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为媒

第123章


“哦?那是什么?”司尘的嗓音带着些懒意,好似此刻的他放下了全部戒备,他闭着眼,将全部的重量都交托在她身上。
“回上君的话,奴婢……没有名字。”苏颜把眼睛一闭,暗下了决心:既然掰,便掰到底吧。
“不瞒您说,奴婢其实是个孤儿,幸而被我家君上捡到,才留了条性命。”想了想接着道,“至于小白这个名字,就更简单了,既然我家君上乐意这么叫奴婢,那么奴婢便是小白。”
又怕司尘真像方才说的那样向白逸要了自己——虽然心知白逸不会那么没义气,却仍旧有些害怕日后会被那只狐狸借此事揶揄,琢磨了一会儿道:“白逸神君对奴婢有救命和养育之恩,奴婢已经发誓此生常伴神君身侧,一生一世,生生世世,若君不弃,我定不离。”
这样向他诉了一番衷肠,自觉十二万分的稳妥,却感觉到靠着自己的青年微微一动,以为他要离开,却发现他不过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原来是这样……”只听他懒懒应了一句,然后忽然变了口气,“小白,你这么一说,我更不信了。”
苏颜沉默。
“白逸是有个贴身侍婢打小跟着他,名字却唤作小花。”微眯双眼,接着道,“那个小花我见过,长得虽不倾城,却也算得上标致。”又道,“还有,听你口气,对白逸倒有些情谊,可是白逸那样的人,怎会留着个对他有想法的人在身边?”
苏颜神色一僵,口中干笑两声,心想许久不见你这人还是这么地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啊。
抬手抹了抹额上汗,无奈道:“既然上君不信,奴婢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又无比谨慎谦恭地提点他,“奴婢的肩膀有些酸,怕支撑不了太久,上君不如移坐榻上……”
不待说完,就听司尘语气生硬地命令:“忍着。”
苏颜眼角抽搐,心想此人难道不知自己有多重吗?可怜我这个小身板儿啊……
忍了一会儿,终于作势往旁边倒,道:“忍不住了。”
原本想自己这么一倒,以自己身子为支撑的司尘铁定也要同自己一同倒,而她其实只是作势要倒,未必要真倒,等到他倒了,她趁机摆脱,事后道歉,也好过此刻煎熬。
谁料不待她将这出戏演完,一只手已稳稳托住了腰,她以为对方会好心将她捞起来,不料那人却只是与她对视一眼,狡黠的光从他眸中一闪而过,她看到他轻轻勾起唇角,然后,松了手上力道。
于是她便照原计划摔倒在地,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他的身子也作势压了下来,她听到自己的身子发出闷沉一声响,就那样仰面而倒,绾发的木簪松了,青丝便散了一地,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撑在她脑袋两侧,幽沉如水的眸子紧盯着她,像是要将她刻在心底。
她被他看得尴尬,咬了咬唇,颤声道:“上君不扶奴婢起来吗?”
“你不打算告诉我你是谁吗?”司尘撑着身子将她望着,这般开口,声音发凉。
苏颜愣愣地看着他,他的眼底仿若有三月的游鱼,在一片灿烂的桃花里,游得有些冷清。
“奴婢已经说过自己的来历,不过上君为仙谨慎,不愿相信奴婢,奴婢也不强求。”眼神清亮地望着他,静静道,“上君可以过后询问白逸神君,云洙女君也可以为奴婢作证的。”
殿外是漫天火势,地板却是微微凉凉,男子保持一个暧昧的姿势压在她身上,她定定望着那张比记忆里的最后一面成熟了许多的脸,突然有一些恍恍然,不知今夕何夕。
心中却一直在打鼓,若说不害怕那铁定是在逞强,比起讨厌这一感受,也许害怕更加符合她对他的印象吧。是呢,她一向有些怕他,而怕他的原因,大概还是出在内疚上……他怕是连想要杀她的心都有吧。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其实就是那个他最讨厌的人,他会是什么表情?
可是不知为何,司尘的眼睛里却翻江倒海着一些她不大懂的情绪,不似一贯的桀骜,更像是压抑的隐忍。
苏颜忍不住忐忑起来。
不过忐忑归忐忑,心里还是隐隐抱着侥幸,心想白逸的易容术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识破吧,不然司尘早该指出来了,也不必这么逼问自己。
稳下心绪,望着他道:“上君若不想拉奴婢起来,便行个方便让一让,奴婢自己也不是起不来。”
僵持了一会儿,司尘终于率先恢复坐姿,冷冷道:“起来吧。”
苏颜松一口气之后,慌张爬起来,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又随手把头发绑上,却听到司尘自言自语般来了句:“若真是你来找我,又为何不愿意真面目示我呢……”
苏颜听得不真切,疑惑地发出一声:“嗯?”对方却沉着脸站起身子,走回方才的榻上,将那个从火海中救出来的紫檀木盒拿到手上,有些失神地盯了一会儿。
“不知盒中是何宝物,上君这么宝贝?”苏颜老毛病又犯,对那盒中的物什起了好奇心,站起来拍拍裙子,抬脚走近他一些,探着头去望他手中的盒子。
那盒子,总觉得有一些熟悉。
本以为照司尘性子一定不肯回答,却破天荒地听到他用极为温柔的语调道:“这里面,是一个故人的遗物。”
“遗物?”苏颜不由得更加好奇,“应该是很重要的人的遗物吧……”
司尘不看她,口中淡淡答:“自然是很重要的人的遗物。”
“赠你这盒中的物事的人……死了?”话一出口,苏颜就觉得自己着实没有脑子,既是遗物,哪有主人不死的道理。
司尘果然有些反常,竟然连她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都没有嘲笑她,而是仿佛在想什么似地接着回答道:“是啊,她死了。”眸中升腾起雾气,语气虚无渺远起来,“她应该已经死了吧。”
这两句话说的矛盾,前半句话说她确实死了,后半句话却又不是很确定她到底是不是死了,苏颜忍了一会儿没有忍住,凑近一些问他:“你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吗?”又道,“他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吗?”看到司尘点头又问,“若他还活着,你会不会去寻他?”
说起来,苏颜喜欢听故事的毛病,已被认识她的人列为她最大的一个毛病,此刻这个毛病便发作了,这个毛病一发作,管他是不是自己的仇人,只要有故事可以听,她就可以抛下一切听下去。
于是她颇为期待地盯着司尘,却被他接下来的冰冷语气浇熄了一大半的热情,只见他转过头望着她,眼神凌厉:“我自然要寻她,我恨不得将她从头到脚吃了,吃到最后我还要问她一句……”
苏颜不由接口:“你……你要问他什么?”
司尘眸色更沉:“问她疼不疼。”
苏颜为这话一凛,随即汗毛直竖——此人果然越来越变态了。
“原来这个盒子的主人是你的仇人,那……那盒子里放的,是什么?”苏颜暗叹,好奇心这东西果真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它在某些时刻拥有可以战胜一切的力量。
“你想看?”司尘仍旧以一种可怕的眼神盯着她,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头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
谁料司尘颇为干脆地将盒子扔了过来,好似被她看一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一样。
她险险将盒子接在手上,然后听到司尘的声音有些虚浮:“看了,莫要后悔。”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解铃之人(9)
苏颜先抬头看了一眼司尘,发现他脸色苍白,带着些疲惫之色,眼眸起初还寒凉如水,不久之后眸中的水却化作一团云气,忽然飘忽了起来,好似摇曳着烛火。
隔了一会儿,司尘眉头蹙起,道:“盯着我做什么,不是要看里面的东西吗?”声音传达着不耐烦,“需要我帮你打开吗?”
苏颜忙摇头,表示自己有行为能力,不必他代劳,司尘则以眼神暗示她不要磨蹭。
她却偏偏郑重了起来,觉得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应该有个什么仪式,这种想法却让她自嘲起来,动了动喉咙,有一些忐忑地垂头打量起手中的盒子来。
那是个有些古旧的青檀木盒,盒身的花纹是某种植物的藤蔓,凌乱地缠绕在一起,纠缠不清,盒子意外的轻,她甚至对手上的重量没有体验到什么实感。
不知为何,脑海中却不经意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那画面氤氲成一片不大真实的感受,仿佛是夏天风的暖,是鼎沸的人声,是烟火在头顶落下了碎梦般的艳丽。
“不敢看便还给我……”司尘看她磨蹭,伸手便要夺回,苏颜从怔忡中晃神回来,下意识便按住司尘的手,手中木盒安静地抖落陈旧的叹息,不知为何,她觉得它有些气息奄奄。
“奴婢这不是正要看吗。”她按着司尘的手,因为过于在意方才的感受,而忽略了司尘手上细微地颤抖。
良久,司尘抽手回去,冲她低低道了句:“那便快点。”不知为何,他的神色变得有些不大自然。
苏颜重新将目光落到盒子上,心想,既然司尘如此宝贝它,此刻又这么轻易将它交给她看,里面有什么蹊跷也说不定,她甚至想象着,也许她一打开它,就会从中飞出什么暗器,将她一击致命。
这个想法过于荒诞,她自嘲地笑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司尘迫害她的理由,犹豫了一下,才轻轻将盒子打开,打开后却是一怔。
对这个盒子她并没有什么印象,对盒子中的东西,却不能说从未见过。
那是半张狐狸面具,玉白的底,狐耳处和鼻尖皆用丹朱涂抹,额上也混着朱砂勾了半朵彼岸花,说不出的妖娆。
苏颜看了第一眼就看出,这面面具铁定是出自自家爹爹的手笔,第二眼就认定了这是自家爹爹的早期作品,确切的说是她尚未成年的某段时期里爹爹最常画的花样——无一例外全是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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