发锋利有力,容颜明朗线条变得刚硬,“所谓父母,若不能照拂儿女,聊胜于无。他们不能给你的,我能给,你怎么就不能搬来这里?繁文缛节?闲人议论?让他们去死!”
    “……”
    她不应声,龙九抬眸去看,见她容颜笑得分外娇美。
    他扬了扬眉。
    “龙九,我还是第一次觉得,你发脾气的样子真是——迷人眼眸。”
    与生俱来的俊朗,和着慑人的气势,再融入来自于对她的那份在意而生的霸道——这男人,实在是能让人从骨子里暖起来,即使,他看起来锋芒毕露,冷如寞雪。
    萧珑笑着吻了吻他眉心,“不要小题大做。如果这样搬进来,你以前所做一切不就白费了么?”
    “我再忍耐一时,尽力。”他吝啬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你得忍到我同意你率性而为之时。”萧珑眼中满是甜蜜,“我知道你对我好就够了,有这个,什么都伤不了我。”
    “你这小东西。”
    可怜兮兮的小东西,这么容易知足的小东西。
    龙九将她安置在膝上,“让我抱抱你再走。”
    “嗯!”
    两人静静相拥多时,萧珑唤人送来饭菜,陪着他吃完才离开。
    龙九命人为她备了车,寒烨全程护送。
    看在他眼里,很多时候她就是个废物一般的存在——什么他都不放心。
    可是这多好。
    萧珑轻轻地笑。
    满脸欢悦的笑容,在走进自己小院儿的时候,倏然消失。
    房里掌着灯,大夫人两名丫鬟站在廊下。
    偷溜出去怕被抓住,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早知道就明早再回来了,反正怎么也没好果子吃。
    大晚上的,有床不能睡可是件最让人恼火的事。
    何况,拜某人所赐,她很累,骨子里都泛着酸软。
    她叹口气,磨磨蹭蹭走进厅堂,之后继续秉承破罐子破摔的做派,懒洋洋坐在客座椅子上,慵懒吩咐:“倚红绿痕,拿酒。”
    她头疼,喝点酒心情会比较好。
    倚红绿痕服侍大夫人时日已久,可绝大多数的月例都是萧珑给她们的。她们平时总会抱怨萧珑迷糊,总是觉得这大小姐太男孩子气,原因只是因为同情和钦佩。
    所以,两人对萧珑的吩咐从来不会有丝毫迟疑。
    倚红取来了一壶梨花白,绿痕送上了几样下酒的小菜,过了会儿,甚至端来一碗羹汤。
    萧珑心情真的好了很多。
    喝了几杯酒忽然跳起来,“我的猫呢?”怕因为自己不是睡就是出门,两个小家伙由着性子乱逛逛得迷路不能回。
    倚红笑起来,“小姐忘了?您出去办事之前,已经吩咐奴婢看好两只猫儿,此时它们正在您床上睡着。”
    萧珑拍拍头,做出顿悟状,“可不是,我这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之后奇怪地看了一眼大夫人。她折腾半晌,大夫人都没理她,奇了。
    “都下去。”大夫人终于说话了。
    服侍在房内的丫鬟全部退下。
    萧珑端着酒杯转往寝室。
    “你给我坐下!”
    萧珑只好坐下,继续喝闷酒。其实,还不如喝闷酒。
    “你的事……我听说了。”太夫人叹息一声,“你们居然瞒我到此时。”
    萧珑不愿谈及这话题,可是感受到母亲长久凝视,只得漫应一句:“一回事,那时我发下毒誓,不言婚嫁。”
    “龙九已经知情,是你告诉他的?”
    “您觉得呢?”萧珑无法掩饰语气中的一丝淡漠,“我要用不如意的过往换取他的怜悯——您是这么认为的吧?”
    “说不是不就结了?”大夫人有些不悦,之后语调一沉,“可为日后打算过?”
    “打算什么?”
    “没有子嗣,终究不是法子。要早日为自己铺路才是,再深的情意,也敌不过光阴如沙流逝。”
    “……”萧珑连续喝了几杯酒,只恨自己怎么还不醉死过去。
    “少年人总是不爱听这些话,仗着自己年轻貌美,便妄想得到男子一生深情厚意。可我若非看过太多朱门怨妇,又怎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大夫人语声顿了顿,“你自己权衡一番,是让你堂妹过去做侧妃,还是在丫鬟当中选个通房……”
    萧珑忽然笑了起来。
    笑意越来越浓,笑得歇斯底里,几乎喘不过气来。
    大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这反应,颇为不解兼恼怒地凝视。
    “娘,够了。”随着萧珑平静下来,出声言语之际,手中酒杯碎在了她手中。
    “够了?”大夫人挑眉,现出凌厉。
    萧珑收紧了手,用力,再用力,如此才不会暴跳如雷,“够了。我便是欠你多少,也还清了,不要再为我筹划日后如何了。我自己选的人,日后被看重被鄙弃我都认。我不要什么侧妃通房帮我孕育他的子嗣,不要谁和我争宠。”
    “我不是要你此时便做决定……可你早晚会有这一天,为何不早作打算呢?”大夫人看着女儿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心头一紧,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你又何必这样折腾?我难道一番好心倒是错?”
    “一番好心。”萧珑目光微凝,“好心便是专往我伤口上撒盐么?”她摊开了手,“此时这手疼,却比不得揭开伤疤撒一把盐。为什么总是你在做这种事?”
    她站起身,没找到水,索性用酒冲洗伤口,神色却带着漠然,仿佛那只手不是她的,“我的脸被你毁了——是,那是因为我淘气,打破了上官旭的脑袋,活该我破相。之后,我几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每日戴着面具,在人前做出知书达理的闺秀样子来。错了那一次,我后悔了好几年,做梦都在想,即便是丑,我能不能扯掉面具活下去。”
    她又去了里间,寻到了一坛酒,语声未停,随着脚步声又回到厅堂:“后来那一夜,你与爹、二夫人闹得死去活来,连累得我姑姑也中了毒。我就不要提了,我天生长了颗倒霉的脑袋,没什么。你既想让我嫁到上官家,又不想让二夫人如愿,所以才酿成了那一夜频频事发,我们要在外面流落四年。”
    她倒了一杯酒,送到嘴里喝下,“那时你跟我说,我这张脸怎么能得江夏王青睐?我信,我每日听你对着我那时那张脸长吁短叹,早将自己看成了丑八怪。所以后来我才让小舅帮忙,带我们离开。那时我想的是,终于可以摘掉面具了。”
    “我起初余毒未清,小舅四处奔走,疗效甚微,每日与你相对,你整日里说什么?说我怎么会那么蠢,怎么会分不清药里有没有毒。那半年,我就是这么过的。后来小舅告诉我那件事,我想的是,谁让我蠢呢?活该。我真是太蠢,就算是毒发时已经神志不清,也该分清楚解药有没有毒的。”
    “后来家里没了银两,我只好以盗为生,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寻找良药、照方抓药,四年,你看都懒得看我。我认——我是相府千金,容貌又已恢复,怎么能做出那种有辱门风的事情来呢?多少次我都在想,被我盗走宝物的人怎么就那么笨,怎么就不能将我当即杀掉——那样多好,都清静了。真是祸害遗千年,我就是个死有余辜的祸害。”
    她眼角滑下一滴泪,迅速抬手拭去,又忙于倒酒、喝酒、说话:“再后来,就不再提了。可是今日,你又‘好心’前来要我为自己留后手,要在出嫁之前就挑选出侧妃通房这种人……我真是,受够了!我好不容易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了,你就不能让我享受一时再泼冷水么?”
    字字句句,萧珑都在嘲讽自己,听到大夫人耳里,就变成了一把一把锋利的刀,凌迟着心魂。
    沉默良久,大夫人才颤声开口:“我知道你恨我,恨我这么多年没有尽到本分,恨我性子暴躁待你始终冷言冷语。可是已经过去的事,我无力回天,我能做的,无非是为你设身处地的着想,你不愿意面对的,往往才是最可能发生的事。你嫁入江夏王府,若始终无所出,外人怎么看?皇上或是倚重或是忌惮,都会盼着江夏王早日开枝散叶,届时说不定会再给他赏赐一名侧妃……”
    “不是还没到那时候么?你怎么就认定我一定会与人分享一个男人?你怎么就能认定他不是异于寻常之流的人?”萧珑竭力克制,才没使得语声哽咽。
    大夫人语声稳了下来,“他龙九就不是男人么?在朝微臣的,比他年长的年幼的,那个不是娇妻美妾?你凭什么就认定他一定会与你恩爱一世?他为何就不能为着子嗣纳侧妃?”
    萧珑沉了片刻,语声转为清冷,“他就是会,我也不会看到。到那时,他是他,我是我。”
    大夫人又被激出了火气,“那相府呢?你不顾了?你是长女,不想担负兴旺家族这份责任么?”
    “我做了十八年的混账、无赖,不妨多做几十年。”萧珑脸上绽出一朵冷冽的笑,“光宗耀祖,不是我的事。你们只当我没回来即可。”语声顿了顿,融入了一分讽刺,“或者,你只当我是你的义女,任我自生自灭即可。”
    “你!”
    “你恨你生下了我,我明白。”萧珑看着空掉的酒杯,“可我又该恨谁?”
    大夫人警告道:“记着你的话,日后不要与人哭诉饱受冷落的滋味!”
    “我知道你始终不赞成我的婚事,因为你无法接受一个曾威胁过你的人成为你的女婿——上官旭不会威胁你。”萧珑笑了起来,“多好。别人家女儿出嫁之前,有娘亲垂泪叮嘱,而我娘,只想着送人到王府与我争宠。”
    “放心,我不会做怨妇,至多做个下堂妇。哪日你的话成真,我会与他和离,继续去做我的江洋大盗。”随即,萧珑漾出一个近乎顽皮的笑,“继续给家门抹黑,再找个草莽为伍。”
    她想自己也许是在报复母亲这些年来让自己承受的一切,却找不到丝毫愉悦。
    她做不到伤及亲人,刺伤亲人一分,自己疼十分。
    她闭上眼睛假寐。
    “你也不需把话说得这么绝,走一步看一步,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没有男人会一生守着一个女人。女人是猫,是花,却不能永远面目喜人,常开不败;而男人是狼,喜欢四处觅食,不论滋味怎样,爱图新鲜。不说旁人,便是你最敬仰的爹,惹出过多少是非?先将身子好好调养一段日子,真不成的话再说。我提过的事,还是那句话,不急于这一时。你先冷静一段时日。我知道你心里苦,可这些话也只有我来做这个恶人与你说起。你歇息吧,将伤口包扎起来。”
    大夫人说到末尾,语声哽得厉害,之后脚步匆忙地离开了。
    母亲说男人是狼。
    她今夜还戏言他是狼。
    是注定的,母亲总要让她意识到世间最残酷最冷漠的真相。
    十八年母女情分,数次刻骨失望,让她意识到,原来有些母女注定有缘无分。
    一场她本就患得患失的刻骨爱恋,母亲让她直面出嫁后朱门背后的诸多是非。
    她多年自卑,无所适从再到厌弃自己。
    他终于让她发现关心他就是关心自己,他终于让她相信自己有资格被人视若珍宝,他终于让她相信婚嫁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事情。
    可在母亲这一番言语之后,让她觉得一切都不切实际。
    她真想被人清洗记忆,只留下龙九、吉祥、如意就好。
    如此,是不是能够勇敢一些,告诉自己不害怕不忐忑,可以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可记忆还在,甚至愈发清晰。
    多年的失落失望不解迷惘心灰甚至绝望,齐齐袭上心头。
    她不想承认自己想在此时便逃离相府,远离这一切,因为那代表着不孝,代表着她毫无名门嫡女的勇敢。
    可她真的不勇敢,真的想逃,逃到他曾说起的薄暮岛。
    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泪痕,可她却在笑。
    笑中有泪。
    欢悲交织。
    佐以烈酒。
    这一夜的萧珑,曾在极致欢愉中沉迷,在男子呵护下笑容甜蜜,亦在情绪崩溃下大醉。
    一夜,似已历经人世百般无常。
    晨初,龙九阔步走进她房中,便看到她满布伤痕的手,挂着泪痕的小脸儿,和唇角一碰即碎的笑。
    他呼吸狠狠一滞,觉得,心要碎了。
    看不得她受伤,看不得她哭泣,看不得她脆弱。
    却在这一刻,尽收眼底。
    一日之初,龙九暴怒。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一日之初,乔让无奈。
    无奈地看着眼前女子,他已看了终夜。
    萧二小姐在连干两杯问他“你肯不肯娶”良久凝视之后,便忽然垂下头去,睡了。
    他做劳力将她放到内室床上。
    她睡到此时。
    萧南烟揉了揉眼睛,对上他容颜时,似被惊吓到了,猛然坐起身。
    乔让愈发无奈,“我承认,昨日的酒是烈酒中的烈酒,可你这酒量……着实让人不敢恭维,怕是连你姐姐一分都不及。”
    萧南烟蹙眉回想半晌,笑了起来,倦慵地倒下身去,“酒量好坏又不能当饭吃。”
    “当饭吃你会被饿死。”
    “现在我已醒了,你回答我吧。”萧南烟拥紧了被子,“要是否定的答案,就不需说了。”
    “……”
    萧南烟等了片刻,甚是失落,起身下地,“我走了。”
    乔让将她按回去,“我还没说话,你居然听到了我心声?”
    “那你倒是说啊。”
    “我说娶你,就会食言于龙九……”乔让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床沿跳跃,“所以,我为难。”
    萧南烟被他磨得要失去耐性了,“这有什么好为难的?”
    “我怎么能做他王妃的妹妹的夫君呢?”乔让看着萧南烟,带了些许惊讶,似是她犯了一个很愚蠢的错误一般。
    萧南烟啼笑皆非,“那有什么办法,我也想做他王妃的姐姐,可我说了算数么?”
    “这倒是,也不能怪你。”乔让又开始原地打转,“可是,那日在隔世山庄我说过了,他娶她,我就不会娶你。”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萧南烟发现,一个平时少言寡语的人忽然变得犹豫不决,是件让人颇受折磨的事情,“你只说你想不想娶?”
    “想。”乔让终于恢复正常。
    “你娶了我之后,不见他们不就好了?”
    乔让很诚实地问道:“你是不是又在逢场作戏?”
    “没有啊。”萧南烟很认真地否认。
    “证明给我看。”乔让抬手轻推,她身形再次倒了下去。
    萧南烟变成了一只惊慌的小鹿,“喂!我们在说的不是嫁娶之事么?”
    “说完了,我娶。”乔让笑意暖暖,“此时,是谈婚论嫁之人情不自禁。”
    “……”萧南烟此时在想的是,这厮这张嘴,谁能对付得了?
    真怀念龙九把他气得黑着一张脸的时刻。
    想想都解气。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龙九将萧珑安置在轿子里。
    寒烨快步跟上,递给龙九一个牛皮信封,“九爷,上官家与大夫人的底细。”
    龙九接过,打开来,纸张都被翻出阵阵刺骨的风。
    看完后他收起来,负手握在手里,转而递回到寒烨手里,“告诉她,再伤阿浔分毫,风逸堂或是江夏王,都会让她与上官氏生不如死。我只认我来日的妻,别人可有可无。”
    “明白!”
    “我要带阿浔走。现在王府调养两日,随后奉圣命离京去办要事。相府中人,不准探望,相府夫人尤甚。哪日阿浔出嫁,哪日她回来走个过场。”
    “是。”寒烨想了想,“上官旭昨日去过百花阁——肖元娘来了京城,在那里落足。如何处置?”
    “去问相府夫人,让她想一想,我该如何处置她心中的乘龙快婿。”龙九淡漠一笑,“不急。我要的是让他一文不名,并非抓这丁点过错。”
    寒烨称是,快步去往正房。
    倚红绿痕抱着吉祥如意走了出来。
    龙九见两人神色悲戚,不是装出来的,之前又如实回禀所听闻的母女谈话,吩咐道:“随行,去王府。”
    吉祥如意无法挣脱丫鬟怀抱,很不满地叫着。
    龙九真没闲情照顾它们的情绪,上了轿子,回往王府。
    在他怀里的萧珑明显醉得深了,竟有些不能相信眼前人是他,“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是做梦了吧?你怎么没去上早朝?”
    “你更重要。”大掌抚过她的脸,他笑中隐有不忍,“越来越厉害了,学会了以泪洗面。”
    萧珑只是茫然地看着他,抬手要去碰他的脸,意识到是伤手,又赧然地笑着收回,“我手上有血,染到你脸上就不好了。”
    “我手上大抵有蛇毒,染到你身上就不好了。”
    七年前,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这样对他说。
    言犹在耳。
    他记得自己对她说:“不怕。我百毒不侵,你不知道么?”
    如今她快要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素来神采飞扬,精灵古怪,却在这一日,猝不及防回到了初相识的那一日。
    受伤,泪水,脆弱,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坚强勇敢的脆弱的笑。
    一如当初。
    当初她不相信抱着她的是她敬仰钦佩已久的人。
    当初她甚是介意自己容颜上的瑕疵,郁郁寡欢。
    当初她自卑却倔强,不引人注目,自生自灭。
    此时的萧珑扭动着身形,被酒意烧得难受,
    “快到王府了,别心急。”他轻轻安抚。
    萧珑把脸埋进他衣襟,呼出一口气,“难受,真难受。”
    “哪里不舒服?”
    她语声特别沮丧,“不说了,我还是睡死过去比较好。”
    心灰意冷的样子。
    任谁也只能这么看着。
    萧珑一觉睡到了晚间。
    她看着被妥帖包扎起来的手,看着他寝室的一事一物,看着依偎在身边的吉祥如意,费了些功夫回忆,又问过倚红,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走出来了。
    被他这样强行带出了相府。
    真的清静了。
    她情绪恹恹的,一时还缓不过来。
    不是不觉得,自己未免反应太激烈,对母亲说的话有失考虑。可反思的结果是,她已压抑了太久,是必然。母亲踩到了她的底限,不相信她,不相信龙九,让她无从冷静。
    可母亲呢?终究是给她布下了阴影,很重的阴影。
    正这样想着,寒烨在外面道:“大小姐。”
    “怎么了?”萧珑语声沙哑,带着鼻音。
    “二小姐急着相见。她说如果不能如愿,就——”寒烨忍住了语声中的笑意,“就去与乔让偷情,先将生米煮成熟饭。”
    “……”萧珑一时语凝,随后才道,“那就让她进来,我问问怎么回事。”
    “是。”
    萧南烟走进来的时候,打量着有些狼狈的萧珑,眼睛还有点肿,面色苍白,双唇失色。
    “你看,你的命就是比我好。受点委屈之后,就能被接到这里来,光明正大地与他偷情。”萧南烟有点羡慕。
    萧珑白她一眼,“我承认你这些混账话,现在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萧南烟笑着坐在床前的绣墩上,“我要做你的师嫂,可是乔让不高兴做你妹夫。”
    “……”
    “其实我是来替乔让问江夏王的,问乔让能不能食言,娶我。”
    萧珑这才搭腔:“乔让要娶你?”
    “是啊。”
    萧珑带着无奈道:“他都有心娶你了,你不是该甩手走人了?别继续折腾了,他又不是好惹的人。”
    萧南烟正正经经宣布:“我没当儿戏,他也没有。”
    “可我怎么觉得,你们都没个正形呢?”萧珑不自主现出笑意,“我的二妹,这次可不要反被人戏耍了才好。”
    “不……不会吧?”萧南烟竟因此变了脸色,“那、那怎么才能看出他是真心娶我呢?”
    “我不知道啊。”萧珑不好意思给她雪上加霜,“这只能你自己分辨。”
    “你说,我不会遭报应被他耍得团团转吧?”萧南烟焦虑起来。
    “……”萧珑觉得她危险了,这样子,分明是动了心。遇到的人,却偏偏是乔让,那个让人看不出心绪的人。
    “他不会现在就跑掉吧?”萧南烟边说边向外走,“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萧珑闭了闭眼。萧南烟也有这一天,这般患得患失。便是乔让对她动了真情,日后恐怕也要不断被试探。那也够可怜的。
    倚红端来一碗甜汤,萧珑勉强喝完。之后百无聊赖闭上眼睛,想继续睡。
    沉了多时,闻到熟悉的男子气息趋近。
    她故作熟睡状。觉得丢脸,自己狼狈的样子都被他看到了。
    龙九俯下身,笑着审视着装睡的她。
    唇落在她眉心、脸颊,又撬开唇齿,一番火热侵袭。
    萧珑气息不宁,装不下去了,抬手推他。
    “醉猫不装睡了?”龙九刮了刮她的鼻子。
    萧珑看着他,“我是觉得丢脸,总是让你看笑话。”
    “胡说。”他轻斥一句,以吻封唇,抬起头来时仍是笑,“很甜。”之后坐在床畔,将她抱在怀里。
    萧珑看着他蟒袍加身,“你出门了?”
    “去宫里了。”龙九握住她的缠着棉纱的手,“你在京城过得不自在,我尽快处理完手边诸事,办差之余,陪你去外面散散心。”
    “好啊。”萧珑笑着点头,又道,“萧南烟来过了,你晓得了吧?”
    “那两个人……”龙九也拿不准,“若真有情有意,也非坏事,只怕有人逢场作戏。”
    “但愿如此。”萧珑依偎在他怀里,抬眼凝视良久,“我闹了一场,你不觉得我很没出息么?”
    “女子爱哭,是天经地义,恰好你又嗜酒,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成没出息了?”龙九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子。
    “不习惯。”萧珑笑得有点落寞。
    “我也不习惯,你一哭,就要把人的心哭碎。”龙九沉了片刻,才继续道,“七年前你就过得不如意,七年后,心里只有更难过。”
    萧珑不由想到了七年前与他初相见的那一日,更加不安,随后坦然道出心绪:“我一直都不好意思问你那夜都跟你胡言乱语了什么,觉得你并不记得。现在很明显,你记得清清楚楚,真让人恼火。”
    “你该这么看,七年前你就对我诉诸心声,七年后依然如此。说明什么?你我注定要携手一生。”龙九如是说。
    萧珑却觉得是灾难一般,“天啊……我那时跟你胡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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