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水云双界录:卜月潭

第22章


我要让你待?我让你去死好不好?哈哈哈哈!”话虽这样说,它躲在根须后,望着茗无暇的身子暗自咽了口气。根须们已经完全侵占了下面所有的石柱,茗所待的第九根却仍没有根须爬上。
  “你瞧吧,贱人!你想逃跑?呸!”爱思考的花炫耀着,特意让四五根粗大的根须排成一行,整齐地从穹顶往下生长,洞壁咯咯咯的呻吟声不绝于耳。“省省力气吧!”
  茗伏在石柱上观察水面,水波又渐渐平复了些,似乎又恢复到昨天的样子,只是不再有彩色的光射出。她总算缓过劲,道:“那里面真的有东西,我可不骗你。”
  “有肯定是有的!不过有什么用,你清楚吗?哈!就只是变变颜色吗?真有趣……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没有机会再骗我第二次了!”
  茗道:“可是,你不怕吗?水里那东西……可能对你我都是威胁也说不定啊。”
  “哦……”爱思考的花学着茗刚才的口气道:“其实我才不紧张,我大可以在上面慢慢地等,直到你先死去,再作计较,怎么也强过你,哈哈哈……哎?”
  一人一花一起往石柱对面的洞壁看去,在快要接近穹顶的地方,覆在壁上的根须正在很明显地抖动。奇怪,并没有风吹进洞,看上去好像是根须后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顶。爱思考的花试着调整了一下,可是根须抖得更厉害了。
  “你抽风吗?”
  “闭嘴!贱……”
  咚!一声巨响,那地方突然往外爆裂开来,无数根须的残肢乱飞,劈劈啪啪砸到石柱上。茗抱着头尖叫,可是远远不及爱思考的花的嘶声惨叫,所有的根须都抽搐着挺得笔直竖起,剧烈颤抖。茗顾不上脑袋被砸得生痛,赶紧离洞壁远些,以免被这些抽筋的根须碰到。
  一直等到再没有根须落下,茗才壮起胆子往上看,不觉呆了。有尊石兽头从一众根须中伸了出来,瞪眼咧嘴,面目狰狞,嘴里兀自还残留着一些根须。不知它在洞壁里已隐藏了多少个年头,看上去仍然栩栩如生,那两只耳朵后奇怪的小巧的翅膀张开,仿佛展翅欲飞。
  “这……这他妈是什么东西?”爱思考的花号叫道:“怎么冒出来的?那贱人把我弄到什么地方来了?”
  茗仔细端详着石兽,忽地想起一事,又朝穹顶其他地方瞧去。爱思考的花正在悲愤地痛骂,茗对它叫道:“喂!我如果是你,可没有时间叫喊了?”
  “什么?你……臭贱人,你又想诈我?”
  茗叹口气:“你知道这是什么兽吗……你仔细瞧吧,三目,竖瞳,耳后有翼。这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啤漯’。”
  “那……那又怎样?这他妈还不是块破石头?”爱思考的花又痛又恨,脑子里早就一片混乱。
  “据说……它们都是成双成对出现的……”话音未落,砰的又是一声巨响,茗早有准备,双手抱头蹲下,立即听见根须纷纷坠落,跌入水中。因此次冲撞几乎就在茗的头顶,根须们被冲出老远,反而没有多少砸中她。只有一根落在茗面前时,根须头部还顽强地对着面前鲜嫩的肉张开了口,被茗一手抓起,在石柱上死命敲了两下,丢入水中。
  爱思考的花抽搐了足有一刻才号出声来。两尊石兽对称地出现洞壁上方,打断了它数根主根须,绝非损失小根须那么无关痛痒。它好像被抽筋剥皮的痛楚惨叫听得茗背上隐隐作痛。
  “贱、贱、贱……”爱思考的花抖得语不成句,忽听茗又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该想想怎么逃命了。”
  “为、为、为……”
  茗指着石兽道:“瞧见它张开的口了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种神兽曾是黄帝命来司水的……”
  突然之间,所有的根须都停止了颤动,洞里一时静得出奇。老半天,才听见爱思考的花梦游般的声音:“司……司水?这他妈的可……”
  茗皱着眉头道:“我还记得……”声音小了下去,喃喃自语。
  “什么?你……你说什么?”
  茗犯难地摇摇头,叹道:“若真是那样……”后面的声音又小了。
  “到底是什么啊。贱人!”
  茗脸色苍白,用手抱着头道:“我……我恐怕咱们俩都要……”含糊其辞,始终还是不肯说清楚。
  爱思考的花再也经不起惊吓,终于不顾一切从离茗最近的一根根须里钻了出来,叫道:“大声点!”
  它蓦地一凛,只见两只圆润的手臂后,茗浅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说道:“抓住你了,你这个胆小的家伙。”
  爱思考的花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第九章
  一只黑色的汲隶正快速穿越松林。当它站在林子边上一根树枝上时,吱地叫了一声,声音清脆至极,听得幕心中一凛。它抖抖羽翼上的水,昂起头,把它喙下那一撮火红的毛暴露在风雨中。这是成熟的标志,幕知道它已做好了远行的准备,就要离开这座山,去向别处了。它向往的地方,应该是不再有凄风冷雨的遥远的南方吧。
  汲隶又叫了两声,身子一矮,下一瞬间,已闪电般射入空中,眨眼工夫便钻入云雾内不见了。幕站在窗前,默默凝望着那枝仍在摇晃的松枝,心中道:“去吧……远远地飞去,再也别回来。”
  在那棵松树的下方,几十人正在冒雨艰难劳作。他们做着每隔半年就会重复一次的事:搬运沉重的条石、拱木,将封闭的卜月潭打开。
  正对着窗户的是三排排列整齐的松树,它们是这片松林中最古老,也是最高大挺拔的树。每排十三棵,每棵间隔三丈,笔直地从东向西排列。一般的高,一般的直,一般的粗大,这样的安排使任何人从侧面看,永远都只看得见第一棵树,但当转到正面,就会被这三十九棵一模一样的,高达二十余丈的巨松震撼。
  相形之下,它们身后的那座锥形山丘虽然更高,约有三十几丈,却被松树们完全夺去了风头。山丘上杂草丛生,许多地方塌陷了,露出阴森黑暗的洞穴,一派凋败景象。山丘是整块奇石凿成,卜月潭在其下数十丈深的地方,据说当年曾有三道厚达尺许的铜门封住通道,但到了幕这个时代,通道里早已被石乳爬满,到处奇形怪状,有些地方甚至需要躬身爬过,哪里还有什么铜门?
  只有大祭巫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它之所以如此破败,是因为它已经在这里默默站立了四千三百多年。早已无人知晓当初它被立起来时是什么样子,但只要看看它身后的峭壁,大致还是能猜到几分。
  它身后的峭壁高逾百丈,刀砍斧削一般笔直——事实上,峭壁的确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当天气晴朗的时候,峭壁上会映出无数小黑点,这些黑点整齐规律地组成一条条直线,一排接一排,直达崖顶。当初有数万根枕木插在峭壁上,铺成栈道,供人凿开岩石、修建排水沟渠,供能工巧匠们在峭壁上雕刻石像。千百年风雨侵蚀,栈道早已化为腐泥,那些精致的石刻也风化成岩壁上一片片模糊的凸起,但仍有六尊最大的神兽像大致保留了下来。这六尊神兽均高三十丈,岁月夺走了它们曾经鲜活的脸孔、庞大伸展的羽翼、细致入微的利爪,却无法夺去那如同夸父巨神般的威严。此刻云雾将它们上半身掩藏了起来,幕看不见那六双空洞的眼眶,但她知道,那些眼眶时刻都凝视着身下的山丘,警惕山丘上的一举一动……
  山丘……不,准确地说,山丘深外,那冰冷的卜月潭里封印的究竟是什么,值得本族世世代代几千年这样守护下来?这疑问从小就困惑着幕。她曾经问过大祖母、姐姐,可是大祖母不肯说,而姐姐也说得语焉不详。她只知道,如果潭里出现了一张脸,就意味着被封印之人仍然活着,族里的祭祀就会增加——不是给它的祭祀,相反的,是给这松林、山丘,以及丘后的峭壁祭祀,让它们继续镇压住卜月潭。
  幕对这传说向来颇不以为然。如果真有人可以几千年地活下来,小小的卜月潭和族里这些人,怎么可能压服得住?根据族里的记载,已经有整整一千五百年没有见到那张脸了,也就是说,即使卜月潭曾经显赫一时,现在也早成了一座坟墓,一具棺材了。
  幕想到自己从此每半年都必须潜入这口棺材里,就禁不住浑身战栗,可是……天啊,跟她绚烂华丽的生活比起来,简直不算什么。所以她很坦然地看着下人们搬开石木,露出那个毫不起眼的、阴森森的洞口。
  她曾经多次陪着姐姐下到洞里,却从未像今天这样……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呢?幕自己都无法确认究竟是高兴、兴奋,还是恶心、恐惧。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静,如姐姐那样的沉静……
  忽听有人在身后低声道:“幕?”
  幕本能地“嗯”了一声,回头一看,骤然间心头剧跳——大祭巫正惊异地站在门前。她一时连自己说了句什么话都不知道了。
  “真奇怪。”大祭巫走进房子,说道:“刚才见你站立的姿势,双手背在身后,让我还以为是幕回来了呢。你在准备吗?”
  “啊……是。”幕撩开散在额前的碎发,低下头去,让旁边的侍女梳理发髻。她慌乱地说:“我……我想到幕,一时走神了。”
  大祭巫一挥手,几名侍女忙行了礼,各自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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