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丫头的漫漫嫡妻路

天已快黑透，还没有人来，看来是来不了了。柯洪屁颠屁颠地回去收拾行囊去了。
    庄六孟海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平江府。下车的时候，却是三个人，庄茹也悄悄上了车。
    老管事要赶她回家，她却不肯，红着眼睛说舍不得爷爷，要跟爷爷一起去。
    老管事高高扬起的巴掌慢慢放了下来，在她的头上轻轻的摸了摸，默然。
    孟海带着老管事二人直奔内宅，路上碰到小丫头环儿，环儿撒开脚丫快步跑去房里报讯儿。
    沈老爷沈太太正对坐发愁，听得环儿报告，连忙站了起来，夫妇二人快步走了出去。
    庄茹扶着老管事站在厅中，孟海去安排二人留宿的地方。
    门内，一老一小相依而站，老的脊背已微微弯曲，小的身材纤瘦，在空旷的大厅里，两人的背影显得很是单薄。
    沈老爷眼眶一热，深深吸了吸气，大步跨了进去。
    “老管事，你来了。”
    庄茹扶着老管事转身，向沈老爷沈太太行礼。沈老爷连忙扶着两人，道：“使不得！老管事为我沈家如此操劳，还请受我一礼。”说罢，恭恭敬敬地向老管事作了个揖。
    “哎呀，老爷，快别如此，老头子我受不得啊。”
    两人客气一番，才分宾主坐下，丫头送上热茶来。
    沈太太道：“还没吃饭吧，我去看看饭食准备得如何了。”沈太太自出去交待，厅中，沈老爷将事情大体说了一遍。
    “如今我脱身不得，那柯洪又不能用，冯弘要留在这里处理外面的事情。我实在无人可用，只得请老管事出山来帮忙。”
    老管事习惯性地倾着身子，连忙应道：“承蒙老爷看得起我庄六，我这把老骨头也还能奔波。老爷，您就放心吧，我庄六一定好好的把秋粮送到肃州。”
    沈老爷捋着胡须点头，表示认同。
    老管事接着道：“不过，老爷，若是沈家一个人都不去，恐怕夏指挥那边不太好交代啊。”
    沈老爷捋胡须的手一顿，点点头，沉吟起来。如今，沈家还能派谁去啊？难。
    “父亲，让我去吧。”大少爷沈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见厅中诸人沉默为难，他鼓起了勇气，走了进来，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沈老爷抬起头，蹙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不去睡觉，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沈齐挺了挺胸，依旧坚定地望着父亲，这一刻，他很勇敢。
    “父亲，请让我跟老管事去，我是沈家大儿子，我跑这一趟是应该的。”第一次这样勇敢的跟父亲争取，沈齐的声音微微发颤，神情却是坚决无比。
    沈老爷就那么看着他，不说话，沈齐被他看得浑身都冒出了细汗，然而，他依旧挺着胸，不肯低头。
    “大少爷，您还小，跑这么远的路，您吃不消的。”老管事见气氛沉闷，连忙开口劝道。
    “我是沈家的男人，沈家的危机我也有份参与，父亲，请让我同老管事去。”
    庄茹眼前一亮，不禁对他另眼相看，那个被女人调戏只会哭鼻子的懦弱少年，在面临危机的时候迅速成长了啊。
    “老爷，让齐儿去吧。”沈太太带着小丫头送饭来，她红着眼睛进来，劝着相公。
    “将来齐儿会是沈家之主，若是不让他历练，将来他如何能挑起家主的重担来？”
    “你舍得？”
    “我舍不得，可却必须舍得。我沈家如今危机重重，正是磨砺我儿的时候，老爷，就让齐儿跟着老管事多学点东西吧。”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沈老爷的身上，他沉吟了半晌，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齐激动地跪下道：“多谢父亲。”
    老管事爷孙俩吃饭，沈家一家人则回到内宅，准备沈齐出发的行李去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柯洪兴冲冲地背着行李来向沈老爷辞行，却在客厅发现了整装待发的老管事三人。沈老爷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柯管事，你这是？”
    柯洪又窘又尴尬，他勉强扯出笑容，道：“我，呵呵，来看看老爷何时派人出发，好去江大人那边说一声。”
    沈老爷装作没看到柯洪肩上的大包袱，点头道：“那你就跑一趟江大人府上，跟他说我们已经启程了。”
    “哎，是。”柯洪愤愤地看了眼老管事，转身灰溜溜地离开了。
    沈家大门口，沈家人倾巢而出，离愁满面，更有几个贴身的丫头隐在人群里悄悄低泣。
    骡车辚辚而去，热闹拥挤的街巷渐渐安静下来。
    秋风渐起，衣着单薄的人们不禁瑟缩，冬天要来了。
    看着少爷消失在街巷，霜白哭倒在小丫头们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她是少爷房里的大丫头，在她心中，大少爷就是她未来的良人，因此，她的忧伤又与别个不同。
    沈太太被翠儿扶着转身回去了，沈楚拉着沈老爷的手，踮着脚朝巷口望去。惜别，终是别。
    离别总是伤，尤其是沈齐这样从来没离开过家的公子哥，娘亲丫鬟们的心都快碎了，旅途多风险，此去会有多少人牵肠挂肚，彻夜难眠？
    从平江到肃州，要过金陵、徐州、开封、西安等地，等于跨越了大半个大明，路途极其遥远。
    庄茹不明白，为什么要从平江府这么遥远的地方运粮去肃州，为何不就近征粮。这么远运过去，不知要多花费多少银子啊。
    老管事吸了两口旱烟，笑道：“江南富庶，官家在此征粮，谁能说什么呢。”
    庄茹颇不认同地撇了撇嘴：“劳神费力，吃力不讨好。”
    老管事呵呵而笑，悠闲地抽着旱烟，对于这些事情，他素来不怎么关心。他只是个小人物，能顾好自己的家就成了。其他的，随便他呢。
    脱离了沈家，沈齐似乎活跃了许多，见庄茹二人聊天，他开口道：“听说肃州那边逃兵很多，不止卫所的兵逃掉，连军屯的兵也逃跑，再加上鞑子时不时的骚扰，那边的百姓都过得很苦，有能力的都往内地搬迁，剩下那些人也无心耕种，大片土地荒芜。”
    庄茹道：“那样的地方，待着也难受。”
    沈齐笑了笑，道：“越是困顿的境地越是能锻炼人，比如肃州卫的夏指挥使，他可是依靠军功从小兵一步一步升上来的。死在他手底下的鞑子不知凡几，若是我大明多些这样的武官，何愁那鞑子不乖乖龟缩不出。”
    庄茹笑道：“大少爷知道的还挺多。”
    沈齐被她的笑容晃了神，呆呆地看着她，忘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