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之妃常妖气

我们到了京城郊外的十里亭。
    其实出城门那一刻，我真想就这样离开，浪迹天涯，只是，如今我方发现自己有太多放不下。
    “你还要回宫吗？”曜昕问。
    “你认出我来了？”我并不讶异，也不怕。
    “嗯，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或许旁人认不出，但我能闻得出来。”曜昕说。
    “那这样说来，你不是比狗狗还厉害了！？”我笑，练武之人本身的视觉听觉嗅觉就比旁人强些，教我轻功的师父也说过，有特别的方法可以训练这些，只是当时我没有学。想起师父，心里又一阵难过，他早在我入宫前随着二哥去边境，现在是生是死都没有消息呢。
    “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其实，以你姿色，要想争宠并不难。”曜昕说。
    “我不是已经够盛宠了么，青龙国第一皇妃。”我苦笑。
    “可那不是你想要的。”
    “你又知道我想要什么？”
    “做一朵自由行走的花，如你唱的那首歌一样。”
    “你说，你都认出我来了，耀羽会不会也认出我来？”
    “应该不会，如果认出你来，今天他就不会去悦音阁了。”
    “呵呵，果然去了。”我笑，却无法控制地泪流。
    “考虑得如何？”曜昕怕是有些心疼吧。
    “什么考虑？”
    “出宫。”
    “你认为，此时此刻我可以出宫么？”
    “你父亲。”曜昕犹豫了下说：“你应该回过那，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嗯。”我淡淡地应他：“生死在天，命中自有注定，我亦强求不得。但爹爹会活在我心里，永远。”
    “节哀。”
    “呵，若哀？如何节？”我苦笑。
    “我会帮你查清楚的。”曜昕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闪烁着如星光般的瞬丽。
    “月隐在此多谢王爷了，难得，有王爷这一知己，算是平生无憾。”我欠身行礼说：“只是此日一别，以后怕是难以再这般相聚了。”后宫之中，一言一行，又岂会容我任性随意？
    “那你别回去了！”曜昕说。
    “还不是时候。”看向天际，月隐星晓光线暗淡，出宫，何尝不是我的愿望？只是，还很远吧。我答应过爹爹，江山不定，绝不离宫。况且，定国府已交出手上所有权势，如果再出事，难保安定。定国，却定不了家，这何其可笑。可是，在国在家，爹爹永远把国家摆在最首位。
    “姑娘蕙质兰心，但宫中确实不适合你。”曜昕说。
    “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可即使每天重复这句话上千遍，我还是要留在宫中，事实，你又能改变多少？”我薄薄的语气从口中飘出，竟又觉得荒凉了。
    “曜昕愿为姑娘扭转乾坤。”
    我看着他，眼里依旧是我喜欢的清澈，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坚毅，我相信他做得到，但是，那又如何，我不能走错一步：“无需，就这样就好，有机会陪我静静地说说话。”曜昕，你我之间，即使仅仅是知己之情，也不能在宫中一共吟唱。
    曜昕静静地看着我，半会，吹起了那首朱砂泪，我却不再附唱，自知今日一过，物是人非。
    “夜色已深，月隐该当回宫了。”一曲完毕，我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只望王爷日后能寻到一位佳人伴你引萧长唱，剑闯天涯。”
    “可惜，那个人怕是再也寻不着了。”淡淡叹了声，曜昕幽幽地说：“我送你回宫吧，如果不介意，躲在我马车上会比较安全。”
    我笑了笑说：“无需，这样一来虽有助于我入宫，但以后你我有事就难得照应了，最好你别牵涉进来。”我承认我是有点点私心，想见曜昕，想跟他说话，但我不想与他有所关联。
    沉静许久，他不再说话，我黯然一笑，离开了十里亭。
    回宫的路上甚是畅通，守门的官兵竟没有多问，原本计划出宫两天的我，只在宫外待了一晚上，然而这一晚一日，却让我疲累之极，堪比宫内。
    接下来，才是真的风雨吧。
    “娘娘，你可回来了，吓死奴婢们了！”跟品儿调回衣服，品儿余惊未定，倒是瓊诗还镇定，我出宫一事，除了她们两个，其他人俱是不知。
    “这不回来了么？对了，这两天可有什么动静？”我淡淡问道，是时候该还击了。
    “除了贤妃，太皇太后，太后娘娘，来过洛花宫，其他人皆只着人送礼而已，品儿一直在床上，太皇太后她们也不好说话，只以为主子心里忧虑，着了太医院的冯太医过来，幸而品儿急中生智，太医来时发了一小脾气也不说话，我便让他明儿再来，只说娘娘这会儿心情不好，别惹娘娘生气。”瓊诗边我梳头，边告诉我这离宫一天的粗略。
    听来，耀羽果真是没有来。
    我也不再细问，只觉有些乏了，便让品儿和瓊诗出去，睡下。
    第二天睡得比平时晚些，我起身时，看见品儿早就在房内侍候，心里知道，定是太皇太后，或是太后来了。
    “娘娘，太后已在厅里等了一会儿，说娘娘有身孕，所以让奴婢不要吵醒你呢！”品儿笑说。
    因为品儿是维安所第一批出来的人，我对她也比较信任，因此，我的真貌她是看过的，我只让她给我梳洗，也教了她如何帮我化妆。
    我微笑点头，示意她帮我梳洗。
    实在不习惯这样被侍候着，只是在宫中若不由他们侍候，怕是又生出其它是非，不是其他的人我信任不过，只是，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
    而事实上，品儿的武功也不差，据我所知，六哥有交代维安所各处的所长要给孩子们教些武功，以便防身，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人命很多时候比蚂蚁还脆弱。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只不过，总有那么一两个是例外的，如品儿。品儿最初是安排在宫中，负责暗中收集消息的一个小宫女，我入宫后她便被安排来了我处。
    在宫中都有眼线，怪不得耀羽想要置定国府于死地，换了是我，大概也要把定国府除掉，如此庞大的势力，如何不会让一国之君有所担忧呢？有时候我觉得耀羽其实也挺可怜的，然而自古以来，哪个皇帝又不可怜呢？
    看似风光无限，权倾天下，实际上身不由己，被一张龙椅便束缚了终生。
    细细回想，虽然定国府并无反叛之心，手握天下经济命脉和各处都建立的维安所，即使交出了兵权，也并不能安抚耀羽的心啊！
    我问过六哥，关于维安所一事耀羽知否，他告诉我，正是因为维安所，耀羽才痛下决心要除去定国府，顺手就了定国府通敌叛国之罪。如今，维安所已经被解散，所有在定国府手上的产业也交出了给耀羽，如果定国府被定罪，必定难逃炒家灭门之祸。
    也因此，他们才会同意我的办法，一来可以让定国府以后无忧，二来也可保青龙国国君之名声，只是，从此以后我们兄妹亲人就要分别两地，不知何日再见了！耀羽啊耀羽，你又可知此举，让我们对你失去了所有的情意？如今，可笑的是我还要留下来帮你安定天下。
    然而，心里还是矛盾得很，一面不愿意我所有的猜想成为事实，一面又希望它成为事实。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我开始疏远太后，后宫之中，我如今还需跟谁讨好关系么？孤掌难鸣，只要不得宠爱，空有洛妃一位，也不过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只望，我这胎是个女娃。
    “坐吧，月隐，来，哀家过来看看你今日气色心情如何？”太后微笑，也不提定国府之事。
    “臣妾安好，多谢太后娘娘关心。”我淡然说，低眉，垂首，再也没有什么比这般更为疏远。
    “两天不见，怎么月隐跟哀家疏远了这么多呢？”太后起身，有些微怒。
    “臣妾不敢。”我心里清楚，她这就算是有怒，也发不得。她自是清楚我存在的意义。
    她对我的恩宠，不过因我是她众多媳妇最能辅助皇帝一个，但就算是我如何得宠，劳苦功高，也不能指染后位。林氏一族，掌管后宫已然三代，如何会沦落我这个家破人亡的洛妃头上？后宫之中，从来就不会有没条件的宠爱。
    “哀家改日再来看你，你好好反思反思。”不等我恭送，太后已拂袖而去。
    这么快就要露出狐狸尾巴了么？太后啊太后，你太沉不住气了。
    “娘娘。”品儿叫了我一声，左右看了一下。
    我遣退了宫人，留下品儿，示意她说话。
    “娘娘刚刚好像惹怒了太后娘娘。”品儿担忧地说。
    “是么？她若不怒，何必来洛花宫。”我只淡淡地说，品儿这个丫头，实在不适合在宫中生存，如此单纯的性子，真不知道六哥怎么想的，居然把她安插在宫中。
    “娘娘有何打算？”
    “品儿，我只问你一句，你是效忠于我，还是要效忠于当今皇帝！”我心里一冷，突然想起了既然六哥可以将品儿安置宫中，那么，耀羽亦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将他的人安置于维安所或是定国府，间谍这游戏，从古至今政治还玩得少么！
    品儿一愣，没想到我会这样问。
    “除了你之外，我哥还安排了哪个人入宫？”我继续问，如果奸细不是她，还会有谁呢？品儿跟我这段时日，我并没有看出不妥。
    “回主子，宫中就我和嫣儿是维安所的人了。”品儿一跪：“品儿全家性命乃定国府六少所救，定不敢忘恩。”
    嫣儿？居然是嫣儿？那么说，很有可能就是她通风报料，告诉了耀羽关于定国府的事情。
    “你知道定国府出了什么事不？”我把话题一转，也不告诉她我的想法，以她的性子，若知道嫣儿存心害我，怕是拼了命也要问个明白。
    品儿沉默了好会儿，才说：“定国府以通敌叛国之名被软禁后，定国侯于昨日响午时分逝世于定国府。”
    “知道我爹爹是怎么死的吗？”我问。
    “听说是邪风入体，一病不起，昨日中午时突然暴毙。”品儿忐忑地看了看我，大概是觉得我太过平静，有些害怕。
    “没事，我能承受。”昨晚，曜昕就告诉了我。再听一次，也不觉得有什么。
    “五少爷发疯了。”品儿继续说。
    “皇上后来怎么处置的？”
    “据说，是要将他们贬为庶民，但不知道怎么样，今早又临时改了圣旨，说定国府通敌叛国一事未明，继续软禁几位少爷，但大少爷和四少爷不堪此辱，以死谢国。”品儿一口气说来：“因为娘娘你有身孕，皇上下令我们不得提及定国府之事。”
    “那你怎么突然要告诉我了？”我淡淡地问。这些，我离开定国府前已经知道。
    “我收到六少爷来信，让我将关于定国府的一切我所知道的都告诉娘娘。”
    “那嫣儿呢，她知道这事不？”
    “嗯，知道，但她让我不要告诉娘娘，说不想让娘娘操心。品儿心想，娘娘昨天在宫外，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所以……”
    “你别告诉嫣儿你说了给我听了。”我喝了一口茶，问：“我出宫之事，你可告诉了她？”
    “不曾。”
    “那就好。”我站了起来：“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