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门前是非多

和白家村不同，五夫人对宇文府的一切是再熟悉不过了。
    被宇文夫人安排住进了以前她们母女住过的那个小院，兴许是宇文老爷或是宇文辉的吩咐，这里竟然还维持着原样。连她房间窗前的那丛月季花，似乎都开的和以前一模一样。
    一踏进这里，过往的记忆便纷纷涌了出来。她好像能看到一个温婉的女子带着娇小的女娃，蹲在花圃里种花。
    “惜月，以后就算娘不在了，还有这花陪着你。”娘当时是这样说的，可惜她竟然没有听懂。
    那时她想的不过都是宇文辉，眼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影子，就跟中了魔一样。
    她甚至红着脸对娘说：“娘，我好喜欢辉哥哥，我长大以后嫁给他好不好？”
    当时娘的表情是苦涩的吧，可她没看见，她看见的是娘笑了，虽然笑的没有以往好看。娘无奈的摸着她的头发说：“好，等你长大，娘就去求老爷同意，让你嫁给辉儿。”娘对她总是宠溺的过了头，答应她的事就一定会想办法做到。
    于是，她开心的跑去找宇文辉分享这个好消息。她要告诉他：我娘说我可以嫁给你的，大娘说的都是骗人的！
    她怎么会知道，那时娘忍辱负重的先去求了宇文夫人，却只得到一个无情残忍的回答：想让你女儿嫁进宇文家？月娘，你自己嫁进来了还嫌不够吗？除非你死，让白惜月不再是宇文家的女儿，否则宇文家是不会允许兄妹成亲这样荒唐的事发生的。
    结果，她那个和她一样又傻又天真的娘亲啊，竟然真的信了宇文夫人的话，在她刚刚及笄的那年便悬梁自尽了。而一无所知的她，在痛哭的时候居然扑到了宇文夫人的怀里。
    可笑宇文夫人居然还当着大家的面说：“以后我会把惜月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的。”没人注意，她说话时眼里得意的神采，还有看向月娘牌位时的嘲讽。
    一边想着不堪回首的往事，五夫人一边带着四夫人和管家穿过小院，走进花厅。她让宇文家的下人先离开，只剩下三人随意落座。
    这厅里，月娘的气息似乎更加浓厚了。一桌一椅一壶一杯，似乎都还残留着她的影子。
    五夫人忍不住对着那一片虚无笑道：“娘，你知道吗？你走后，整个宇文家就再也没有人认可我了。嫁给宇文辉？呵，到最后连我自己都觉得那是不可能的。”而今才发现，少女怀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不过就是个男人啊，再好再喜欢也不值得赔上娘亲又差点赔上了自己。
    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吃。
    “小五，你怎么了？”乍闻她的自言自语，四夫人担心的问道。这宇文家的风水似乎不怎么样，别说是五夫人，就是她自打一进来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她也不想干预五夫人的决定，只是觉得作为姐姐她应该帮忙分担一些。
    她看得出小五藏在心里的事真的太多了，是时候让她全都说出来，不然明日一过一切就都来不及了。其实这也是其他几位夫人的意思，就算要报仇也没关系，但让宇文辉成亲的确不是个好主意。
    为了让五夫人卸下心防，她又对管家说：“儿子，你去外面晒会太阳吧，我和小五说说贴心话。”顺便帮她们把把风，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不得不多加小心。
    管家唯一的雷点恐怕就是这个称谓了，往日的话他还要争辩一下，可是此刻看看五夫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也只好一言未发的冷着脸走了出去，顺便细心的帮她们带上了门，为两人营造出一个相对安静和隐秘的空间。
    室内突然暗了下来，阳光和风声都被挡在了门外，只留下怀旧的气息越来越浓郁。
    四夫人自是感受不到那份淡淡的伤感，她甚至还在因为管家刚刚离开时的隐忍表情而窃喜，可一转头看到五夫人对一切恍若未闻的样子，这才忍不住叹息：“小五，自己憋着不难受吗？你让我配合你，起码要我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啊！”哪怕是她已经知道的，也可以再说一遍，兴许说多了也就释然了。
    “发生了什么？”五夫人的神态确实不好，看起来有些恍惚，好像神智都已经不在原位一样。一回到这里，似乎以前那个又笨又脆弱的白惜月，也跟着回来了。
    她突然转头看向四夫人，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四姐，你知道吗？我娘是被我害死的！”
    爹娘的死因，她从未说过，原本也想烂在肚子里的。可是，凭什么娘就要红颜薄命，宇文夫人却在那里神清气爽的准备儿子的婚礼？
    老爷让她学会放下，她试过了，也做了五年从容坚强的五夫人；只是偏偏有些人不识趣，非要自己过来招惹。
    “后来呢？”等五夫人总算愿意试着去讲那些痛苦的回忆时，四夫人便一直很安静的听着，只在她要陷入情绪中无法自拔时出声阻止，然后引她说下去。
    说出来，总好过自己一个人独自承担。要知道再聪明的人，自己做的决定也不一定就是对的，比如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成亲。
    五夫人知道四夫人在想什么，她想找到症结所在然后帮忙解开，让明日的喜堂化为乌有。
    但那样的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五夫人继续说：“其实，宇文夫人很聪明，她并没有对我怎么样。因为她怕会被她的相公和儿子发现。娘的死已经差不多让她解气了，她只是一看到我就会露出厌恶的眼神，却又一转眼在宇文老爷和宇文辉的面前做出一副疼爱我的样子。”
    而她一直懵懵懂懂的，隐约意识到宇文夫人是不喜欢她的。可是，她还有宇文老爷和宇文辉越来越深的疼爱，他们恨不得把全天下都捧给她，让她渐渐走出娘去世的悲痛，忽略宇文夫人的厌恶，甚至没心没肺的幻想着以后嫁给宇文辉的情形。
    “所以说，人太自私是要遭天谴的。”说到这里，五夫人突然自嘲的感慨了一句。
    后来，她知道了真相，然后就像遭报应一样掉下了山崖。被摔伤的痛已经不算什么，那时的她甚至一心求死，可也许是天意让她活了下来，让她知道了比死还要痛苦的是什么。
    再后来，四夫人在又一次翘家走江湖的时候，捡到了挂在树杈上只剩半口气的白惜月。那会虽然她还有微弱的脉搏，可是已经完全没有了求生的意志，所以其实关于要不要救她这件事，四夫人是犹豫过的。
    要知道，如果人家真的不想活，那么强行施救只能是白费力气。再说了，选择救人的话她就得立即带人家回衣家，可她好不容易才从衣家跑出来的。那时的老爷，还在妄想把她变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呢。
    但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四夫人到底心软，最后她还是一咬牙把血人一样的白惜月带了回去。也幸好如此，否则衣家就不会有如今的五夫人；而没有了陪她斗嘴耍心眼的五夫人，人生该少多少乐趣啊！
    况且俗话都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小五是她救回来的，她就不能让好不容易活得开心许多的人再回到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于是，她拍拍五夫人的手背，有些笨拙的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自责，你娘是去和你爹团聚了。她只是以为找到了可以照顾你一生的人，自己了无牵挂，才放心的离开了。”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也许在自己相公病逝的时候，她早就已经跟着去了。至于什么天谴，明明是恶人多作怪，而倒霉的五夫人一下就遇上了俩。
    她说的这种可能自然也是有的，可五夫人对亲娘的死还是耿耿于怀：“四姐，你不必帮我宽心。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做错就要受到惩罚，我认。”
    她果然也是在罚自己，所以才要亲眼看宇文辉和邱珞瑜成亲。
    只是，这又何苦？
    四夫人在江湖上快意恩仇惯了，总觉得事情可以用更简单直白的方式解决，顾虑太多未免显得小家子气，到最后多会得不偿失。可惜她说不过五夫人，一时间也想不出要如何劝解。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吵闹声，两人对视一眼只好暂停谈话，决定先出去看个究竟。
    打开房门，只见院子里突然多了好几个年轻男子，其中还有之前见过的小六和小七。另外几位看起来要比他们年长，却都是做一样的打扮，应该都是宇文家的下人。他们几个被管家挡在院子中央，有脾气毛躁的已经想要动手了。
    四夫人忙大喝一声：“住手！”当即足尖一点，飞到管家身侧站定，然后转转手腕说：“怎么，宇文府上有殴打客人的习俗吗？”
    她虽是一介女流，可因为自幼习武的关系，此刻言行间都流露出一股霸气，只是一个眼风扫过去，那几个愤怒的小子便安静了下来。
    “儿子，你没被他们欺负吧？”对自己造成的威慑力深感满意，四夫人稍微偏了下头，坏笑着问道。
    管家似乎已经麻木了，僵硬的抽了一下嘴角，然后回答：“您放心，不是人人都这般无聊的。”
    欺负他，可以长命百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