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使晨光过沧海

简书想让她死，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只这一句话，就足以让她痛不欲生了。
  为什么他那么清楚自己的死穴弱点，而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她不信他真的完美，无懈可击，他一定有死穴，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找不到？！
  “爸爸没有——”简锦激动地冲口而出，却又急忙刹住！
  不能说！不能说！不能告诉他！
  “没有什么？”简书的眉头极快的跳了一下，又恢复平静，但是房间太暗，没人看见。
  简锦沉默，不再开口。
  “没有将简氏留给我，而是留给你，遗嘱是我母亲篡改的。”简书悠悠的开口。
  简锦心中一跳，嘴抿得更紧。
  “我并不是在问你。”简书依旧是冷静平和的语气，简锦猛地抬眼紧盯着简书。他想说什么？简锦终于唤起自己简家的血液，开始在绝境中思考，飞速的过滤信息。
  “陆楚桥是个很出色的律师。”简书点头赞赏，“很严格的职业操守，绝不泄露客户信息。类似某人给他销毁的文件，他一定会销毁。而决不会让这份文件，流落外人手里。因为如果是这样，他金牌律师的声誉就毁于一旦了。”简书说着抬起头微笑，“对不对，小锦？”
  这是威胁！那份遗嘱是简书给陆楚桥销毁的！
  但是陆楚桥却为了她冒险，把文件留了下来。为了等到她有能力的一天，有证据能帮她抢回简氏。
  简书一直知道！他一直知道自己手里握着一份证据，但是却不能用的证据！如果用了，就会毁了陆楚桥的证据。陆楚桥竟然是简书的挡箭牌！
  “如果没有那份遗嘱，你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就把股份转让给我的，是不是？”简书又开口。
  简锦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难道自己真的拱手把简氏送了出去？
  “利用，是这个词么？”简书站起来，“一直都在利用我，是不是，小锦？然后还要把我推上背信弃义的断头台。”
  简锦转身背对简书，她输了！她输了！自己的一举一动简书都了如指掌，算计别人反被算计！聪明反被聪明误！
  “如果只是这样，我真的会讨厌小锦的。”简书又开口，一只手搭在简锦的肩上。“可是，却不是这样，我很佩服小锦的勇气。没有用那种简单的办法，却一直很努力的坚持，奋斗，想通过自己的力量抢回简氏。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所以牺牲自己，为了简氏平稳的发展，我很佩服。小锦，真的很爱简氏。所以，我也愿意帮助你，撑着简氏，直到你可以回来的一天。”
  简锦惊讶的回头，简氏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着看着简锦。
  “一切都憋在心里，很难受吧。”简氏笑着伸手，擦掉简锦脸上的泪，“既然是你知我知的秘密，为什么不干脆说明白呢，这样大家都轻松些不是么？我们依然是对手，光明正大的较量。”
  “至于父亲的遗嘱，你拿到的是第一份。律师宣读的，是父亲修改后的第二份。”简氏开口，“没有人作弊。”
  “为什么要这么做？”简锦看着简氏，如果都是爸爸的决定，为什么还要骗她？
  “因为——”简氏低下头，有些难以启齿，“因为，我不想让你认为，爸爸是不爱你的。”
  什么？简锦皱眉。
  “听我说完。”简氏安抚简锦，伸手拉起简锦的手，坚定有力的握住。
  “我不能想像你有多难过，多心疼。”简氏满脸的歉意，“我从来没有过父亲，而妈妈也一直在身边没有离开过。所以我不能说我理解，我感同身受，因为那都不是真的。”
  简锦低下头，乏力了一样，直接蹲下，坐在地毯上，倚着高高的书柜。简书也干脆并肩坐到一边，手始终没有松开。
  “爸爸说，小锦以前很开朗的，每天一打开房门，就是她又跳又叫的声音，听一天下来，觉得头都要爆了。但是自从沈阿姨走后，你的笑声越来越少了，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发现，房间里很安静，才注意到，你根本就不笑了。”
  简书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那间书房，他就坐在书桌上写作业，简奇峰走了进来，坐到他对面。
  “简书，还喜欢这里么？”
  “喜欢。”他点头，任何地方都比那间餐厅充满油腻的后厨房的角落的那张小椅子好太多了，更何况是这里。
  “那，和小锦，相处还愉快么？”简奇峰又开口。
  “妹妹不是很爱说笑。”简书礼貌的回答，“安静，懂理，很好沟通。”
  “嗯嗯。”简奇峰点头，眉头却没有因为简书的回答而舒展。
  “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么。”简书笑着开口询问，他知道简奇峰百忙之中来关心他，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
  “呵呵。”简奇峰笑出声，这小子太聪明。“会喝酒么？”
  简书微微一笑，“一点点，不能让妈妈知道。”
  “苏格兰威士忌，这个牌子很好，能喝到麦子的味道。”简奇峰递过一只酒杯。
  比平常的味道重些，浓些，不过醇香回甘让人难忘。简书点头，好的东西不需要解释，人人都会欣赏。
  “简书啊，”简奇峰开口，“爸有件事要拜托你。”
  简书安静的听。
  “呵呵，小锦呢，性格固执又倔强，女孩子，你做哥哥恐怕要多受委屈了。”简奇峰笑着开口，“呵呵，让你受委屈这话我实在不该说，但是请你多包涵她。”
  “如果以后有一日我不在了，简书，爸很放心，你会照顾小锦。最好她平静欢喜，过一辈子，相夫教子，没有太多辛累。但是，如果夫家对她不好，接她回来，给她个屋檐。”
  简书点头，其父用心良苦啊。
  “她会反抗的，一定会，我的女儿我清楚。也许还会推开你，会跑开，会逃。”简奇峰苦笑，这女儿的脾性，多半和她妈是一样的，但是没了母亲教导，只是块顽石，需要雕琢。“但是，请你一定要抓牢她，帮我看着她。我知对你不公平，但是，我只有一个小锦，希望你能体谅。”
  “爸。”简书开口，“放心，我一定做到。”
  “嗯，我相信你。”简奇峰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这是我新立的遗嘱，看后请保密，呵呵。”
  简书接过，心猛地跳了一下。这个男人竟然把他写进遗嘱里，而且同自己的亲生女儿并驾齐驱的份额。简奇峰已经给了他一个机会，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现在，他一挥手，又改变了他的一生。
  “谢谢爸。”简书将遗嘱叠好，双手递回。他从不是个多言的孩子，简奇峰知道，但是却有颗绝对正直的心。
  “所以，你怕我知道后，觉得爸爸没有那么爱我，因为没有把所有东西留给我？”简锦从回忆中苏醒，开口询问。
  “你不能不承认，自从车祸后，这个家庭相处的并不愉快，而你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爸爸。”简书坦白，那的确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却是他唯一能想出的办法，他拿着遗嘱去找陆楚桥，没想到陆楚桥竟然也同意了。
  两人都一致认为，那时的简锦太过脆弱，偏执。而且简父一直是她的唯一支持，如果简父去世，只怕简锦很难再振作。如果没有爱能让她支持，那么，恨也许能成为支撑她生活斗志的办法。
  果不其然，简锦一路咬紧牙关冲到现在。起起伏伏，他在一旁看的惊险连连。千万不要小看简家人的毅力，呵呵。
  “我需要你重新学会相信别人。”简书笑着回答，“一个人当然可以独活，但是太辛苦，我不想小锦过那样的日子，笃定的恨一个人，然后便不再思考，拒绝改变。”
  简锦心中突然揪痛，鼻子觉得酸酸的。
  “再相信别人对小锦来说，也许需要比别人多的勇气，风险也比别人高很多，但是，我真的很想你可以重新振作起来。”
  为什么呢？简锦低头看着自己握在简书手心里的手。
  “我真的很想看到那时候的小锦。”简书笑着伸手去揉简锦的头发，“大吵大闹，让我实在头疼，但是却还是舍不得把你嫁掉。”
  简锦低着头，长发遮住了侧脸，一滴泪无声无息的滑落，跌在简书的西装上。
  这么多年，难道这一直是他的心思么？他从那时就想好了一切了么？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么？只是为了让她再振作开朗起来？
  “为何现在告诉我这些？”简锦开口，为什么选择今天？
  “因为，你问我一切何时结束。”简书转头看简锦，他何尝不想一切早日结束。“我从未骗你，这次也是真的，只要你点头，所有一切立即结束。可以相信我了么？”简书认真的看着简锦，只要她开口，他冲锋陷阵，扫平一切。
  简锦转头看着简书，喜欢简书，也许是自己最正确的选择。很多决定都出自于自己的自私或者利益考量，可是喜欢简书，明知道没有希望，却依旧坦白承认了。最勇敢的判断。
  简锦伸出手，揽住简书的手臂，头靠在简书的肩上。感觉到简书僵硬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放松了。
  “谢谢你。”简锦闭着眼睛，靠着简书的肩膀。
  原来依靠就是这个样子的，放开自己，把自己的全部重量依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然后相信他会在，他会顶住，你不会倒下。
  “我可以继续下去。”简锦说到，语气坚定，“我要继续下去。”
  “你确定？”简书轻声询问。
  “如果我真的就这样放弃，你会觉得失望吧？”简锦笑着站起来。“如果我就这样一时气馁的放弃了现在的一切，抛下一切不管，去过我的轻松人生，你一定会看不起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