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爱情故事

第25章


    度数不低,入口香味虽浓而甘冽,但辣辣的灼感从舌尖随着酒液一直滑到胃里,瞬时便暖和过来。
    “这是什么酒?”
    “杨梅酒。杨梅是今年七月份才摘的,酒也是这两天才出窖。山庄的产业链很全,当年陆秋筠设计的时候还是很动了些脑筋。”
    “那是,要不然怎么把周承曦的钱花光的……再给我一杯。”
    “碰一下?”
    “干巴巴地喝也没意思。不如这样吧,我们来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喝,输的那个回答赢家一个问题,当下酒菜。”
    “你确定要玩?”
    “要不然你害怕丑闻被我挖出来?”
    “没关系,离岸这么远,要灭口还是很简单的。”
    “……”
    于是,两个年龄加起来已过花甲的人盘着腿面对面正襟危坐,开始玩石头剪刀布。
    第一局彭盈输,郁南冠的眼神躲在酒杯后,闪烁不停。
    “这个问题当热身好了。从记事起,有多少人追过你?都是在什么时候?”顿了顿,又补充道,“同性异性都算上。”
    彭盈险些一头栽下去。
    绞了半天脑汁,最后也只报出个大概的数字:“六七个吧。小学有一个,中学三四个的样子,剩下的是大学以后的。高中有个隔壁班的女生邀请我谈恋爱,被洛……呃,我朋友吓跑了。”
    第二局郁南冠输。
    “也算热身好了。帮古先生的女朋友问的,你是不是跟古先生一样有一支足球队阵容的女伴?”
    “……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女伴,要么是女朋友要么是女助理,后者负责宴会和活动,那是工作内容,人数为二。”
    “……”
    第三局彭盈输。
    “交过几个男朋友?”
    “你算不算?”
    郁先生挑眉。
    “……那就……算是两个。”
    第四局郁南冠输。
    彭盈想了很久,喝了两杯下去,才问道:“你多少岁离的婚?”
    “二十四。”回答很干脆,声音平稳,一如不兴水波的明湖。
    第五局彭盈输。
    “二十岁的理想是什么?”
    “考上高翻,嫁给顾梁翼,生个孩子。”
    第六局郁南冠输。
    “离婚后交过多少个女朋友?”
    “记不清了。”
    “太多还是太少?”
    “……我没有划正字的习惯。”
    彭盈点头以示理解。
    第七局彭盈输。
    “昨天许了什么愿?”
    “让顾梁翼成为一般过去时。”
    郁南冠也点点头,表明他善解人意。
    第八局郁南冠输。
    彭盈连喝了三杯,尽量以一种法官的语气发问:“为什么离婚?”
    郁南冠看看她,目光又飘去很远的地方,收回来时,落在酒瓶上,但最终遵守游戏规则,没有给自己满上一杯。
    “她说她爱沐爵。”
    彭盈给自己添上酒,又给郁南冠添,酒瓶就此空掉。
    “明天回莘城吧。”
    “……好。”
触碰--2
    彭盈是典型的睡不够八小时就不能运转的人。剪刀石头布玩到太晚,下了飞机坐上郁南冠的车仍在补眠。隐约听到他问去哪里,她很不耐烦,只说随便。他似乎咕哝了一句“别后悔”,不过,她没听清。
    等下车的时候她就知道真有那句话了。
    德尚区不愧是莘城大学给退休老教授们专门修建的住宅区,十丈宽的绿化带全副武装,将新城繁华的车河隔绝在外,自便利的闹市劈出一方清净天地。看到这个小区,再想想郁南冠的姓氏,彭盈总算知道什么叫低调了。
    以郁南冠上大学时的轰轰烈烈,竟然没有人扒拉出他爹是郁臻他妈是司凌。郁臻何许人?司凌何许人?莘大哲学院创始人,西哲界的旷世佳侣。夫妇俩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了,同一个大院生长。后来郁臻家调职去京城,和司凌保持了十年的书信联系。同样生在高官之家,两人却相约选了西哲,本科毕业后,领证办酒结婚,携手去海德堡拷问宇宙人生。后来程校长上任,要办哲学院了,两人二话不说就打包回来。
    做人做老师做文章,便是学机械学化工的都为能抢到哲学公选课而雀跃。夫妻俩携手在小路上散步,一不小心后面就跟了一串同样缓步悠行的年轻人,因为不愿说一声“老师,借过”。
    彭盈虽然没选过他们的课,他们的故事却完完整整听过很多次,但没有哪一次提到过郁南冠是郁臻和司凌的儿子。
    这是有多低调?
    郁南冠走出很远了才发觉彭盈没跟上来,回头见她浑身隐隐散发着怒气,不禁莞尔。
    “我爸妈不会为难你。”
    “你知道这不是重点。”彭盈冷声驳斥,只觉愤怒感正在发酵。
    他看她一会儿,忽然换了无所谓的神情:“他们七十多了,就当帮我忙,以后你有需要,我也会尽量配合。”
    “我离婚这么多年,他们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担心我鬼混,你帮我作个弊。”
    “我从来不作弊。”彭盈也调整过来,两步赶上去。
    然后听见身后低沉的笑声。
    于是她回头又补充道:“就你这表现,作弊都及不了格!”
    是啊,早婚闪离的儿子,恩爱一生的父母,前者怎么看怎么失败。
    不过,郁先生倒是笑得更开心了。
    郁南冠自己开的门,进门后给彭盈找了新的拖鞋,这才让她进来。司凌戴着老花镜帮学生改论文,一眼扫去,A4纸上作了不少记号,样式各异。郁臻闻声从房间出来,与彭盈的目光相触,和蔼地笑了。笑后便去拍木椅上的老妻,司凌这才发觉刚进门的两人,对彭盈也是一笑。
    彭盈穿白色长袖T恤和浅灰休闲长裤,卷发挽成最简单的髻,极普通的装束。郁南冠在她耳边轻声解释:“我妈耳朵不太好使了,跟她说话尽量正面对着她,她看得懂唇语。”
    果然,交谈时,虽然司凌面带微笑,目光却一直落在嘴唇上。虽然听不见,但她说话音量并不大,音色声调依然很好听。
    随便扯了会儿,郁南冠便随司凌进了厨房,而彭盈跟郁臻关上书房门,开始楚河汉界之争。
    夫妻俩身体都尚健朗,司凌也只是听力坏了。比起妻子的不紧不慢,郁老先生显得跳脱得多。棋盘上,拱卒跳马,开车甩炮,一招接一招,看得彭盈眼花缭乱,被吃掉一车一马一炮后,胜负已分。
    彭盈笑而摊手:“啊,输得真好看。”
    没被吃得只剩光杆司令。
    “下围棋吗?”郁老先生推推眼镜,微微向前倾着身子,兴致勃勃。
    “学过一点,始终不如象棋有感觉,就丢下了。”她回忆了一下幼时学棋的情景,彭简无奈笑叹的样子犹在眼前,“围棋子无论黑白,无个性,无地位,一子便是一子,翻不了天,镇不住海,但只需调度有方,变化有术,‘围魏救赵’,‘声东击西’,‘陈仓暗度’,每一招每一式都威力无穷;象棋子不问青赤,马踏日,相飞田,一步便是一步,不可逾越,不能胡来,还需得丢车保帅,能舍能割,‘马后炮’,‘双车错’,‘炮重炮’,最难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郁臻听后哈哈大笑:“这话说得好是好,但重点还在最后一句吧?输得不服气?咱们再来杀过,看我怎么不吃一兵一卒将你这军!”
    “啊,不是,我只是想起我哥哥。小时候学棋,我总觉得围棋那些平平无奇的子儿没意思,哥哥便写了篇《围棋与象棋》,当时读来十分羞愧,作为中国人,竟不能领会围棋的奥妙。”彭盈笑着解释,低头重开棋局。
    “听起来很有意思,还有其他句子?”
    彭盈仔细想了想,叹道:“那篇文章我只记得这些啦。哥哥说,中国人思维方式的精髓全在围棋里,可惜我这么多年也没悟出来。”
    “有意思,有机会定要见见这位彭小哥。”郁臻情之所至,语气十分热烈。
    “恐怕没办法,他都去世十几年了。”
    几个回合后,忽听到郁臻语气复杂地问:“你哥哥也读莘大?是叫彭简?”
    彭盈讶异地抬头看他。
    这反应足以说明答案,但见他神情惋惜,言语里全是遗憾:“那时你郁伯母长信三封,请他转投哲学,他最后的回答却是,‘哲学固然使人清醒,但最为无用,可为达摩危剑,难当筚路倚天。’
    “该是通透之人,哪知最后……”
    彭盈放开手脚,纵马踏过守河卒,道:“也许正是因为太清醒了。”
    第二局没结束,书房门已从外打开,郁南冠见两人杀得热火朝天,对彭盈笑得便也十足和煦:“先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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