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宛

第四十五章
    天未破晓。
    王府的灯却已隐隐闪着。
    西厢亦然。
    头上倭堕髻，耳中月明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镜中的人儿清丽可人，漾着淡淡的微笑，极尽修饰的脸上，一反这几日的素雅，更显了几分雍容。缀满了珍珠的金步摇别入髻间，鬓上镶着镂空金丝花钿，额上悬着珍珠翡翠冠，细细点妆，镜中花颜，如玉佳人。缓缓起身，一袭艳红的大衫霞帔，桃花色的癸袄子，金绣团凤文，青色的鞠衣饰了点点细珠，如深衣制，胸背金绣云凤文，脚着绣金丝云凤绣花鞋。细红线罗金丝束带散散垂下，肃然华贵中添了几分灵秀风情。
    莲步轻移，裙摆微摇。
    此日的王府，更胜于往年的热闹，因为王爷的身子，也因为将来的女主人的到来。
    凡诗宛过处，同是盛装的丫鬟们纷纷福身行礼，各人的脸上皆是满满的笑靥，以及，惊艳。诗宛自是不会吝啬，手中的红包仿佛无止尽似的。依着惯例，诗宛先到东院向王爷和王妃行礼。
    王妃也早已梳洗过了，笑着拉着诗宛：“宛儿还是这般装扮好。”暗自点头，这样的诗宛，才是当之无愧的世子妃啊。转而回头看着王爷：“老爷，您看，我们宛儿出落得是不是越发动人了。”
    “娘过奖了。”诗宛羞涩地微微垂下头，眼里却是无法抹去的自信，一举一动，尽是大家风范。
    “宛儿，都吩咐下去了吧？该备的礼品也都备了吧？”
    “是，娘放心，宛儿都打点好了。”诗宛说着，把单子呈上去。
    “那就好，”王妃也不看，合上单子，只还了诗宛，“以后这府里的事儿，若是没什么太大的事儿，宛儿只管做主就是了。”
    “是，宛儿知道了。”诗宛随着王妃出门。前一日刚接到皇后娘娘的懿旨，嘱咐他们进宫陪着一同用膳。
    刚出东院，慕守御快步过来行礼：“爹，娘。”看了眼诗宛，“宛儿。”一身神色吉服，金色朝带，本就冷硬的脸上添了几分稳重。
    诗宛缓缓福身：“宛儿见过夫君。”慕守御略略点头，王妃虽有不满，也没说什么：“好了，再拖下去皇后娘娘就得怪罪了，御儿你去备马车。”
    “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就等着爹娘了。”
    王爷和王妃坐在了先前的木质洒金的马车内，诗宛偕同抚月上了随后的车子，慕守御径自跨上爱骑追风，轻抚追风毛鬓，脸上，是素来的冷酷。嘴角细微地上扬，细微到没有人可以察觉。
    天，也只是微微亮，街上却已是喧嚣不已，喜气，洋溢着所有它所可以蔓延的地方。诗宛别过头，看着同样是精致的香车宝马，似乎还是不久之前，穿上了那身镶满了珍珠繁杂精细的衣裳，上了那顶红艳艳的花轿，成了那个雍容华贵的平王妃，不过是一夕之间，所有的一切，瞬间颠覆。其实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什么天道，她从来不曾相信，隐城的家训告诉她，强者，掌握自己的命运。只有弱者，才会让命运掌握自己。无奈地笑笑，随性而为，这一点，她是否，从来没有做到过呢？
    抚月重新梳了双髻，云钗齐齐地插在髻上，顺从的脸上，满是娴静，诗宛柔和地看着抚月，这个从她来到隐城就一直陪伴着她的女孩，在不知不觉中，也已褪去了稚气，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慢慢成长。总不能耽搁了抚月的青春吧，其实，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可以幸福。这是一种超越了主仆之情的亲情，彼此祝愿，彼此呵护。
    “抚月－－”诗宛温柔地拉着抚月的手。
    “小姐？”
    “抚月是否有上心的人呢？”
    “小姐说什么呢！”抚月惊慌地看着诗宛，“小姐是不要抚月了吗？抚月不要离开小姐，抚月要一生一世跟着小姐，照顾小姐。”
    诗宛笑着说道：“我怎么会不要抚月了呢？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一直和你们做个伴。只是抚月也不小了，若是有合适的人，我希望你们都可以幸福，不只是几个妹妹，你，还有抱琴。再怎么不舍得，我也总是不可能霸着抚月的。”语气里，竟带了几分忧伤。
    “小姐，抚月誓死追随小姐。”肃然说道，随即娇俏一笑，“若是真有了喜欢的人，定然不会瞒着小姐的。”只是，若是那人无法接受她的誓死追随，小姐在她心中，永远是最重要的。
    暗暗叹口气，诗宛不再开口，宫门慢慢靠近，那道巍峨的城墙，隔住了多少的荣华与富贵，隔住了多少的权利与地位，也隔住了多少渴望自由的心，隔住了多少的阴暗与森然。
    马车慢慢停下，抚月先行下车，扶诗宛除了车门。一路上自是畅通无阻，金色的宫殿铺满了满天满地的红色，领路太监快步过来参见：“奴才参加甚王爷、甚王妃、平王爷、平王妃。”
    “平身。”王爷示意打赏。王妃笑着拉诗宛过去：“王爷，不如臣妾和宛儿先去皇后娘娘那儿吧，昨儿个皇上说是要召见御儿，王爷与皇上也许久不见了，臣妾也就不打扰王爷了。”
    王爷点点头：“也好。”诗宛福身行礼，随王妃向皇后寝宫走去。
    “甚王妃到－－平王妃到－－”眼尖的太监早早地一路通报。
    此时还算是早，皇后宫前却已聚了不少参拜的命妇，入了寝宫，一路打赏着入内，个人皆是眉开眼笑的，皇后端坐在正座上，笑道：“是甚王妃和宛儿来了吧，快请进来。”
    “臣妾（宛儿）参加皇后娘娘，给娘娘请安了。”
    “赐坐。”
    “谢皇后娘娘。”款款入座。皇后座下，是纳兰贵妃和各级嫔妃美人。
    皇后亦是一脸的喜气，九条翡翠雕刻龙和四双金凤装饰的九龙四凤冠高高悬起，真红色的大衫霞帔上用金线绘了龙凤呈祥，细细点缀了金坠子和细小的珍珠。一身的衣服，恐怕也是价值连城了罢。皇后笑着看着诗宛：“宛儿，身子是否好些了？”
    “托皇后娘娘洪福，宛儿的身子已无大碍了。”
    “那就好。本宫本想着今年宛儿来了，本宫也清闲些了，倒是可惜了。”
    “姐姐倒是心疼宛儿这丫头。”纳兰贵妃不以为意地笑笑，不过是个小丫头，能成什么大气候，不过长得倒真是水灵。宛儿有礼地回纳兰贵妃一笑，完美得无懈可击。突然庆幸是嫁给了慕守御，如果这样的女人嫁给了慕守贤，恐怕对守礼更是不利吧。
    “妹妹说的是，御儿能娶到宛儿是御儿的福分。”
    诗宛羞涩地笑笑：“娘娘过誉了。能嫁给夫君，是宛儿的福气才是。”
    王妃浅笑：“宛儿不必过谦，我们家御儿有宛儿这样的贤妻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
    “娘－－”宛儿娇语。
    门口又有太监来报：“诗府二夫人三夫人携二小姐三小姐觐见－－”
    皇后笑道：“今儿个大家来得倒早，也是，请夫人和小姐们进来吧。”
    “是。”得了命令，马上退了下去。
    命妇们鱼贯而入，恭恭敬敬地站成两列：“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免礼。”
    “谢皇后娘娘。”
    “来人，给各位夫人赐坐。”小莲早已吩咐下去，奴婢们端上凳子，上了精致的茶点，宽敞的厅堂顿时显得有几分拥挤。
    大家都是垂着头，不敢丝毫造次，皇后见状，说道：“今日不同于往日，各位大可不必如此拘谨。”不意间看见诗宛的两个妹妹，笑道：“这两位是丞相家的千金吧，多日不见了。”
    “琴儿（媚儿）参加皇后娘娘。”两人皆以得到皇后的注目沾沾自喜。
    “平身吧，来，过来让本宫细细瞧瞧。”诗琴诗媚顺从地走近，皇后转而看向诗宛，“宛儿这两个妹妹也标致，只不太相像。”
    诗宛浅笑：“宛儿从小长得像娘亲，自知不如两位妹妹。”
    “哦？”皇后饶有兴致地问道，“那宛儿的母亲当年也必是艳冠群芳吧。”
    “宛儿待娘亲谢过娘娘。”丞相的大夫人一直是众人心中的疑团，无从解起。皇后也感到了些许不适，正欲开口，小莲小声提醒道：“娘娘，皇上派人催着了。”
    仍是笑着开口：“如此，大家随本宫一道去趟御花园吧。”